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動聽的情話
年少時的我們總因為幼稚就不假思索的賭氣，和父母和朋友，覺得只要過個一兩天多大的事都能握手言好，覺得時間往往寬宏大度，還來得及所以不著急。
可是現(xiàn)在的他們都不是小孩子了不是嗎？有人要走，有人會留，高考就是個殘酷又現(xiàn)實的分水嶺，去到你身邊的不可能永遠都是當初那些人。
楊莫的書桌前靜靜的放著三本筆記和一本褶舊的漫畫書，窗口的風吹著前幾頁嘩啦嘩啦的翻著，密密麻麻的字在乍現(xiàn)的日光之下有些晃眼，幾個彩色的便利貼紙做的標簽甚是用心。
她的目光透過窗口看著校門外的街道，剛剛看了太久的書眼睛酸痛的厲害，想著轉(zhuǎn)移一下注意力可思緒卻始終繞不開桌子上的東西。
她認識的蘇一向來如此固執(zhí)，不論她說什么做什么都不會讓蘇一放棄，就像那天她轉(zhuǎn)身跑掉時說的話一樣：不管怎樣都不會逃跑。楊莫轉(zhuǎn)頭盯著蘇一送來的筆記，垂下了眼睛：她們這場你追我逃的拉鋸賽終歸是要結(jié)束的吧。
她翻開那本漫畫，在翻了幾頁之后終于又哭又笑了起來，她的情緒，忍不住也藏不了了。喜歡也好不喜歡也好，沒有人覺得理所當然，只是他們一起走過那么多年，有些感情早已心照不宣。
楊莫拿著橡皮擦用力的擦著陳褚留在上面的畫，或許她很清楚這種紀念只會讓她日復一日的陷入自己給自己的牢籠里。
“楊莫，班主任找你?！?p> “我知道啦，馬上去?！?p> 高考在即，班主任時不時的找同學們談心，楊莫將書收進書桌里，深舒一口氣，該來的總歸要來的。她背手站著，埋著頭盯著腳尖，大氣都不敢出一下，以前的她可從不這樣乖的。
“八?？嫉囊凰?，楊莫，關鍵時候你是準備掉鏈子了嗎？照你以前的成績上個差不多的本科都是輕輕松松，現(xiàn)在這成績，你給我說說你準備上什么學校？”
“老師，對不起。我……我知道……”
“你對不起的不是我，楊莫，現(xiàn)在是關鍵時候，能不能打起精神，好多老師都反映你這段時間上課情況很不好，思想跑毛走神還發(fā)呆，一提問都是三不知，學習態(tài)度很不端正。行了，說多了你也不愛聽?！?p> “老師，我會努力的?！?p> “楊莫，如果遇到什么困難，學習上的生活上的，有什么事情要及時和老師或者父母溝通?！?p> 楊莫盯著腳尖的眼睛拼命的眨著，似乎一不留意就會忍不住流出淚來。是啊，她遇到了麻煩……
“沒事，就是可能壓力有點大，老師，我會加把勁趕上去的?！?p> “行，沒事就好，現(xiàn)在這個階段對你們來說都是考驗，老師知道你們現(xiàn)在壓力很大，但熬過去，結(jié)果總是好的，調(diào)整好心態(tài)，老師相信你能處理好的?！?p> “謝謝老師，我先回去了?！?p> “好，去吧?！?p> 她因為走得急，在走出辦公室的時候埋著頭撞到了門邊上，“哐當”一聲，十分響，楊莫捂著腦袋疼的齜牙咧嘴的蹲在地上。
張老師匆忙跑過去扶她起來：“怎么樣？有沒有事啊？”
楊莫連連擺手說著“沒事沒事”閃躲著老師的目光跑出去。
運氣不好的時候做什么都很倒霉，剛剛那一聲似乎撞到了她的腦子里，這段時間的一幕一幕，和蘇一和陳褚有關的每一個眼神每一句話，都像是連環(huán)畫一樣。
