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洪和朱七走坐上船的時候,高拱他推薦給裕王的李子稻,也出了京,同時他手里還握著一份任命文書,他不知道這份任命文書意味著什么,他也絕對想不到這份任命文書,會在大明掀起多大的風(fēng)浪。
陳洪、朱七、李子稻,他們不是一路人,目的以及目的地都不相同,但他們卻走在相同的路上,并且他們心中都焦急萬分,這一路上是能走多快就走多快,原本近一個月的路程,硬生生的被他們縮短了三分之二,僅僅只是十天的功夫,他們就前后腳到了浙江。
但陳洪和朱七,一下了船就消失了,李子稻則在眾目睽睽之下、風(fēng)塵仆仆的進(jìn)了浙江巡撫衙門。
“老爺,有個叫李子稻的人說是新來的浙江知府,要見老爺!”
正在書房溫書的胡宗憲聽完管家的話,眉頭使勁的皺了起來。
管家一看胡宗憲的樣子,便急忙道:“老爺要是不愿意見他,我就替老爺把他打發(fā)走!”
胡宗憲一擺手叫住了管家:“不,你去把他請進(jìn)來,客氣一些,我就在書房里見他!”
管家詫異的看了胡宗憲一眼,然后默默的退出了書房,片刻之后,他便領(lǐng)著風(fēng)塵仆仆的李子稻進(jìn)了胡宗憲的書房。
李子稻一進(jìn)書房就行禮道:“下關(guān)李子稻,見過部堂大人!”
胡宗憲趕忙站起身笑著道:“侍農(nóng)你這是打我胡宗憲的臉啊,快請坐,管家讓人泡一壺好茶來!”
管家默默的退了出去。
李子稻似笑非笑的道:“你是堂堂閩浙總督、浙江巡撫,我只是浙江知府,我給你行禮怎么就是打你的臉了!”
會出現(xiàn)這樣的情景和對話,其原因在于倆人是老朋友了,真真正正的老朋友。
胡宗憲和李子稻不僅是同窗,還是同鄉(xiāng)好友,只不過胡宗憲要比李子稻略年長了一些,中進(jìn)士也早一些。
在胡宗憲還沒發(fā)跡之前,倆人的關(guān)系非常的好,但在胡宗憲成為為了往上爬巴結(jié)嚴(yán)嵩,并最終成為了嚴(yán)黨之后,倆人就徹底的鬧僵了。
而且不是一般的僵,李子稻曾當(dāng)中文武百官的面,跟胡宗憲一起演了一出割袍斷義,割的還是官袍,李子稻還因次被嘉靖帝下令廷仗了三十。
從此以后,倆人就再也沒說過一句話。
胡宗憲心里苦,但他沒埋怨李子稻,并且也知道李子稻這么做,并非是為了博清名什么的,而是李子稻就是如此性情,是一個真真正正的、嫉惡如仇的正人君子。
路是胡宗憲自己選的,所以他只把苦,藏在了心里,忍受著那份鉆心蝕骨的痛苦。
胡宗憲三天前就收到了嚴(yán)嵩發(fā)來的消息,明白李子稻的來意,也知道李子稻有多不待見他。
于是他苦笑了一聲后,便直言道:“侍農(nóng),你不該來的,浙江的水太深,深到了你掉進(jìn)來,就再也出不去的地步!”
李子濤冷笑了一聲道:“我一不貪財、二不結(jié)黨營私,有何懼哉?”
胡宗憲嘆了一口氣道:“我知侍農(nóng)你是正人君子,但天下人卻不知侍農(nóng),尤其你此番入浙,更是已經(jīng)被人打上了黨爭的標(biāo)簽!如此,侍農(nóng)還能無所畏懼嗎?”
李子稻冷笑道:“是不是黨爭,天下自有公議!”
“公議?”胡宗憲很是不屑的笑了一聲道:“天下哪有什么公議,你此番入浙,是誰舉薦的?是徐閣老和高拱舉薦的,徐閣老和高拱是裕王的人!”
“你入浙,為的是什么?”
“你不說,我也知道!”
“為的是對付嚴(yán)黨,浙江誰是嚴(yán)黨,在你眼里,我是嚴(yán)黨、江春橋是嚴(yán)黨、張子明是嚴(yán)黨!”
“那么浙江官場會如何看你?”
“浙江士林、天下士林,又怎么看你?”
“你,李侍農(nóng),就是裕王的急先鋒!”
“這,就是公議!”
李子稻不吭聲了。
胡宗憲嘆了一口氣,苦笑著道:“侍農(nóng),你真的不該來!”
李子稻雖然是君子,但他不是傻子,他也清楚胡宗憲說的是真的,但他這一路上,一直在用解民倒懸來麻痹自己,一直在用天下自有公議來麻痹自己。
他為什么一來就找胡宗憲?
不是因為胡宗憲是他的上官,而是因為他知道,他身上已經(jīng)被打上了黨爭的標(biāo)簽。
他要做事兒,必然會受到整個浙江官場的針對,而他想做成事兒,必須有胡宗憲這個閩浙總督、浙江巡撫的支持才行。
所以他才會來找胡宗憲,他希望胡宗憲能‘改邪歸正’,助他一臂之力!
好半晌之后,他才開口道:“但我已經(jīng)來了,所以我更要做好我應(yīng)該做的事情!”
“我看不慣你為了官位巴結(jié)嚴(yán)嵩的行為,但你我畢竟是多年的好友,我知你本性并不壞,這些年我也一直在關(guān)注著你,在大事上,你不會誤國誤民,所以我才會來找你!”
“我希望你能幡然醒悟,助我解這百姓與倒懸!”
胡宗憲苦笑了起來:“幡然醒悟,哈,這個詞,這些年我不知道聽了多少回了!可你們知道誰才是糊涂的人嗎?”
李子稻的眉頭深深的皺了起來,可不待他開口,胡宗憲就又道:“朝廷清流都說我胡宗憲是個小人,為升官不擇手段,甚至攀附嚴(yán)黨,可這些年過去了,你們見過我胡宗憲做過什么害國害民的事情嗎?你們見過我胡宗憲做過什么誤國誤民的事情嗎?”
“沒有,我胡宗憲可以拍著胸口說,我沒有!”
“再反過來看看朝廷的那些清流,百姓受災(zāi)受難的時候,他們在做什么?他們在清議,他們在夸夸其談!”
“而我這個他們嘴里的奸臣小人,卻在陣前與倭寇拼命,在保護(hù)浙江數(shù)百萬百姓,在保護(hù)他們的家園!”
“書生誤國,說的就是他們!”
李子稻擰著眉頭道:“你這話說的很是偏頗了,若沒有清流的監(jiān)督,豈不是滿朝都是貪官污吏,那天下百姓還如何過日子?比起倭患,貪官污吏之禍,更甚之!”
胡宗憲認(rèn)真的看著李子稻,好半晌之后他才開口道:“多少年了,想不到你李子稻還是沒有半點長進(jì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