第八章 人老了，總歸要生病的
時爺爺回都城了，隨涯也回學校繼續(xù)念書，日子又恢復到以前的節(jié)奏，讀書考試放假回家再返校，如此重復循環(huán)。
很快到了中秋，隨涯已經(jīng)升到高三，假期更少，中秋節(jié)只放一天，第二天就要返校繼續(xù)下午的課，爺爺奶奶以為她不會回家，所以幾天前就派人送了月餅給她。但隨涯還是決定回家給爺爺奶奶一個驚喜，和爺爺奶奶晚上一起賞月一起燒香敬月光。
她到家才發(fā)現(xiàn)大門緊鎖，打開門后家里一個人都沒有，雖覺得很奇怪也沒多想。賣餛飩的老板娘正好準備去河邊洗衣服，看見隨涯一個人坐在院子里發(fā)呆，“隨涯回來啦？爺爺病好點了嗎？”
隨涯愣住，說了句好點了就回屋了。越想越不對勁，中秋節(jié)家里怎么會沒人，爺爺生病了自己怎么不知道，于是拿出手機給爺爺打電話，沒人接。給奶奶打電話，很快就被接起了，是秀奶奶的聲音：“喂，隨涯啊”
“奶奶呢”
“她正忙著整理晚上敬月光的東西呢！”
“你們在哪？”
“在家啊”
“秀奶奶，爺爺是不是病得很嚴重？”隨涯已經(jīng)控制不住自己，聲音帶著哭腔
那頭很長時間沒聲音
“乖乖，你別擔心，爺爺沒大事，奶奶剛陪他做過檢查”陸老夫人接過電話
“那你們什么時候回來？”
“你回家了？聽奶奶話，先回學校，醫(yī)生要爺爺住院再觀察觀察”
“我不回，你們在哪所醫(yī)院，我去找你們，我一定要見到爺爺”
陸老夫人見孫女拗起來了，只得告訴她地址
隨涯趕到醫(yī)院時，秀媽正在院門口等她，剛走到病房門口，看見陸老夫人正坐在陸將軍床邊陪他聊天
“爺爺”隨涯看著病床上的老人，才半個月不見爺爺，為什么爺爺會瘦得這么厲害，變得這么憔悴。
老人抬手示意女孩坐到自己床邊，“丫頭別哭，爺爺好好的”說著抬起還插著針管的手擦去孫女不停掉出的眼淚。
陸老夫人雙手放在孫女的肩上，安撫她“人老了，哪有不生病的”
“可是你們都不告訴我，今天中秋，我想著回家和你們團圓，可是??????”隨涯越越說越難受，又抽泣起來
“傻丫頭，一家人心在一起就是團圓”陸將軍安慰著孫女
這個中秋，一家人在醫(yī)院團聚在一起，雖然沒人告訴她爺爺?shù)降咨耸裁床?，但隨涯感覺到爺爺病得很嚴重。奶奶總和她說，爺爺在治療，很快會好起來，可是每次放假去看他，他一次比一次瘦，吃得也越來越少。好幾次她看見爺爺睡著時，奶奶握住他的手掉眼淚。
考完最后一門科目，高考終于結束了，隨涯并沒有覺得輕松，匆忙收拾好東西，校門口奶奶已經(jīng)派人來接她回去。爺爺剛從醫(yī)院回到陸家老宅，老人不愿意繼續(xù)住在醫(yī)院，她到家時，爺爺正躺在院子里的搖椅上閉目養(yǎng)神。
天氣明明熱得令人窒息，空氣仿佛被陽光挾持無法流動，但爺爺依舊穿著長袖長褲。奶奶坐在旁邊，時不時用蒲扇幫他扇風。
隨涯悄悄進屋放下行李，倒了一杯水遞給奶奶，輕聲請奶奶回屋休息會，自己照顧爺爺。陸老夫人欣慰得看著自己孫女，這段時間，小姑娘一邊努力的學習一邊幫助自己照顧家里，真是難為她了。
“我去看秀媽飯做好了沒，你坐這”陸老夫人站起身對孫女說
隨涯接過蒲扇坐到爺爺身邊，看到爺爺嘴唇有點敢，便用棉簽沾點水幫他潤潤。這時候，爺爺睜開眼睛：“丫頭回來啦”聲音嘶啞低沉，隨涯已經(jīng)習慣爺爺?shù)奶撊?，也給自己做了不少心理暗示，在爺爺面前不可以哭讓他擔心。
“是啊，考完了”