他們都在這個急促不等人的青春里跑著，在追逐著想要的卻丟失著擁有的。
楊莫此時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明白她丟失的找不回的東西，所以她不想跑，也不想再失去了，哪怕有些東西已經(jīng)變了模樣，她依舊想要留住，哪怕一點點。
蘇一和陳褚并未做到像當初說好的一樣，他們不免的尷尬讓身為同桌和那么多年十分默契的關系變得很奇怪。
在她面前從來不遮不掩的陳褚遇到她的目光便開始閃躲，以前十分喜歡捉弄她如今不小心碰到都要偷瞄她的神色，他們兩個小心翼翼的樣子僵持了好幾天。
蘇一站在教室外面，看見坐在位子上的陳褚。他像往常一樣靠著后面的桌子，右手熟練且快速的轉(zhuǎn)著筆，左手肘撐在后面的桌子上，埋著眼睛像是在思考什么事情，蘇一從看見他到走回位子上陳褚的眉頭都沒有舒展開過，他心情很不好，最起碼現(xiàn)在蘇一覺得他看起來很低落。
“你來了啊?！碧K一將書包放好對他說。
陳褚嗯了一聲不再說話，蘇一看著他不知道該說些什么了。直到“啪嗒”一聲，陳褚手中轉(zhuǎn)動的筆掉了。
“一一，我準備出國了?！标愸肄D(zhuǎn)過身子看著蘇一。
“高考后對吧，我知道，謹懷說你其實還是想要去曼哈頓學習鋼琴的?！?p> 準備去了嗎？是現(xiàn)在嗎？蘇一不知道現(xiàn)在的自己是在找什么，只是急促的翻著書桌，她自以為理解的話，卻被心里一句句反問弄得手足無措。
不要說現(xiàn)在走，陳褚，不要現(xiàn)在……
“一一，我知道你聽得懂我的意思，手續(xù)已經(jīng)辦好，后天就走?！标愸易プ∷跁览锩砻ゼ傺b找東西的手。
“再等等不好嗎？你不是說要等高考結(jié)束嗎？”
陳褚攥著她的手腕，看著眼前幾乎要將腦袋埋進書桌里的人，突然覺得腦子一熱就連鼻尖都開始泛酸，他這是要哭了嗎？大爺?shù)模乾F(xiàn)在在她面前忍不住，估計再說什么話這丫頭也聽不進去了。
他聽著她的腦袋從書桌里發(fā)出的聲音，笑了起來，伸手摸著她的腦袋輕輕拍了幾下。
“抬頭，好好說話?！?p> 陳褚覺得自己的心情好像從來沒有像現(xiàn)在這樣復雜過，當蘇一抬頭看他的時候那張哭花了的臉，竟然是他這么多年又嫉妒又渴望的東西。
蘇一是個十分倔強又隱忍的人，真的很難見她有過什么痛哭流涕或者大笑的時候，她不冷不熱又適可而止的神態(tài)脾性這么多年都沒有變過，除了在李謹懷面前會是個情緒飽滿又哭又笑的人之外，至少在他面前，從沒有這樣。
所以他是怎么了，握她的手竟然十分用力，似乎一個忍不住就想要說我不走了，我不想走，我想留在這里……
“這段時間發(fā)生好多事，所以我……我可能沒有處理好，或者你覺得為難，可會好的……所以再等等，等我，不是……等高考后好不好？”
再等等，等我放好心態(tài)，等我爸爸媽媽的事情塵埃落定，等楊莫不再傷心能夠想開，就有時間了……
蘇一的淚已經(jīng)啪嗒啪嗒的流個不停了，這就是爺爺以前說的身邊的人總有一天會以不同的方式離開嗎？
如果人類要習慣分別，她要在那個像圓一樣的青春里告別多少東西才能學會習慣，告別父母，告別朋友，甚至連那段不長的青春也有一天要說再見。
