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懷念前日的太陽，因為那總是充滿了生氣。而月亮更像是派送物事的使者，把夜間推到了我們身前。
這里是洛陽，大晉的都城。
大城街巷里的燈火總是相似的，一樣的高掛一樣的燭火。但大晉的燈籠上似乎多了些文人提筆作詩的氣息。
即使馬車行駛在街上，依然可以聞得空氣中有一股淡淡的中草藥味，這之中又以酒樓茶館為重。少了些胭脂氣息，多了些文雅之范。
“到了?！?p> 馬車停在了一處，劉琨先行下了去。
掀起簾子，少棠緊跟其后，一抬頭，就見碩大一個牌匾掛在門上，金碧輝煌就寫著三個大字“宜春院”。
門口處鶯鶯燕燕站著六七個手持薄絹的女子，正風(fēng)情萬種地盯著來往的顧客。一旦有人上門，一只手就極其自覺的鉆進人家的懷中。一身軟骨有氣無力地附那人身上，嬌滴滴地惹人愛憐。
這樣的場景少棠是再熟悉不過，這不就是妓院么?。?p> “這......”少棠指了指這兒，心道：你們文人世家都這么風(fēng)流么？
“正是。”劉琨笑了一聲，說道“我的那些好友已經(jīng)玩了很久了，快走吧。”
“好?！鄙偬膽?yīng)道，下車時收起了身上的披風(fēng)。
二人走近，果不其然，就有嬌艷的女子迎了上來。然而劉琨只是擺了擺手，說道“老規(guī)矩?！?p> “討厭~哼~”似乎是知道了什么，那幫女子氣鼓鼓地甩了一下繡帕，站了回去，只不過眼神仍依然對著劉琨身后的“俊俏小哥”暗送秋波。
從中央擺的無數(shù)張桌席中穿了過去，上了樓梯，一路轉(zhuǎn)來轉(zhuǎn)去，終是來到了一扇門前。
在外頭聽著里面的聲音，就已經(jīng)是一片沸騰，看來人數(shù)不少。
一掀開門，就聽得有人大喊“小心！！”話正說著，當(dāng)頭就是一個未開封的酒壇砸了過來。
劉琨像是早就料到會有這一幕，徑直地抱頭蹲下，嘴角則揚起陰謀得逞的笑容。
“好！”
誰知下一刻，眾人爆發(fā)出一陣熱烈的鼓掌聲。
嗯？回頭一看，就見少棠一手接住了酒壇，瀟灑地掀開蓋頭隨意向后一扔，對這地上的劉琨說道“來一杯可好？”
“額......好吧，咱入座。”見著計謀沒有得逞，劉琨尷尬地笑了笑，指著一張空桌子說道。
“劉琨，這就是你要介紹給我們的人？”有人拍了拍桌子，起哄說道，“先介紹介紹自己吧。”
“是啊，我看他身手不錯，武功在哪學(xué)啊？”
“小哥長的很俊啊，怕不是哥們幾個人里面有動心的了哈哈。”
早聞魏晉時期男風(fēng)盛行，今日一見果然令人頭大。
沒有動怒，少棠走到眾人身前說道“在下少棠，無他，鄉(xiāng)野之人而已”
“不是哪家的后人？”有人皺起了眉頭。
“不是。”
“哎~那就沒的說了?！蓖耆唤o面子，那人自顧自找別人談天去了。
見著氣氛忽然冷了下來，劉琨也沒想到自家兄弟居然這么直接，忙暖場道“無妨無妨，想那嵇康先生原先也是山野之人嘛。少棠坐，沒事?！?p> 少棠搖搖頭，不以為意，落座了下來。
此次愿意參加劉琨的邀請，也并非是為了玩樂，而是想要多了解一番這群世家子弟，當(dāng)然若是能聚攏一批精干的人才，對未來也能有所裨益。若不能，那就道不同不相為謀。
