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小瘸子一臉懵懂地看著大笑不止的李不言。
郁輕舟氣從心起，他上前大聲說道，“沒想到大人這么會起名字。字字戳人心窩的本事還真是厲害！”
李不言瞇起眼睛覷著他，不屑地說，“他不過是個聽不懂人話的傻子。他自己都笑得樂呵呵的，你算哪根蔥，哪兒輪得到你替他強(qiáng)出頭！”
郁輕舟一動不動，冷笑反譏道，“是，他傻，聽不懂人話。
卻沒想到如此智慧過人的您連句人話都不會說。
小豆子這條腿是為保衛(wèi)大周殘的，您卻給他起了個‘路不平’的名字。
那么那些戰(zhàn)死沙場的將士，豈不是還要起個‘死得快’的名字？！”
“他不過是個瘸了腿的傻子......”
“瘸了腿又怎樣？傻子又怎樣？難道傻子為大周作出的犧牲就不是犧牲？傻子的瘸腿就活該被拿來嘲笑？
既然大人這么喜歡給人起名字，我也給大人起個名字好了。
就叫一個妄自尊大、視人猶芥、只知玩弄唇舌拳腳、卻腦袋空空、腹中無有半點墨水的酒囊飯袋、無恥之徒！
不知大人，以為如何？”郁輕舟重新露出恭敬的笑容，眼神卻如尖刀直刺向李不言。
“你好大的膽子！你既入了林家軍就應(yīng)該知道什么叫尊卑、什么叫上下！
我乃是將軍親封的小郎，豈是你這等賤骨頭隨意欺辱的？”李不言兩眼噴將出火焰斥罵道。
郁輕舟隨意瞥了他一眼，“上下尊卑？
我素來只尊襟懷坦夷的志士仁人；
只尊沅茞澧蘭的云中白鶴！
大人不妨睜大眼睛看看自己到底是符合哪一點？”
“你放肆！”
李不言顧不得方才才跟鬼見愁打了一架，臉色鐵青又要朝郁輕舟撲過去。
郁輕舟伸手將身后的小瘸子推開，背著手一動不動站在原地，沒有半點想躲的意思。
“住手！”一個威儀的聲音響起。
兩人齊齊轉(zhuǎn)頭看去，一個滿頭銀發(fā)梳理的一絲不茍的老者出現(xiàn)在門口。
李不言趕緊收手，恭恭敬敬上前去迎，“唐大人。”
被稱為唐大人的老者眉頭緊皺，不怒自威，他沉聲道，“不言，你是不將我這軍司馬放在眼里了？”
“不言不敢?！?p> 李不言垂下頭恭恭敬敬答道。
老者繼續(xù)冷聲說道，“那為何老夫吩咐你與宗懷整編城中將士，你卻在此無端生事？”
“我沒有。”
李不言剛想開口爭辯，卻被老者打斷。
“還想狡辯！
方才我在門外聽得一清二楚，什么‘路不平’？
這是你一個大周勇士、林家軍小郎該說的話么？”
李不言唰地漲紅了臉有些羞愧，乖乖垂下頭認(rèn)錯，“不言知錯?！?p> 老者的臉依舊緊繃，語氣也越來越強(qiáng)硬，“當(dāng)真知錯？
這么大的人了，嘴上還是不知道個分寸！
我看啊，將軍不在，你是太缺乏管束了。
若還有下次，不勞將軍動手，老夫我親自教你什么叫‘規(guī)矩’、什么叫‘禮數(shù)’！”
“是。不言知錯，還請大人勿要為小人動怒，傷了身子?！?p> 李不言垂著腦袋恭敬地上前扶住老者。
老者臉色漸漸松動了些，方才的威嚴(yán)一點點退散，反倒像家中舍不得斥責(zé)子孫又不得不教訓(xùn)的慈愛祖父。
