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譜了一兩首歌曲,琴音好像對歌唱有了感覺,越唱越有味道。周末,琴音回家,沿著走過千萬遍的山路走著走著,突然歌興又起,便沒頭沒尾地唱起了山歌:
“千思量,萬思量,思量山路怎就那么長,沒有涼茶好解渴,沒有樹苗好乘涼,細思量,想好長……”
這首歌不是琴音創(chuàng)作的,只是她小時候聽大人們口口相傳學來的。據說,解放前這片山區(qū)便流傳著“十年九干旱,還有一年沒法灌”的諺語。解放后,國家重視農田水利建設,在這片山區(qū)陸續(xù)建設和修整了一些水利工程,當?shù)氐乃畮煲苍黾恿巳淖?。但是,小山村及周圍許多村莊屬于高亢山區(qū),仍然沒有完全解決農田灌溉問題。
琴音記得,前些日子公社來了大領導,在開座談會時有村民代表提到本縣多個公社及周邊數(shù)十個生產隊,歷年來都飽受干旱之苦,歷朝歷代都無法解決。辛獻曾讓秘書記錄下來,表示下一步專門解決這個難題。這是一個令多少山區(qū)百姓夢寐以求的事情啊,縣里會解決這個問題嗎?
琴音胡亂地想著。其實她與大多數(shù)人的想法一樣,歷朝歷代都無法解決的問題,雖然縣高官表示一定會解決,但也未必真能解決。
琴音漫無邊際地想著這些雜亂無章的事情,突然發(fā)現(xiàn),不遠處有一名戴著草帽的男人正在朝她走來。邊走邊唱著她剛才唱過的山歌。琴音聽著,覺得這人不像本地人,因為他唱的山歌有一句沒一句的,想學她唱,又學不全。
走近了,琴音突然驚叫起來,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男人不是別人,正是縣高官辛獻。琴音突然見到辛獻,驚訝,意外,慌亂,本想說些問候的話,嘴巴張開了,卻沒能說出口。
辛獻顯然感覺到了琴音的不知所措,搶先問候起琴音來:“不愧是山區(qū)的女孩子,唱起山歌來可真好聽。”
琴音不好意思地低下頭,喃喃問道:“辛書記這么大的領導,戴著草帽,穿得像農民一樣,我差點都認不出來了?!?p> 辛獻說:“穿戴成農民的樣子,遇見農民打個招呼,說說話什么的,彼此之間才沒有隔閡?!?p> 琴音與辛獻一起向小山村走去。辛獻說,昨天我跟縣農業(yè)部門的同志打電話,告訴他們這片山區(qū)沒有水耕作和灌溉,讓他們想辦法照顧一下,水庫的水要多放些。但今天實地考察,水庫的水是放了,可惜水量還是太小,一畝地的用水起碼要流上一整天。
說到缺水的問題,琴音也把自己知道的往事告訴辛獻:
小山村旁邊的小溪雖然每天都有流水可供洗衣和日常飲用,但水流不大,如果要灌溉農田,則遠遠不足。
分田到戶后,農民生產積極性提高了,但缺水問題十分嚴重。耳聞目睹許多農民在農田里,為了爭一點灌溉的水源而大動干戈。爭吵得面紅耳赤當然是小事,還有人揮舞著鋤頭上陣,連命都不要的架勢。這一年,山地滑坡、水源改道,上百畝的水稻得不到灌溉,沒一兩天功夫,禾苗便枯萎在田里。很多農民在田里哭天搶地的,但又能怎樣呢?
琴音刻骨銘心地記得,這年春耕,山區(qū)各地忙活了許久,歡歡喜喜地插了秧。到了夏天,萬余畝水稻正處于生長旺盛期,一陣陣微風吹來,碧波蕩漾,猶如走進了一片綠色的海洋。望著郁郁蔥蔥的稻田,萬千百姓激動地等待著豐收季節(jié)早日到來。然而,天有不測風云,也許就差那么四五天光景稻谷成熟的時候,天突然大旱。眼看農田無水,從水田變成干田,又從干田變成硬田,即將成熟的稻子被太陽曬得紛紛彎下了腰。農民們不甘心失收呀,有些人挑著木桶從幾公里外挑水來澆灌農田,但使用人力肩挑,又怎么能滿足廣闊農田的灌溉需要呢?
失收!山區(qū)農民大半年的希望啊,老天的干旱能在數(shù)日內讓你顆粒無收。多少農民,希望破滅了,心也碎了!據說當時一名老農,將孫子上學的希望全押在屬于他的那么幾畝田地里,面對干旱,活生生地就被急死在田里了。
……
辛獻說,到臨江縣來擔任縣高官,肩上的責任十分重大啊。我查了一下,歷任縣高官治水為民已經成為傳統(tǒng),也是臨江人民的實際需要。雖然新中國成立以來,這里曾經修建了不少水庫,但旱患遠未解決呀!