“我家丫頭肯定考得好，這個暑假想去哪玩，爺爺讓舅舅安排”
以前每年的寒暑假，爺爺奶奶總會帶自己到處旅游，爺爺總說讀萬卷書、行萬里路、看人間景、悟世間事。
“今年就在家陪爺爺，白天練字畫畫，幫秀奶奶一起做家務，學著照顧自己和爺爺奶奶，晚上和你們一起在院子里乘涼看星星”
陸老爺子看著孫女懂事乖巧的樣子，若有所思“隨涯，今天爺爺給你再講個故事好不好”
“好啊，不過爺爺?shù)孟群赛c水”隨涯把吸管送到老人嘴邊
“今天要說的這個人叫陸中暖??????”老人睜著那雙略微渾濁的雙眼看著孫女，想從她的表情里看出能不能繼續(xù)說下去。
隨涯愣住，她沒想到爺爺會和自己提起那個女人，這么多年，很少有人主動提起她。怎么可能有人不好奇自己的母親，但不知道什么時候開始，隨涯敏感的察覺到母親是家里的禁忌，所以選擇不問不提。
老人繼續(xù)說下去，說著老來得女的他在女兒出生時是如何喜悅，陸中暖極其聰慧好強，從小走到哪都是焦點。陸老夫人對女兒也寄予厚望，不遺余力的培養(yǎng)女兒，在陸中暖二十歲那年去了美國留學，可是一年后的初秋，本該在美國念書的陸中暖卻回來了，一回來就抱住陸老夫人哭，陸老夫人看著女兒微微隆起的腹部，生氣歸生氣，但還是關心女兒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在陸中暖斷斷續(xù)續(xù)的描述中，兩位老人了解到，女兒在美國認識了一名來自歐洲的留學生Mateeo，Mateeo是中意混血，母親是中國人，所以對同樣來自中國的陸中暖很有好感，很快兩個年輕人戀愛了，兩人計劃著等陸中暖畢業(yè)后一起回到意大利生活，可是有一天，Mateeo家里派人來接他回國，他離開時答應陸中暖很快回來。他離開后，陸中暖發(fā)現(xiàn)自己懷孕了，于是每天都期待著愛人回來告訴他這個驚喜，但Mateeo離開后沒有任何消息，三個月后等來的卻是Mateeo派人送過來的訂婚請柬。陸中暖感覺受到極大的欺騙，傷心欲絕，本想打掉孩子但孩子已經(jīng)超過三個月，流產(chǎn)會很危險，無奈之下，她只能辦了休學先回來。
雖然是個老套的愛情故事，但發(fā)生在自己女兒身上就是難以承受的悲劇，陸老夫人一邊責怪自己的粗心，沒關心女兒的感情狀況，之前放假回來的幾次都沒看出她戀愛，一邊又憂心女兒現(xiàn)在的身體狀況。安頓好女兒后，老兩口決定先照顧好女兒生下孩子，以后再做打算。
“你看到的那張明信片就是你母親帶回來的，按照你母親的說法，你父親就是那個叫Mateeo的意大利人?！睜敔斦f了太多話，此時聲音沙啞得更加厲害
原來爺爺知道，知道自己悄悄翻媽媽留下的東西。
“你是個聰明的孩子，人活著啊，總要弄個明白，可是弄明白之后呢？是煎熬還是幸福？這得自己選擇啊”老人語重心長的告訴孫女。
“在我心里，爺爺奶奶是最重要的”隨涯看著越來越虛弱的爺爺，說這句話時眼淚已經(jīng)含在眼眶里。
“不哭，爺爺知道你難受。爺爺快走了，丫頭長大了，以后想爺爺?shù)臅r候啊就看看奶奶，她會連同爺爺一起加倍的疼你”老人摸著孫女的頭。
隨涯極力的控制自己不哭出聲，悲傷就哽在嗓子眼里，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是不斷的掉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