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兼祧

　　當(dāng)天放學(xué)后，裴瑯左思右想了許久，最終還是覺得得叫于敏惠知道才行。他怕自己貿(mào)然告知會驚動于敏惠的胎氣，便先同裴琿說了，叫他轉(zhuǎn)告于她。

　　結(jié)果就是，第二天于敏惠挺著五個月的孕肚坐上了回于家的馬車。裴琿在她身邊小心地跟著，生怕她被顛簸出問題來。

　　于敏中的氣色比昨天好了一點(diǎn)兒，見裴瑯進(jìn)來還有心情同他打招呼。

　　“你姐姐今天回去了。”裴瑯坐下來同他講道。

　　于敏中怔了一下，道：“也好，母親這些日子心緒不佳，她去勸勸或許會好些?！?p>　　“又有事了？”裴瑯關(guān)心地問道。

　　“還不是我大伯母”于敏中揉著眉頭煩悶道“她不知怎的竟說動了我大伯父，倆人昨日一塊躥嗦著祖父想把我要回去呢?！?p>　　“老大人只怕不會同意罷？”裴瑯道。

　　“那是自然”于敏中道“只是祖父畢竟上了年紀(jì)，再也不像前些年那般果決了。他雖說不會同意，可心里卻存了愧疚，還命我多跟大伯父一家親近親近?！?p>　　“難怪你母親心情不好?！迸岈樍巳?。

　　于敏中趴回了桌子上，悶聲道：“阿瑯，我想考今年的鄉(xiāng)試?！?p>　　“今年就考？”裴瑯訝異道“會不會太快了些？”

　　“我估摸著能上榜，但名次不會高”于敏中道“祖父想讓我再等三年，爭取下一科拿個頭名，可我等不得了?！?p>　　他神情苦悶，低聲道：“我若是舉人，他們怎敢越過我去打瓊枝的胎，還不給她看??？我若是舉人，誰還敢把我當(dāng)小孩看？我再也不想任人拿捏了?！?p>　　裴瑯對此感同身受，嘆息道：“我明白你。我也想早些去考院試，只是文章的火候還不夠，怕是還得再等兩年了?！?p>　　“我看你還成，你功底比我扎實(shí)，就是文采不大好”于敏中替他分析道“八股最重駢偶句，你多寫些詩練一練對仗，很快就提上來了?！?p>　　裴瑯點(diǎn)頭受教。

　　丁爾戩的課一如既往地嚴(yán)肅，于敏中昨日嘗過了他的厲害，今天便盡力抖擻著精神聽，生怕又被他抓到小辮子。

　　一天的課上完后，兩人相伴去了于家。裴瑯是要接他哥哥嫂嫂，他本以為會讓他們久等，結(jié)果到了于家才發(fā)現(xiàn)他們還沒出來。

　　管家請他到花廳稍等片刻，于敏中也跟了過去。

　　“大小姐正在后院陪三夫人說話呢”管家解釋道“姑爺被老太爺和三老爺喚去了，還請裴公子稍等?！?p>　　“這有我呢，你下去罷。”于敏中沖管家揮揮手道。

　　管家領(lǐng)命，作了一揖便轉(zhuǎn)身去了。

　　兩人在花廳里坐著等消息，于敏中怕他無聊，還擺出棋子拉他下棋。裴瑯哪里會下，連連擺著手要拒絕。于敏中卻不肯依他，非要拉著他下上一盤。

　　正在推搡間裴琿進(jìn)來了，見狀便說道：“敏中可愿跟我下一局？”

　　于敏中欣然應(yīng)允，忙擺好棋盤請他落座，兩人就這么你一下我一下地在棋盤上廝殺起來。

　　裴瑯雖然不會下棋，卻也看得津津有味，見天色漸漸昏暗了還幫他們搬過去兩盞燭臺。

　　天快落黑的時候于敏惠才緩緩從后院出來。于家的下人點(diǎn)亮了庭院各處的燈籠，淡黃的光暈在新月的籠罩下，顯出一派朦朧之色。

　　但燈影中的人卻無暇欣賞這份夜景，于敏惠眉頭緊蹙，一路都低頭沉思著什么。

　　裴瑯見她過來了，趕緊提醒道：“嫂嫂出來了。”

　　裴琿聽了立即停下手上的動作，走出花廳攙住于敏惠道：“惠惠，還好么？”

　　于敏惠朝他勉強(qiáng)一笑，道：“沒事的，咱們走罷。祖父想留我們吃飯，已被我拒絕了?！?p>　　“姐姐不在家吃飯了？”于敏中問她。

　　“不了，中哥兒快去罷”于敏惠道“我這就走了，等過幾日再來?！?p>　　于敏中把他們送出門，等他們走遠(yuǎn)了才命人闔上門落了鎖。

　　裴瑯騎著馬走在車旁邊，裴琿點(diǎn)著燈籠駕著馬車慢慢往前走。

　　“哥哥，可以么？”裴瑯側(cè)過頭擔(dān)憂地問道。這馬車是新買的，裴琿剛學(xué)會駕車就要走夜路，他有些不放心。

　　“六郎放心罷，我走得慢。”裴琿道。

　　裴瑯一只手馭馬，探身從裴琿手里接過燈籠道：“哥哥駕車不方便，還是我來拿著罷?！?p>　　說罷便一夾馬肚向前走了幾步，提著燈籠替裴琿照路。裴琿不必提燈籠后輕松了不少，揮鞭讓馬走得更快些。

　　走了一段路后，裴琿扭頭向馬車?yán)飭柕溃骸盎莼菽憧呻y受？”

　　“不呢?！庇诿艋輴瀽灥鼗氐?。

　　裴琿聽她語氣不大好，便緊張道：“怎么了？”

　　于敏惠半晌才答道：“我今日聽大伯母話里的意思，似乎是想讓中哥兒給大房和三房兼祧，我覺得不大妥當(dāng)，卻不知如何勸她?！?p>　　“兼祧？”裴琿訝然“大老爺不是還有兩個兒子么，怎么就要兼祧了？”

　　“我也是這么說”于敏惠的聲音仍舊悶悶的“大房還有敏允和敏闕，哪里就需要中哥兒兼祧了?？纱蟛府吘雇肆艘徊剑缓米娓敢矔饝?yīng)?！?p>　　裴瑯聽到這兒，忍不住插嘴道：“哥哥，什么是兼祧？”

　　“就是身兼兩房的子嗣傳承?！迸岈q道。

　　裴瑯仍有些不大明白，自我理解道：“就是敏中將來得生兩個孩子，一個歸大房，另一個歸三房，是這個意思么？”

　　“哪有這么簡單”裴琿道“兼祧的人得娶兩房正妻，兩妻在禮法上地位平等，生的孩子都是嫡子。”

　　“那不就是平妻么？”裴瑯只知道有這個說法，但還從沒見過。

　　“跟平妻不大一樣”裴琿道“平妻以姊妹相稱，生的孩子算親兄弟；兼祧的兩妻生卻要以妯娌相稱，生的孩子算堂兄弟。敏中若要兼祧的話，大房妻就得稱三房妻為弟妹，三房妻要稱大房妻為嫂子?！?p>　　“這是什么規(guī)矩？”裴瑯十分不能理解“不都是一個父親么，為何會是堂兄弟？”

　　“所以才叫兼祧兩房啊?！迸岈q笑道。

　　他駕著馬車轉(zhuǎn)了個彎，等車跑穩(wěn)了才補(bǔ)充道：“兼祧之事本常見，倘若大房無子，那用這個法子也在情理之中。只是于大老爺分明還有兩個兒子，這就不尋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