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忠笑著拱手道:“老祖宗當然能護得住我!”
曹海氣呼呼的道:“那你這是什么意思?”
張忠沉默了好半晌才道:“說句大不敬的話,這天下,雖然是皇上的天下,但有些時候,皇上說的話,還真就不一定管用!”
曹海呼的一下子站了起來。
張忠不待曹海開口呵斥,便搶著道:“曹公公先別急,先聽我把話說完!”
曹海咬著牙瞪著張忠道:“你說,你要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咱家定繞不了你!”
張忠笑著道:“曹公公放心,我這人啊,最是惜命,怎么可能會讓曹公公要了我的身家性命?”
曹海冷哼了一聲,便不在吭聲,只等著張忠給他一個交代。
張忠笑著道:“曹公公你知道那些在朝中當官的,平生最大的心愿是什么嗎?”
曹海微微一愣,隨即冷笑著道:“你還是先關心關心你自己吧!”
張忠笑容不改:“我當然關心我自己,我問曹公公這話,是想跟曹公公說,朝中那些當官的,平生最大的愿望,不是什么升官發(fā)財,而是士大夫與皇上共治天下!”
曹海雖然是個太監(jiān),但他是個有文化的太監(jiān),張忠這話一說出口,曹海立刻就明白了張忠所指。
那些人前人模狗樣、背地里卻凈干些爛屁(和諧)眼子事兒的讀書人,最想做的,就是把皇上當廟里的菩薩一樣供起來,然后天下大事兒全都由他們去管,由他們說了算。
現(xiàn)如今,主子一心玄修,朝中大事兒小事兒都交給了嚴嵩父子,這些年來,朝中的事兒,全都是嚴嵩父子把持著,哪怕就是老祖宗見著這爺倆,也得讓著幾分。
鄢懋卿是嚴世藩的人,張忠想要討好嚴世藩,討好嚴嵩,他自然得先討好那個鄢懋卿。
但……
但你張忠是怎么發(fā)家的?
你是靠著浙江織造局、靠著宮里才發(fā)了家的,不論你承認不承認,你都已經是老祖宗的人了。
可你卻想著去巴結嚴嵩父子,這不是吃里扒外是什么?
……
宮里的,沒了‘根’的人,最恨的就是你這種吃里扒外的人,所以曹海冷冷的看著張忠道:“你知道咱家這些沒了‘根’的人,最恨什么人嗎?”
前世的張忠就是頭老狐貍,曹海這樣的人,他一只手能‘打’十個,曹海心里想啥,在他張忠眼里,就和全寫在了曹海臉上沒任何區(qū)別。
“無非就是什么吃里扒外的人!”張忠低頭喝了一口茶,然后才抬頭看著曹海道:“莫非曹公公認為我張忠是吃里扒外的人?”
曹海冷哼了一聲道:“難道不是?你既然在織造局當差,那就是我織造局的人,就是老祖宗的人!可現(xiàn)在你卻要去抱嚴嵩的大腿!這不是吃里扒外是什么?”
噗嗤!
張忠一下子樂了:“曹公公,我何時在織造局當差了?”
曹海一下子楞住了,他愣愣的看著張忠道:“你這話什么意思?”
張忠平靜的看著曹海:“曹公公,那你的話又是什么意思?”
曹海的眉頭擰成了疙瘩,他有點被張忠繞暈了:“我說什么了?”
張忠笑著搖了搖頭道:“曹公公,這些年我的作坊確實在給織造局織絲綢,織造局收上來的生絲也確實都交給了在下,但曹公公,你要認為我是在給你織造局當差,那你就錯了,大錯特錯!”
曹海怒了:“你什么意思?這些年你從織造局掙了多少銀子?你自己心里沒點數(shù)嗎?你是不是以為你生發(fā)了,有了錢了,翅膀硬了,就想把咱家甩了?我告訴你張忠,你做夢!信不信我現(xiàn)在就能把你全家都下了詔獄,讓你求生不能,求死亦不能!”
張忠不僅沒有被曹海嚇到,臉上的笑容反而愈來愈盛了:“信,我怎么能不信?”
曹海又有點暈了,他傻愣愣的看著張忠:“你信?那你還敢背叛老祖宗!”
張忠笑著道:“我什么時候說過我要背叛老祖宗了?”
曹海徹底的暈了:“你等會兒,你等會兒,我先捋捋!”
噗嗤!
張忠又笑出了聲:“行了我的曹公公,你別捋了,你聽我把話說完你就明白了!”
曹海擰著眉頭道:“你說!”
張忠道:“這些年,我張家的作坊是在給織造局織絲綢,但是曹公公,這些年我給織造局織的絲綢,可曾跟織造局要過一文錢?”
“曹公公去問問江蘇織造局,再去問問南京織造局,看看他們是怎么做的!”
曹海不吭聲了!
他不是什么傻子,自然明白張忠這話是什么意思,浙江是最大的生絲產地,是全國最大的絲綢產地,張忠有四十個作坊,五千多架織機,一個作坊一年產七千多匹絲綢,一年下來就是近三十萬匹絲綢,張忠可是一文錢沒要,全都白織的,人工費什么的全都是他自己出的。
今年的市價,一匹絲綢五兩銀子,至于賣到南洋、印度、西洋等番邦去的,是十四兩一匹,一年下來,掙個三百萬兩銀子是綽綽有余。
可這三百萬兩銀子,是一分錢都沒進張忠的口袋。
那都去了哪兒?
曹海心里門清,但曹海不敢說,說了可就不單單是個死字能了結的。
張忠說這些話,就是在跟他說,你換個人來,看看一年還能有這些錢不?
一年能有一百萬兩結余,就算你燒高香了!
一下子少了兩百多萬兩的銀子,上頭那些人,還不得扒了他的皮、抽了他的筋?
可曹海不想就這樣受了張忠的威脅,他沉著臉思考了一會兒后,道:“你雖然沒拿織造局一錢銀子,但你別忘了,你其他的買賣能這么順利,也是靠著織造局的關系!”
嗤!
張忠又笑出聲了:“曹公公,你是真傻還是假傻?”
“你……”
不待曹海把話說出口,張忠就打斷了他的話,道:“你什么你?你好歹跟我合作了五年了,我那些買賣,你自己數(shù)數(shù),看看哪個是需要靠著織造局的關系才能經營下去的?哪個生意,不是外面那些人打破了頭的來搶?咱外頭的先不說,就說你織造局!這些年,你從我這里拿了多少的貨送進了宮里?那些貨,放在外頭,哪樣不是搶了破腦袋?就說那法蘭絨床墊,一床床墊,倭奴出價五萬兩,波斯人出價八萬兩,紅毛番出價十萬兩,有多少要多少!你織造局出多少?兩千兩!”
“我要真指著你織造局,我早就餓死了,我的曹公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