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府的二小姐大病了一場。纏綿病榻數(shù)月。
許是因禍得福,縱使姚勝責(zé)令府中下人不得外傳,宮里的王公公還是得了消息。讓身邊伺候的小太監(jiān)過來跟姚勝說納妾的事就此作罷。竟是有了再不與姚勝接觸的意思。
姚勝心中大恨。本想攀上一棵靠皇帝近的大樹好乘涼才是,這下姚宛奴一病,什么都沒了。
因此病中的日子姚宛奴過的并不好。季姨娘因為老爺?shù)倪w怒而被禁足。也沒法去找好的郎中。
芳文院上下一片死氣。丫鬟們每天大氣都不敢出。
但是季氏反而松了一口氣。將管家的權(quán)力交出去,每日就守著昏迷不醒的姚宛奴。跟她說些話,喂些湯水。
“姨娘讓人把消息散出去了。你這孩子到底是聰明還是傻。說傻吧,你病的時機很好。”季氏看著帳里沉沉睡著的姑娘,一下一下輕輕搖著扇子,“在這諾大的府里啊,你和安哥兒就是我的命啊?!?p> 其實姚宛奴病著,是能聽到周遭的人說話的,只是渾渾噩噩間不知道為什么,想醒也醒不過來。仿佛是在夢中做著無數(shù)個夢。
朦朧間聽到外頭院子里有一片哀嚎的聲音。隱隱約約的傳到耳朵里,并不真切。
“安哥兒……宛奴……”聲音越來越小,越來越弱。
姚宛奴覺得外頭應(yīng)該是發(fā)生了什么,可是她不管怎么睜眼,還是在夢境里。她在一片白茫茫的視野里兜兜轉(zhuǎn)轉(zhuǎn),急的滿頭大汗。
外面的聲音漸漸消失了。床上的人流了一身的冷汗,還是沒醒過來。
這天晚上,姚勝在書房內(nèi)坐著,想到自己與從前湘夫人的點點滴滴,心中的怒氣更甚。
沒想到她走了還不忘給自己留個沒用的庶女拖后腿。還害得自己一時沒控制住脾氣發(fā)落了季氏。
本想著她們乖覺,給點甜頭讓她們好好過日子,沒想到臨了擺了我一道。
下人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跪在他面前,后面的話回稟的也語無倫次。
“老爺,今兒角門的劉婆子還不只說了季姨娘讓她傳話?!?p> “什么?”姚勝疑惑。
“說……以前湘夫人……是大夫人放了話,才讓她有機會溜出去的?!?p> “你說她是夫人放出府去的?”
老爺?shù)穆曇絷幊?,聽不出怒意卻讓人心更涼三分。
“是……夫人見您許久不去了,提過湘姨娘沒伺候好您倒不如賣了?!?p> “那為何最后只是將她放出去了?”
“奴才也不知。倒是有一陣子夫人囑咐了守角門的劉婆子,看時機讓湘夫人自己出去就是了?!?p> “湘兒如今的下落找到了么?!币僭掍h一轉(zhuǎn),問起了自己的妾室的下落。
“也不能說是找到了,蕭大人手底下的捕快說是奔著線索去了漕幫,想來快有消息了?!?p> “罷了,你且去吧。”姚勝無奈的揮了揮手,讓他下去。
方唯這幾年可謂是牢牢的將姚勝抓在了手心里,因著管家的煩心事都沒有了,每天只想著怎么伺候好姚勝便是。
現(xiàn)下知道她是始作俑者,姚勝狠不下心來責(zé)罰,只能到時候看這個錯誤到底是她算計了自己,還是單純管家不力了。
姚勝仰著頭靠在椅背上,感覺自己突然有些累了。這諾大的家業(yè)并沒有給他帶來一絲安全感,仿佛遲早會從自己手里消失。
又過了兩日,許久沒有人照顧的姚宛奴覺得喉嚨仿佛在冒火,如同在沙漠里瀕臨絕境。
“水……水……”
門外嗑瓜子聊天的婆子們聽到屋里有聲音,互相對視了一眼。