“公子，在下左思?！?p> 剛端起一壺酒，就聽得身后有人說道。少棠一回頭，就見得一位彬彬有禮的少年在對自己抱拳行禮，遂即放杯還禮。
“在下少棠。”
這人骨骼纖瘦，面相圓潤。身上的白袍較為寬松，露出一片胸膛。一枚短玉掛在脖子上，看得就是一副書生模樣。
“不用理會那人，我們金谷二十四人也是各有各的脾氣，還望少棠兄諒解?！?p> “無妨?！鄙偬暮皖侟c頭道。
“你們在聊什么呢？”忽然，一個相貌極其英俊的翩翩公子一下?lián)淞诉^來，少棠靈巧一閃，他就倒在了二人之間。
“潘安，你又胡鬧了?！?p> “又沒事~都是自己人?！惫哟蛄藗€滾，一年無辜地看向二位。
什么?。窟@位就是傳說中魏晉第一美男子，“貌比潘安”“花樣美男”等詞語的始祖么？
少棠仔細地審視了一下，確實，這家伙面上多了一層文人墨客的離騷之氣，少了些端莊矜持。留著鬢角，舉手投足，笑顏如春，陽剛中帶著秀美。
難道是男人不壞，女人不愛的傳統(tǒng)自古就有么？
“少棠兄弟，我們今日的清談已經(jīng)結(jié)束了，趁著五石散的效力還未過去，今日就要在這里留宿了，你來么？”
潘安睜著靈動的雙眸，面頰上提，露出一個壞邪的詭笑。
“這五石散是.......”少棠摸了摸腦袋，至于后頭留宿的話，到是被她直接忽略了。
“看來少棠兄久居山中，現(xiàn)金這天下文人可是少有不知曉此物的?！迸税矎膽阎刑统鲆粔K小布，慢慢張開，里頭露出一團白色的粉末，如同糖粉。
“這就是五石散，吃了此物，便會精神舒爽煥發(fā)容光，另外在干那事的時候，也會有不一樣的提升哦~”潘安露出上下雪白的牙齒，咯咯咯地掩飾不住笑意。
哈？這不就是魅藥么？說得這么文氣。
“這就不了，家中管的甚嚴(yán)。”少棠擺擺手拒絕道。
“唉~那就可惜了，少棠生得是這般的陰柔俊美?！币贿呎f著，潘安一邊一對大眼對著少棠從上到下好好掃視了一番?！翱上Э上А！?p> 被他看得心中發(fā)毛，少棠轉(zhuǎn)過身去不再理他。
酒宴還在繼續(xù)，又過了些許時候，終于是有人想起要干那等事情，拍了拍手，從外頭走進了一群美顏的女子。如同群芳綻放，任人堪摘。
一對一的牽著美人出去后，倒數(shù)第二位的劉琨看著屋內(nèi)就剩下最后一位女子，有些尷尬地看了一眼少棠。
“額，我還是不了，等下也好直接回家去。”
“對不住啊，少棠兄，今日本想帶你來融入一番，結(jié)果卻變成這樣。”
“無妨，在下覺得那左思和潘安還算不錯，結(jié)識這二人已經(jīng)不錯了。倒是你，憋得難受就快去吧?！?p> 噗，潘安啊哈哈哈哈，你完了......心中雖然笑的夠歡，然而劉琨面上卻沒有表現(xiàn)出多少來。
遂即他拍了拍少棠的肩膀說道“夠兄弟！那我先去也?！?p> 看著他離去的背影，又看了看屋內(nèi)的狼藉。哎~自古文人多浪漫，不談瀟灑也風(fēng)流。
伸了個懶腰，重新理好披風(fēng)，還是走吧。
不過這酒不錯，誒！這壺沒人喝過，哈哈，帶走帶走！
......
