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西下,紅霞如血染紅了蒼茫的天際。
從望月殿到碧荷渠并不遠,渠邊的楊柳隨風搖曳。涼爽的風從碧荷渠上吹過,荷花還未盛開卻泛起淡淡的清新荷香。
莫顏站了許久,腳下的一片新土掩蓋了許多的掙扎痕跡,再也尋不到其它線索。
“青曳,對不起......”
她心中一嘆,身在深宮命如草芥,沒有人會在乎一個小小宮女的性命,納蘭宇風派人送了許多金銀安撫青曳的家人,也許她九泉之下會瞑目吧。
莫名的,一種讓人窒息的無力感籠罩全身,一陣風吹過,莫顏打了個哆嗦,轉(zhuǎn)身要回望月殿。忽然一縷小小的虹光在眼角一閃而過,她訝異一頓,眉頭微擰。再回頭看時,碧荷渠上大片的荷葉隨風浮動,綠油油的一片。
莫顏思索片刻,又一次將頭轉(zhuǎn)了過去,同樣的虹光弱了幾分,依舊在眼角閃過。
來不及脫下鞋子,她毫不猶豫的踏入渠中,雙手摸索起來。碧荷渠邊是很淺的,快到渠中央,水才剛剛沒過膝蓋而已,青曳和她身形相似斷不該在此處溺亡。
夜幕降臨,水越來越冰涼。
莫顏的身體冷的已經(jīng)快要麻木了,忽然指尖碰觸到一方滑膩的硬物,取出來一看,是一枚珍珠,盡管沾有污泥卻絲毫不影響它的晶瑩剔透,月光下閃著皎潔的白光,有一種說不出的好看。
莫顏緊緊將它握在手心,瘦削而堅定的背影緩緩消散在漆黑的夜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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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望月殿,莫顏洗個熱水澡吃過晚飯,很早就躺在了床榻上。
入夜,徐徐微風吹過窗臺,莫顏輾轉(zhuǎn)反側(cè)難以入睡。起身走到窗前只見窗外水波粼粼,映照著柔和的月色,整個人越發(fā)精神,索性提起裙擺輕輕一踏走出門外。
沒驚動外面的侍女,她緩步走在軟軟的草地上,清風吹起她的裙擺沙沙作響。
來到建好的馬房前,厲風見到她愉快的打了一個響鼻兒。除了厲風,還有許多其它的寶馬良駒,只要她愿意,隨時可以在這碩大的馬場上跑一跑。
想想真是可笑,以前在馬場,沒有一匹馬是真正屬于她的,可她依然會想盡辦法去北山上揚鞭策馬,現(xiàn)在整個望月殿一半的面積都修成了馬場,無數(shù)的良駒任她挑選,她卻絲毫沒有揚鞭的心情了。
天際空曠,一彎月牙幽幽地在殿宇中穿梭行走。
從懷中拿出那顆珍珠再一次細細打量,莫顏的眉頭漸漸鎖的更深。剛從碧荷渠里撈起的時候沾有污泥,如今清洗干凈越發(fā)顯得這顆珠子勻凈光潔,皎白的月光照在上面流轉(zhuǎn)著令人目眩的寶光。
這珍珠應該是青曳和兇手扭打的時候墜落的,它和殺死青曳的兇手肯定脫不了干系。找到珍珠的源頭一定就能找到幕后的主使。
只是這么貴重的珍珠是從哪兒來的呢?她問過秋月紫香,她們都說從沒在宮中見過這么大的珍珠。
在她沉思之際,遠處的殿角里,一個暗色的身影小心翼翼的偷摸觀察著。
莫顏察覺到,猛然一回頭,那身影急匆匆躲入夜色的黑暗之中,再無一點聲音。
莫顏兀自向后揚了揚臂也懶得去追,反正抓了一個,還會有第二個第三個,這個地方從來就不缺這些甘愿做人耳目的下人。
天地蒼茫一片,月亮緩緩從云層中鉆出來。莫顏斜倚在馬房前的一根方木廊柱上,緩緩地閉上眼睛。
“你到底要一個人在這里呆多久?”
