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中取看著表情猙獰的承寅虎，心下有點不安。
“前輩，不知他可以危險？何時可以醒來？”
“危險自然不會有，只要他可以通過自己的心防，隨時都可能醒過來……至于時間，可以是下一秒，也可能是永遠……”
嘆了一口氣，竹中取只覺得這一次將承寅虎卷入此事當(dāng)中，真的是虧欠他良多。
與承寅虎差不多，真龍對竹中取的懲罰，也是灼魂之痛。兩者之間的區(qū)別是，竹中取僅受龍火灼燒三日，而承寅虎卻多了一道心防封鎖。
如真龍所說，在她這里，沒有功過相抵的說法。
“不知前輩，準(zhǔn)備如何處罰燕氏……”
與他二人相對，想來燕氏的下場也不會好過，然而真龍所說之語，卻出乎了他的預(yù)料。
“龍軀與龍珠只是前身之物，燕氏拾無主之物，又有何罪。”
竹中取忍不住問道：“那這界門脫離龍珠鎮(zhèn)壓一事？”
“龍珠只是我魂魄牽引，前身軀體才是鎮(zhèn)壓界門之物。無人相幫，這界門就無法離去。你二人之功，乃是無意之善，善舉不問果；你二人之過，又是無意之惡，惡果不問因。你可明白？”
竹中取一下啞然。兩人制服界門，雖是無用之舉，卻因善念從真龍那得一功；兩人想帶界門出去，雖是善因卻會造成惡果，才會又得一功一罰。
總體來說，他們兩人獲得的是，兩功一罰才對。
龍火灼燒，不僅是懲罰也是一種賞賜。經(jīng)由真龍解釋，竹中取終于有點明白，這些超脫世間的生物的行為模式了。
回到承寅虎心相世界之內(nèi)，真龍再起一道火焰，燒盡其武道記憶。承寅虎此時，如若一張白紙，完全失去了“自我”。
人生從頭開始。宏武十三年，白寅虎出生在一書香世家，白家?guī)状伊?，耳聽目染之下，白寅虎自幼便勵志要成為報國報民的好官。家學(xué)淵博，家事清白，二十歲的白寅虎金榜題名，得天子賞識，獲得了施展抱負(fù)的機會。
正式步入這個染缸的他，開始接觸到另外一個世界，那就是武林。
俠以武犯禁，武林俠客快意恩仇，自詡善舉而讓他人承擔(dān)惡果，擅殺朝廷官員謂之行道，為他所不齒。白寅虎將其視為天下動亂之源，他發(fā)誓要鏟平整個武林，將這些不守規(guī)矩之人，重新納入王道教化。
而他最大的敵人，就是一位與他同名之人。其人行事乖張，從不講律法，只按自己心意而行。在白寅虎眼中，這人就是典型的欺世盜名之輩。
白寅虎與他相斗二十年，成績斐然，武林人士幾近絕跡，眼見太平日子就要來臨，就在這時發(fā)生一件事，將白寅虎的信念擊成了齏粉。
先皇死去，太子繼位，更國號為承業(yè)。承業(yè)七年，先有江南發(fā)生水災(zāi)，后有北地出現(xiàn)大旱，國庫虧空嚴(yán)重。為先帝托孤肱骨之臣的白寅虎，收到匿名舉報，舉報人稱吏部、工部、戶部三方勾結(jié)，侵吞朝廷賑災(zāi)糧餉，全國各地民不聊生。
盛怒之下的白寅虎，親自徹查此事，兩個月后確鑿的證據(jù)，擺在了天子面前，請求天子嚴(yán)懲此等貪贓枉法之人。
“白師，此事你先交給他人，朕有另外的事需要你的幫忙……”
“皇上，此事重大，不可再拖！再過些時日，這些人銷毀證物，可無從再查??！”
“……那以白師你的意思，朕應(yīng)該怎么做？”
“自然以皇上意見為主！微臣建議，此輩必須嚴(yán)懲不待，還天下黎民一個公道！”
“白師！你這賬上共有三千多人，遍布七個省份！朕若把他們辦了，這朝廷還要不要了！”
失魂落魄的白寅虎離開了皇宮，回府的路上遭遇了刺殺，所幸被一江湖人士所救，這才幸免于難。
一處破廟內(nèi)，白寅虎與那人隔火對視。
“你為何要救我。”
承寅虎喝了一口烈酒，對他笑道：“你是朝廷最后的良心，自然沒有見死不救的道理?！?p> “你妻兒親朋，為我所殺，你為何要救我！”
承寅虎笑容不減，“因你而死，非你所愿?！?p> “我滅武宏文，導(dǎo)致天下貪官遍地，死不足惜?！?p> “你治惡揚善，百姓魚米富足，乃千秋之功。”
“……為何這人，苦日子能熬，天下太平之后，反而變了質(zhì)。”
“因為，這個世界是灰色的，是平衡的。你撤下了一個白臉，總有人要來填補這個空缺，要不然這戲，怎么唱的下去？”