夜深，人靜。
正門早已關(guān)閉，若是要走，也只能去側(cè)門。
那邊也有風(fēng)月之處，但是柴房和廚房還是比較多一些。
好在古人認(rèn)為房中之事是要私密一些，一路上走來也沒出現(xiàn)什么以天為被，地為床的大勇之輩，不然某花可能就要大飽眼福，額呸，就要長針眼了。
前方側(cè)門大開，地上似乎坐著一個黑影。
少棠微微走近，只是看了他一眼，大約十七八歲的模樣，正愣愣地盯著地面上來去的螞蟻。一個人孤零零的，身上衣服單薄，雙腿被凍得一只顫抖。
“喂，侍衛(wèi)，你過來?！焙鋈凰_口說道。
左顧右盼，貌似這里就他們二人，若不是叫他她，那可就走了。
“說的就是你！再不過來我要砍你的頭！”少年有些不耐煩地說。
“我不是侍衛(wèi)?！鄙偬闹苯踊卮鸬馈?p> “也對哦~侍衛(wèi)被我趕走了?！鄙倌瓯еp腿，把頭埋了起來，似乎很是傷心。
“不過看你這么可憐，那我就當(dāng)你一炷香的侍衛(wèi)好了?！币娝蓱z，少棠就沒有再走，轉(zhuǎn)而靠在了木門上。
“好呀！”少年興奮地抬起頭，“我問你，你能幫我嗎？”
“那要看看是什么問題了。”少棠答道。
“嗯......能不能把我變成正常人，我不想繼續(xù)做傻子了?！?p> ??？少棠一驚，自己......怎么又碰上了個傻子？
“太傅總是罵我癡傻，背地里還踢我。每當(dāng)這個時候我就會悄悄跑去找母親，可母親也只會抱著我一起哭?！鄙倌晏ь^仰望天空，眼里滿是星光“我不想母親再為我傷心了，所以我不想當(dāng)個傻子?！?p> “這......”
“去年的這個時候，我還挺幸福的。父親也會時常來看我，母后也是?？墒堑搅私衲辏恢罏槭裁?，父親就不見了?！?p> “從那以后，母親也再也沒來過了。他們讓我坐在一個高高的位子上，聽下面的人說些聽不懂的話。夏天不能戲水，冬日不能玩雪，有時沒有飯吃，還要被別人打。”
“喂？你怎么不說話，你在聽么？”
突然少年側(cè)身一看，門邊空無一人。
“侍衛(wèi)，也走了呢......”他又垂下了頭。
晚風(fēng)有些寒冷，螞蟻們紛紛鉆回了地洞。地板上一陣微涼，凍得雙股都變得僵硬。
忽的，身上似乎輕輕披上了一層衣裳。
阻卻了風(fēng)，阻卻了冷，還帶著一股暖意。一絲幽香
少年茫然的抬頭，就見剛才不見了的“侍衛(wèi)”又來到了自己的身后。
“吶，天冷就多穿衣服，肚子餓了就吃飯?！蹦侨苏f道，手上多出了一碗熱騰騰的稀粥。
粥比較素，泛著一層銀白。然這就像將士身上的甲片，雖薄卻能讓人驅(qū)除寒冷。
“如果不想被別人欺負，就先把身體養(yǎng)好，俗話說身體是革命的本錢，今夜先吃飯，先保暖。”
少棠站了起來，看了一眼天空，貌似自己家中也有一個傻子啊。
兩行眼淚從面頰上流了出來，滾落到了湯中。后知后覺，少年忙擦了擦眼睛，一邊說道“你真是個好侍衛(wèi)。”
“一炷香到了，這披風(fēng)，就先留給你了。”
耳畔忽然聽得那人說了一句，少年忙睜眼回看，然而身邊哪還有那人的影子？
樹影斑駁，門前有個蓋著披風(fēng)的流淚少年。有葉從頭頂滑落，白粥如雪。
......
輕功朝著家中踏去，于房檐之上穿梭。
腳步未發(fā)出一點聲音，匆匆而有節(jié)奏。
當(dāng)目光里終于是出現(xiàn)了熟悉的房屋的時候，少棠小心躲過劉府的府兵，站在自己的屋前。
估計那個憨貨應(yīng)該睡覺了吧，少棠掩面一笑，傻子的世界就是這么復(fù)雜，只是這個世界總是對他們充滿了惡意。
推門，月光灑入了屋中。
“嗯？”走進，少棠一愣，就見大壯正倒伏在桌前，蒙頭睡覺。
“這......”
風(fēng)吹過虛掩的木門，發(fā)出嘎吱一聲。
“媳婦~”大壯驚醒，回頭一看少棠回來，立馬改口說道“咳咳，寨主回來啦？”
“你......一直沒回去??？”
“對啊，如果你沒在院子里我就不想回屋子去，就一個人我害怕?！?p> “那你以前自己一個人的時候怎么辦呢？”
“等第二個人出現(xiàn)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