“這掃把星,得罪了王公公,害死了季夫人,自己倒是躺的舒坦?!?p> 婆子們很有默契的決定不去管這位庶二小姐。責(zé)備完她又開始了院內(nèi)外家長里短的話題。
沒多時,“噼里啪啦”的一陣脆響,驚了婆子們一跳,趕緊沖進(jìn)屋里。發(fā)現(xiàn)姚宛奴已經(jīng)醒過來,只是太虛弱了。
她應(yīng)該是想夠桌上的水喝,結(jié)果起不來身,還在摔倒之前將桌布拽下去了。
婆子們看見這一幕,都煩躁的不行。
“天天躺著,說惹事就惹事。讓你自生自滅也就罷了,累的我們大熱天在這耗著?!?p> 其中一個婆子轉(zhuǎn)了轉(zhuǎn)眼珠,接話道:“就是,這打碎的茶具,我們就替你找銀子賠了?!?p> 說完也不等她反應(yīng),徑直沖到了梳妝臺,打開她的首飾盒挑起了從前季姨娘給她置辦的首飾。
末了還趾高氣昂的出門,留下一地的狼藉,和靠著床邊坐在地上的姚宛奴。
那婆子本來竊喜賺了一筆,正喜笑顏開的看著手里的東西,卻覺得周圍安靜的詭異。她抬起頭,看見面前站著的姚安,嚇得慌忙的跪了下去。
只見院內(nèi)跪了一地的灑掃丫頭和守院婆子。
姚安在這件事上沒被牽連太多。他很早之前就記到了大夫人名下。平時又對誰都不親不疏的。也因此保全了下來。大夫人雖盼著自己的孩子,也知道世事無常,便不曾虧待姚安,只不準(zhǔn)季氏常見他。
此時,姚安的心仿佛被鈍刀子一下一下的磨著。
他越過這群婆子,走進(jìn)屋里,抱起了姚宛奴,就這樣大剌剌的走出了芳文院。
姚宛奴從醒了之后就努力讓自己不要睡過去。她強撐著不要閉上眼睛。姚安看著她這樣,十分心疼。
他從沒覺得芳文院到醒書院這么的遙遠(yuǎn)。
這大概是他最不顧禮法的一天。聽到季氏被父親打板子快要死了的時候,他都只跪著靜靜流淚,默默回想季氏交代的“莫要沖動,安穩(wěn)自身”。
院子的門和屋子的門都是他踹開的。驚的院里人匆匆圍到了屋外。
姚秋生聽見外頭動靜大,也放下了手中的書卷。抬頭望去,只見哥哥抱著姐姐進(jìn)了屋子。
“齊松!齊松!”姚安一邊把姚宛奴放到自己床上,一邊大聲喊著隨從,“去把秋生的奶娘請來!”
于是剛應(yīng)著進(jìn)門的齊松一個轉(zhuǎn)身就又出去了。
姚秋生是在齊松后面跟進(jìn)來的,差點被撞,還好他閃開的快。
他一進(jìn)門就看到了床上臉色蒼白,嘴唇干裂的姐姐。驚的“啊”的一聲叫了出來。
姚安將姚宛奴扶了起來靠在自己懷里。姚秋生則很懂事的倒了一杯茶,吹涼之后才遞到大哥手里。
姚宛奴連吞咽的力氣都沒有,一杯茶就著手,吞進(jìn)去的只有兩口。
還不等緩過勁來,只聽姚安在耳邊道。
“雖是將你救回來了,想必他們也不會放過我了。娘死了,我們該如何呢?”
姚宛奴驀地瞪大了雙眼,不可置信的看著姚安,張開嘴卻發(fā)不出任何聲音。眼淚滾滾而下。
姚秋生在一旁也是忍不住哭了。
“姐姐隨我去月姨娘那,去月姨娘那!”
可姚宛奴此刻已然丟了魂魄,兩眼一翻厥了過去。手中的杯隨著胳膊無力的垂下掉在了遞上。仿佛人之將死與世界脫離一般。
“宛奴!宛奴!”姚安恨不得打自己兩巴掌,怪自己心急嘴快。
可還沒來得及請大夫,就見父親身邊伺候的兩個小廝進(jìn)來,將他與姚秋生架住。而后又進(jìn)來幾個婆子,仿佛拖著重傷的犯人一般,將姚宛奴從他面前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