不知不覺,琴音和辛獻已經來到了小山村。村里的狗狗也許已經認識了辛獻,只是簡單地吠了幾聲。待他們進村了,狗狗們上前搖晃著尾巴,跟了一陣子便也各自散去。
幾聲狗吠,往往是小山村來了陌生人的信號。村里的老人小孩們紛紛出來看個究竟。當他們知道琴音領著縣高官辛獻回來的時候,奔走相告,說上一次來的大官又來了。
琴奶奶見是上次見過的縣里的大官,不敢怠慢,很禮貌地請辛力情坐到八仙桌子旁邊,倒茶,然后使了個小孩子去叫琴父回家。不久,琴父便扛著一把鋤頭回來了。
琴父聽說辛獻是專程為水利問題來的,頓時來了精神。小山村及周邊的數(shù)百個村莊散布在大山之上,方圓數(shù)十公里。而這些地方數(shù)萬畝的農田灌溉,全靠山里的小溪流水。春夏泛水季節(jié)尚且不夠灌溉,到了秋冬季節(jié),常常出現(xiàn)“十里干旱無滴水”的水荒。他告訴辛獻,現(xiàn)在農田里大家議論的,平時操心的,甚至鬧起矛盾的,幾乎都與用水不足有關。
聽了琴父的介紹,辛獻的心情變得更加復雜起來?,F(xiàn)在國家正在發(fā)生偉大轉折,要解決千百萬農民的溫飽問題,要讓農民盡快富裕起來,作為縣高官,再不能對這些田間大事坐視不理了。
辛獻說,要到這方圓數(shù)十公里的山區(qū)調研一番,盡快制定解決這些地方數(shù)萬畝農田灌溉問題的方案。琴父自告奮勇當向導,琴音也說要做隨從。
琴音、琴父各自戴了一項草帽,帶著辛獻。他們要去的第一站,就是公社里人口最多,農田最廣,灌溉問題最嚴重的大亢村。琴音說,記得當年急死的老農就是那個村子的。
烈日炎炎,一路聞著太陽烤曬植物葉子的味道,走著走著便大汗淋漓。他們一路聊著水利的事,也不知走了多長的山路,終于抵達了大亢村。
大亢村被廣大農田環(huán)繞著,田里的一些苗兒,在太陽的炙烤下搭拉著腦袋和身軀,懶懶地癱在土地上。琴音他們走著的山路下面,一個老農正在一坵蕃薯田上,用鋤頭輕輕地鏟著草。
琴音叫了聲,“伯伯!”
老農緩緩地直起身子,滿臉幽黑和汗水,“妹子!叫我呢?”
“嗯嗯,叫你呢!”琴音大聲回應著。
辛獻站在田埂上,一邊摘下草帽給自己扇涼,一邊怔怔地看著這片近乎干涸的農田。突然,一不小心,草帽脫手了,掉在路邊的草叢上。琴音想去幫忙撿回來,不料,草帽被她撲騰過來的時候帶來的風掀起,輕輕地飄落在下面的農田里。
老農放下鋤頭,撿起草帽,恭敬地遞回給辛獻。老農踮起腳尖,辛獻彎下身子,剛好能傳遞草帽。
老農看見辛獻不像種田人,問道:“同志,你是哪里來的?”
“縣城?!毙莲I答道。
“我看你像干部吧?怎么稱呼?”
“我叫辛獻。”
“哎喲,你就是縣里的辛書記呀?”
辛獻笑著點點頭。琴父和琴音也在一邊笑得憨憨的。
老農說,我們這大亢村解放前就是窮地方,沒人管,后來有了游擊隊駐扎,成了革命老區(qū)呢。
琴音比劃著拳頭,“革命老區(qū)!光榮!”
辛獻接過草帽,順便坐到路邊的草地上,與老農攀談起來:“老哥哥,聽說你們這里缺水灌溉呀?!?p> “可不是么,你也看到了?!崩限r指著烈日和田地,“水太少,都不夠太陽猛烈地曬,莊稼難活啊?!?p> 老農說了些干旱的歷史,也提到急死的老人。
老農說,辛書記呀,不是我一個人這么想,而是山區(qū)千百萬百姓的夢想,要是能夠解決農田灌溉問題,百姓就能夠順利進行耕作,溫飽問題也迎刃而解呀。
辛獻覺得,水利問題不能再拖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