莫顏一驚,猛地回過頭去,只見那日見過的婦人穿了一身素錦的袍子,雖已入夜兩側(cè)鬢發(fā)仍是梳的一絲不茍,眼睛在月光下輕輕瞇起。
莫顏緩緩地皺眉,“是你?”
老婦人沒理她,反而抬頭看著嫻靜的月夜,喃喃低語道:“要起風了?!?p> 莫顏不解的望著她,眼神中多了一絲欽佩,她曾讓秋月打聽過,這位老婦人并不是王宮貴族,也不是丫鬟嬤嬤,而是前朝鎮(zhèn)國公拓跋淙的女兒。
在司馬云霆掌權(quán)之前,拓跋一族才是南岳的軍方大族,拓跋老將軍一生報國,所生的五個兒子全部在戰(zhàn)場上為國捐軀。當時叛徒作亂,拓跋老將軍也在固守北方的九龍關(guān)時血染疆場。后來,叛軍攻破了九龍關(guān),殺害了拓跋家余下的所有人,只剩下當時因病留在南岳的小女兒拓跋靜。當時的王上也就是司馬靖的爺爺感念拓跋一族的英勇就追封拓跋將軍為鎮(zhèn)國公,幾個兒子全部封侯,而活著的拓跋靜也被封為碩安公主,在宮中和王族享受一樣的供奉。只是,她常年在殿中禮佛,不問王族事務,久而久之,知道她的人就越發(fā)的少了。
如此想來,按照輩分莫顏該喊她一聲姑姑才對。
她福了福身,謙遜的問道:“姑姑,您什么時候來的?”
“姑娘看著東珠入了神,我已經(jīng)來了一刻鐘了?!?p> 莫顏眼前一亮,將那珠子遞上前去,“姑姑認得這珠子?”
“當然。夜明東珠,千金不易?!?p> 拓拔靜淡淡的目光在莫顏身上輕輕一轉(zhuǎn),望向遙遠的天際,“這種大小的珍珠極為罕見,在北??に麄兎Q之為東珠,因在南岳專門用于王室鳳冠裝飾,所以又叫鳳珠?!?p> “當年九龍關(guān)戰(zhàn)敗之后,北海郡王便年年上供東珠,這東珠5年可得一顆,整個南岳也只有4顆。我記得第一顆是在當朝宰輔司馬云霆那里,那時他尚未婚配,因為多次救駕,先王賞了司馬家一顆,許他鳳冠之榮,日后有了女兒便是南岳的王后。第二顆則跟隨先太后埋葬在了王陵。我聽說司禮監(jiān)這幾日正在加班趕制鳳冠,他們那兒應該也有一顆。還剩一顆不出意外的話應該在內(nèi)務院的府庫之中,如今你手上怎么會有?”
司馬云霆?
司馬琴夢?
內(nèi)務院?
果真是他們互相勾結(jié)嗎?!
莫顏思索片刻沒有回答她,反而警惕的問道:“這些你怎么知道?”
拓拔靜淡淡一笑,微微聳肩道:“這又不是什么宮廷秘事,你隨便問一問宮中的老人就會知道?!?p> “......”
“鳳珠璀璨,象征著至高無上的權(quán)力和榮耀,可是此時此刻這物件不該在你手里。”
“為什么?”
莫顏一愣,沒想到她突然說這個。
拓拔靜卻不再理她,兀自嘆了口氣道:“老啦,受不住涼,我先回啦……”
莫顏急忙追上,將手邊的披風遞過去,“更深霧重,姑姑還請保重身體?!?p> 她坦然接過,小聲的呢喃著:“不知道這一次的鳳位之下,又要流多少鮮血啊……”
天際空曠,云遮霧掩之下,拓拔靜輕微的聲音瑣碎的飄散在靜謐的夜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