白寅虎再也忍不住，掩面大哭。承業(yè)十三年，梳理完內(nèi)患的白寅虎，忍受不住良心的譴責(zé)，自縊于家中，結(jié)束了其苦痛的一生，其年五十有三。
神魂重歸，承寅虎與真龍站在一起，仔細看著他五十三年的回憶。
“承寅虎，你行事熱衷劍走偏鋒，或奇或險；然而你又崇尚規(guī)矩，自為方圓。這既是你的原則，是推動你走下去的動力，也是毀滅你的根源?！?p> 承寅虎默然，無論上一世，還是剛剛經(jīng)歷的又一段人生，無不說明他內(nèi)心深處的自毀傾向。事實面前，非他所能狡辯。
“你自始源界而來，那我問你，你之武道，最重要的是什么？”
思緒萬千，最終逃不過兩個字。
“平衡……”
“答案總是要自己尋找，這一段虛幻的人生，你若不要，我可以幫你毀去。”
深深嘆了一口，承寅虎眼神重新堅定，對著真龍拜道：“這也是真實的我，還請前輩為我留下?！?p> 真龍心下滿意，語氣不復(fù)方才的低沉：“人無完人，希望經(jīng)此一事，你能補上性格中的缺陷?！?p> 真龍說完，一道龍火從其口中吐出，承寅虎神魂再次被點燃，在其燃燒殆盡后，一縷光明映入了承寅虎眼中。
竹中取趕緊扶起承寅虎，看著淡然自若的承寅虎，開心地道：“小老弟，你鋒芒內(nèi)斂，雙目又有霞光相伴，看來收獲不小?！?p> 輕輕給了竹中取一拳，承寅虎微微一笑，白虎真意再次凝形。此前的巨虎，現(xiàn)在只剩三尺之長，然虎身伴有璀璨霞光，宛若琉璃，面對外世界給予的壓力，都輕松許多。真意匯聚于身體之上，此前只能貼身的內(nèi)世界，直接擴張到三丈之遠，連承寅虎自己都感到心驚。
大感滿意的承寅虎，再次對真龍抱拳拜謝：“謝前輩再造之恩，此前之事，還望前輩恕罪。”
“對我等而言，無有敬與不敬，這是你應(yīng)得的。”接著又道：“處罰已過，你們說說，想要什么賞賜？”
眼見承寅虎略有不解，竹中取在其耳邊解釋一番，恍然大悟的承寅虎趕緊說道：“晚輩想請前輩幫忙懲戒一位賊子，不知是否可行？”
“那人是誰？”
“夜叉鬼王，羅百盛?！?p> 真龍眼中火焰一盛，淡淡的威壓讓兩人不敢多言。一炷香時間后，真龍開口道：“此人無取死之道，我不能幫你殺他，你換個條件吧?！?p> 承寅虎不解道：“前輩，此人惡貫滿盈，行事無道，為何沒有取死之處？”
“可還記得我們適才所言？此人之惡，乃人性之惡，仍在人道七情六欲之中。我若幫你，乃是對他的不公，非平衡之道?！?p> 真龍的話，讓竹中取忍不住問道：“不知什么樣的人，能讓前輩動手？”
承寅虎臉色一黑，真龍低下龍首看著他，帶著笑意回道：“我只殺異類?！?p> 異類指誰，兩人一龍心知肚明，竹中取趕緊閉嘴。干咳一聲，承寅虎無奈道：“前輩，我有一本陽屬奇功，現(xiàn)在因為武道區(qū)別和資質(zhì)問題不能修煉，不知前輩能否幫我改一改？”
真龍沉思片刻，才回道：“我有一門凝練外丹之法，應(yīng)該可以幫你解決問題。”
承寅虎眉心印記一閃，一篇名為“燿焰丹道”的秘術(shù)，浮現(xiàn)在了他的神魂之中。
燿焰丹道，與承天劍派的外丹秘法不同。承天秘法，是以自身真氣神魂，溝通界外虛空，以辟第二處儲氣之地，仍然需要以自身功法為本。
燿焰丹道需要找尋，身具脈絡(luò)之物，以外物為基，以神魂運氣，成以身外化身。以外身替己身行氣，來規(guī)避資質(zhì)不足造成的風(fēng)險。外身行氣又不走己身天靈，是以也不會污染承寅虎武道真意，的確是非常適合他的秘術(shù)。
承寅虎先是一喜，隨后臉色一夸。
“前輩，這等奇物，不知該去哪里尋找？”
“龍珠和你們口中的界門，是最好的外丹材料。除此以外，龍延山上的承道冰魄，北海中的金鱗龍鯉，你承天劍派的天神魔三柄神劍，甚至你那兩名姓秦的好友，都是你的選擇！”
真龍語氣中的警告，承寅虎自然聽的明白。除此以外，真龍列舉這么多例子，也是讓他不要拘泥于一處，要想獲得這等奇物，定是講究機緣的。
“我雖贈你秘術(shù)，卻無外丹給你。你眉心印記，就當(dāng)補足你的功勞吧。我，期待你接下來的表現(xiàn)！”
火焰自龍軀上升起，眼見真龍要走，承寅虎趕緊問道：“小子斗膽，請問前輩名諱？”
“燿焰！”
火光熄滅，真龍不在，只留兩團紅光，射入承寅虎與竹中取身體之中，乃是濃郁之極的龍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