是不是從小到大她最不能最不該丟開的是缺失和孤獨，不然現(xiàn)在為什么那么難受，她曾渴望的親情和圓滿不留一點余地的崩塌，她所握住的友情沒有一點通知的逃掉，所以啊，是不是她錯了，她本不該貪婪的。
“只是想要提前適應一下，你知道，我可是很嬌貴的，可不得早點準備?！?p> 陳褚揉著她的頭發(fā)雖說著假不正經(jīng)的話要逗她，可蘇一看得出來，他眼里的無奈。
他們都做錯了，又或者真的割舍不了曾經(jīng)的感情，所以都在用自己覺得對的方式去守護。他們兩個，懷揣著不能言明和不想放下的感情，看起來愈發(fā)懂事和客氣，卻在不分距離的疏遠，而他們都知道在彼此不小心撞到的目光里生出了多少不同以往的情緒，只是選擇不說破，任由心底生根直至整個人都不好過甚至發(fā)麻。
蘇一無法放棄陳褚也無法放掉楊莫，可感情的事總歸復雜，誰喜歡誰，誰又不喜歡誰，她無法替別人抉擇，可是她的心里，喜歡誰，一清二楚。
陳褚總愛說看得明白，可誰能做的明白呢？他可以像以前一樣緘默對蘇一所有的愛意，可是，他同樣無法將他們四個人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友誼放棄掉，又或者他十分清楚楊莫和他對于蘇一的意義，假如她不是個那么看重情誼的人，或許也就不會那么難挨了。
所以他能做的真的只?？粘鰰r間給他們，給楊莫，給蘇一，好叫一切變得透徹些，糾雜著感情的事總要時間冷卻才能看淡一些。
陳褚下午就離校了，學校的一些手續(xù)已經(jīng)辦妥，他說他終究是要做個瀟灑的高三生了。蘇一看著旁邊空蕩蕩的位子，就像是用手握住一把沙土，無措?yún)s又無奈的看著它們從指尖一點點滑落。
蘇一在位子上出神，值日的同學都走得差不多了，她依舊沒有起身的意思，她在想楊莫，想她知道嗎？陳褚要走了，想她應該也會很難受吧，謹懷說這段時間她的成績下滑的厲害，現(xiàn)在怎么樣了？會不會很著急？她那么久沒有去找她，她會不會很失望？
李謹懷倚在門框看著教室里發(fā)呆的人，陳褚離開學校時去見他了，或許這是陳褚或者他們能想到的可行的為數(shù)不多的方法了，陳褚早晚都要出國，與其讓蘇一夾在他和楊莫之間為難倒不如他就此離開，以后總有時間說清楚，最起碼現(xiàn)在不是時候。
“回去了，收拾東西?！崩钪攽烟岵阶叩剿赃?。
“哦，好?！碧K一看見他，開始收拾。
“你見過陳褚了吧？”蘇一問他。李謹懷點點頭，不置可否。
“一一，陳褚這樣做肯定有他的想法的?！?p> “我知道，他不想我為難，也不想楊莫尷尬?！?p> “一一果真是個聰明的人吶，我還想說要不要告訴你呢？”
“告訴我陳褚說了什么話嗎？”
李謹懷摸著她的頭發(fā)笑沒有否認，他們認識久了，其實不用多做解釋都明白的。
“謹懷，是不是我們都要有個準備，準備著說再見，準備著有一天習慣孤獨。不然突然來的話，會很難接受。你以前說沒有人能終其一生陪伴左右，我爺爺也說我們身邊的人都會在某一天以不同的方式離開?！?p> 蘇一壓抑著情緒的，說話的聲音沙啞，不緊不慢的步伐走著，李謹懷停下步子看著沒有發(fā)現(xiàn)止步的他依舊彎著頭走的蘇一，頓了幾秒之后大聲叫她的名字：“一一”
蘇一鄂然回首，才發(fā)現(xiàn)竟然自顧自走了那么遠。