老者抬起手在李不言腦袋上輕輕一拍，“日后可得長點記性，不要再口出妄語，否則我非得在將軍面前告你一狀！”
李不言順從地乖乖點頭。
老者無奈地朝門外揮揮手，“去做事吧，將軍再過幾日就要到了，你可不要再給我惹是生非?！?p> 李不言頷首，暗地里朝郁輕舟狠狠瞪了一眼，大步走出院子。
老者走到郁輕舟面前關(guān)切地問道，“這位小兄弟你沒事吧？”
郁輕舟搖搖頭，有些受寵若驚。
這可是林家軍的軍司馬啊。
軍司馬是一軍之中的智慧囊，也是將軍的左膀右臂，按理來說地位僅低于將軍。
他早有耳聞，林鎮(zhèn)南軍中的軍司馬原是追隨其父林鸞卿的。
林鸞卿官至虎旗將軍，地位顯赫，他的軍司馬自然地位非比尋常。
故雖如今他轉(zhuǎn)而輔助林鎮(zhèn)南，但畢竟是虎旗將軍身邊下來的，地位顯然不比林鎮(zhèn)南低。
據(jù)說他年輕時作風(fēng)極其彪悍，雷厲風(fēng)行、說一不二。
為立軍威，手下幾員得力戰(zhàn)將，說斬就斬，妥妥的鐵腕。
郁輕舟怎么也沒想到傳言中那樣一個強(qiáng)悍的軍司馬會是眼前這個慈眉善目的老頭兒。
老者見郁輕舟不說話，以為他受了驚嚇，沖著他和藹地笑了笑，“方才老夫在門外全都聽見了，今日之事是李不言的錯。他自小跟在將軍身邊，有些驕縱慣了，老夫會好好懲治他的。
小兄弟你若是還有什么委屈盡管說來，老夫替你做主?！?p> 郁輕舟趕緊搖搖頭，老者親切地拍拍他的肩膀笑笑。又轉(zhuǎn)而向縮在角落里的小瘸子招招手，“孩子，過來?！?p> 小瘸子站起來，拖著殘腿一高一低地走過來，臉上還帶著些驚懼與不解。
其實他并不是很明白為什么輕舟哥與那大個子莫名其妙就吵起來了。
他只知道那大個子不是好人。
嗯，肯定不是。
欺負(fù)輕舟哥哥的肯定都不是好人。
他走得很慢，有些遲疑，但這笑瞇瞇的白發(fā)老頭兒看上去好像還不錯。
方才他還對輕舟哥笑了呢。
他的遲疑落在老者眼里就成了一種痛苦。
因為殘腿，行走起來才會如此緩慢而又痛苦。
老者不忍心看這個瘦弱的孩子拖著腿高高低低一步步走過來。
他喊住了小瘸子，自己快步走過去，滿臉疼惜，就像疼惜自己的子孫。
“疼嗎？”老者溫和地問道。
小瘸子眨眨眼，看了看自己的腿搖搖頭。
疼痛早就過去了，他也早已經(jīng)不記得那疼痛了。
他不明白為什么眼前的老人流露出那樣的眼神。
對自己來說，其實沒太大的分別，只不過這腿沒有從前好使、沒有從前跑的快了。
于是他想也不想張嘴答道，“不疼呀，只是跑不快啦，也爬不了樹啦。以前我還能上樹掏鳥窩呢?！?p> 老者摸了摸他的腦袋，眼中無比心疼，柔聲說道，“孩子你受苦了。”
然后轉(zhuǎn)過身吩咐身邊的小兵將軍中的大夫找來。
老者沿著院子緩緩轉(zhuǎn)了一圈，細(xì)心地詢問著每個人的情況，有沒有傷、有沒有病。
沒問從前在哪個軍中反倒是細(xì)細(xì)問了問家中還有沒有需要照顧的雙親和兄弟姊妹。
他眼神越來越凝重，走到中央閉目深深吸了一口氣，隨即做出了一個讓所有人都想象不到的舉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