“一一，只要你回頭，我就在，就算有一天你像現(xiàn)在一樣走得急，我也會大聲叫住你?！?p> 蘇一看著他扯著嗓子在后面大喊，然后看他跨著步子跑過來，似乎從他回國之后，這樣的畫面她不知道見過多少次，可她每一次看都覺得不真實，太在意了，所以總要反復確認是不是你吧。
可是李謹懷，你會離開嗎？
“還有，就算你不回頭，我也會跑過去。”很快，李謹懷已經(jīng)跑到她跟前，微喘著氣，額頭上浸出汗來。
“直到時間終究要把我從你身邊帶走，我都不會走，哪怕之后去到哪個不知道的世界了我依然要時時刻刻想念你，所以你始終活在這里，不孤單?！?p> 蘇一看著他指著腦袋對她笑，就像那天他在隔了一個街道的閱欄沖她笑一樣。
蘇一常常感嘆，這個明媚如陽光的少年是如何去到她的身邊了……
這一輩子，總要記得幾句別人對你說過的話，好話、歹話，中肯或者偏見，我們大多都會聽到，而這世上還有一種話，很可能是我們窮其一生都在向往的，就是愛人之間最親密的問候和承諾，我們常常稱之為的情話，動聽的真摯的情話。
楊莫坐在公車上，手捧著那本漫畫書，她終歸準備好要放下所有的喜歡、爭執(zhí)、嫉妒、愧疚和不安，她要去見以前那個沒心沒肺卻十分快樂的楊莫了。
陳褚在她班級后面叫她名字的時候她傻傻的愣了半天，還是那個十分愛笑的樣子，音容笑貌都是以前的陳褚，有些欠揍的小表情卻又很可愛。楊莫眼里的陳褚，真是個很不錯的人啊，很善良又很懂事，很毒舌又很善解人意，就像現(xiàn)在的他依舊對她“趾高氣揚”咧著一個嘴角裝大爺，可就是這個樣子才是最初的他不是嗎？
“小爺我要走了，曼哈頓，那個你以前說是在非洲的地方！”
“不是說高考后嗎？”楊莫揪著衣襟心怦怦的跳，要走了嗎？是啊，他向來說風就是雨，雷力風行的真是個大爺。還是說因為我才要走了呢？
“先說好，不是因為要躲你?。∥目粕蝗菀琢耍疫€想多保幾年我的發(fā)際線，你都不知道天天背書背的頭發(fā)噌噌直掉?！?p> “真的？”楊莫抬頭看他，眼神稍微不那么閃躲鎮(zhèn)定了不少，陳褚總有辦法讓她沉默不了。
“那可不是，好好學習，等你們考完了我請你們吃大餐?！?p> “馬上就考了，你難不成還真來回倒騰的回來啊?！?p> “嗯，那就你們快開學了再回來，對了，學校不要報太遠，不然可真夠我跑的了?！?p> “好，我知道了?！?p> “那我先走了，回去吧。”陳褚沖她擺手，笑容可掬。
“陳褚，我……”楊莫忽然叫他，話在嘴邊卻說不出來。
“不要說對不起，我們之間，從來不用?！?p> 陳褚拍著她的腦袋，笑眼溫柔。楊莫看著他邊走邊揮手的背影笑了起來，是啊，他們之間真的不用說對不起，認識那么久并且交心的緣分，無論如何都是最為寶貴的。
不論哪種感情，都不及此時他們的善良和純粹。
“你等一下?！睏钅獩_著轉(zhuǎn)身走的陳褚大喊，待他回過頭疑惑著看她時跑進了教室。
“這個還是你留著吧，就當是送你出國的紀念，上面還有你那不堪入目的手繪，我可是有好好替你保存?！?p> 楊莫伸手遞給他，眼角漫開的笑容讓此時此刻的她看起來那么落落大方，回到以前的我們吧，最好的我們，哪怕我喜歡你，就像上面擦不干凈的畫，留在你那里和我心底。
陳褚歪著腦袋打量著那本漫畫，然后笑著接過來放進書包。
“好，我拿著?！?p> “照顧好自己，高考加油?！?p> “你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