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wèi)軒在縣丞衙等邱三槐,邱三槐還沒回來,倒是等來了幾個苗族人,丹龍巴契帶著族民們抬著尸體就要往衙堂里闖,李青剛想上去攔,忽然想到自己現(xiàn)在是打雜的,便沒去攔。
倒是陳大年他們?nèi)齻€人趕忙起身,上前攔住丹龍巴契他們,趾高氣揚地呼喝:“干么,你們干么,知道這是哪里么,就亂闖!”
丹龍巴契冷哼道:“當然知道,這里是縣丞衙,縣丞就在里面,我們來伸冤!”
李大有聞言皺眉道:“你們找錯了,伸冤找縣令大人去,來找縣丞做什么!”
丹龍巴契道:“周文宏病了,讓我們來找縣丞處理此案?!?p> 李大有頓時瞪眼大喝:“你好大的膽子,居然敢直呼知縣大人的名諱!”
后方一個苗民聞言冷哼:“這是我們苗寨大族長,縣令的名字,他想叫就叫,你們縣令能拿我們族長怎么樣!”
李大有聞言頓時慫了,苗寨大族長啊,手底下好幾千號苗民啊,惹不起。
這時,衛(wèi)軒來到門口,問道:“發(fā)生什么事了?”
丹龍巴契見衛(wèi)軒身穿官服,便問道:“你便是縣丞?新來的那個?”
衛(wèi)軒微笑點頭:“沒錯,我就是新來的縣丞。”
“我們來告狀!”丹龍巴契道,“周縣令說他生病了,這個案子,交給你來辦。”
“哦?”衛(wèi)軒聞言頓時一挑眉,他忽然意識到,這肯定是一個棘手的案子,甚至是燙手山芋級別的,不然周文宏不可能推給自己,于是便問,“你要狀告何人?”
“狀告秤砣山的山賊!”
“秤砣山山賊?”衛(wèi)軒聞言頓時蹙眉喃喃,“南溪縣有山賊?”
陳大年湊到衛(wèi)軒身旁,低聲道:“還真有山賊,就在秤砣山,離縣城有點遠,離苗寨還有彝寨較近?!?p> 衛(wèi)軒走下臺階,看了看他們抬著的尸體,問:“這便是被山賊打死的人?”
“是的。”丹龍巴契道,“昨天山賊去劫掠咱們寨子,劫掠的糧食有點多,幾個老人不答應,上去阻攔,被他們打倒在地,三人受傷,這位老人受傷有點重,沒出一個時辰,就死了……”
“好,你的案子,我受了,升堂!”衛(wèi)軒說罷進入衙堂,開始升堂。
縣丞衙堂雖然不大,但麻雀雖小五臟俱全,該有的人員一個都不缺,就是衙役有點少,衛(wèi)軒詢問了案子詳情,王書吏在一旁詳細記錄在案,這時,邱三槐回來了,師爺黃一平也跟著來了。
黃一平讓衛(wèi)軒暫且休堂,然后喊衛(wèi)軒到內(nèi)衙說話,黃一平道:“大人身體抱恙,苗寨遭遇山賊一案,大人已經(jīng)交由你全權(quán)審理,此案有人命傷亡,衛(wèi)大人需得謹慎辦理,莫要弄得無法結(jié)案?!?p> 衛(wèi)軒道:“請黃師爺轉(zhuǎn)告周大人,我一定竭盡所能,將此案處理好。”
“你到底有沒有領(lǐng)會到周大人的意思?!秉S一平皺眉道,“這幫人都是刁民,你想辦法做做樣子敷衍一下便是了,大不了讓他們鬧一鬧,找個理由便能結(jié)案了,不是讓你竭盡所能。”
衛(wèi)軒聞言雙眼瞇了瞇,敢情周文宏就是這樣當一縣之尊的,遇事敷衍,沒事?lián)棋X,雖然早就知道周文宏是一個貪官昏官,但是衛(wèi)軒還是在心中又臭罵了一遍周文宏。
衛(wèi)軒裝作一臉懵懂的模樣,道:“黃師爺,我也是剛當官,也不明白怎么做,還請你明示吧。”
黃師爺無奈嘆了聲,道:“好吧,我教你,周大人下令了,讓你辦理此案,典史張廣陵協(xié)助你剿匪,秤砣山地勢險要,易守難攻,那些山賊多兇悍啊,怎么可能剿得了,你剿匪的時候,帶人去秤砣山做做樣子便可以了,若是那丹龍巴契還跟你鬧,你就跟他說,你盡力了,奈何力有不逮……”
衛(wèi)軒聞言連連點頭,心中卻另外有想法。
待黃一平說完,衛(wèi)軒忽然道:“黃師爺,方才有人來這里,說要買武侯祠,本官派邱三槐去通報大人了……”
黃師爺?shù)溃骸按笕送饬?,不過一百兩太少了,要三百兩,不然不賣,他已經(jīng)派人知會盧主簿了,那人若是誠心想買,帶三百兩去找盧主簿。”
衛(wèi)軒點了點頭,又道:“對了,本官還想查閱一下南溪縣的戶籍卷宗?!?p> “查戶籍做什么?”黃師爺聞言皺眉道,“現(xiàn)在說山賊的案子呢,這事跟戶籍有關(guān)?”
衛(wèi)軒道:“沒什么關(guān)系,下官就是想查閱一下戶籍卷宗?!?p> 黃一平瞇眼道:“我明白了,衛(wèi)大人你這是拽著了把柄便往上爬啊,以此為要挾?”
“不敢不敢?!毙l(wèi)軒嘿笑擺手,他嘴里說著不敢,但那壞壞的笑容,真的讓人很難相信他的話。
黃一平頓時冷哼:“衛(wèi)大人,周知縣向來不吃這一套,這案子,不管你查不查,周大人都已經(jīng)交給你了,很快就會發(fā)來公文,到時候你無法結(jié)案,自然由你來承擔,做不做,可由不得你?!?p> “黃師爺誤會啦,誤會啦……”衛(wèi)軒哈哈干笑,心中卻在暗忖,“不對,這有問題啊,查閱戶籍卷宗而已,又不是什么大事,為什么他們就是不讓我查,難道周文宏或者這個黃師爺是白蓮教的人?”
一想到這里,他自然也不敢繼續(xù)堅持查閱卷宗的事了,免得打草驚蛇,同時心中暗自決定:回去后得派人仔細查一查這黃師爺和周文宏。
黃一平離開后,衛(wèi)軒也走出房間,先讓李元寶去主簿衙買地,然后就是回到衙堂坐等周文宏的公文。
丹龍巴契見衛(wèi)軒坐在高坐上,就是不升堂,著急叫喚:“這位縣丞,難道你也跟狗屁周文宏一樣,是個只知道吃飯拉屎,不會做事的狗官嗎!”
衛(wèi)軒聽到他這樣罵周文宏,心里美滋滋,趕忙搖頭:“不,本官當然不是?!?p> 這時,李大有在一旁提醒:“大人,你這樣說……可不合適,你這是贊同他的話,說周大人是個……那個官?!?p> “哦……”衛(wèi)軒裝作年少無知的模樣,望向李大有,問,“那你認為本官應該怎么作答呢?”
李大有聞言頓時沉默了,因為他也不知道如何回答丹龍巴契的那句話。
“別打岔了!”丹龍巴契道,“我們數(shù)百苗民在外面等著呢,你們盡管拖時間,反正我們地里沒活了,耗得起,耗到明年開春都可以,剛才我已經(jīng)跟周文宏說過了,你們?nèi)羰遣蝗デ褰松劫\,那我們就在這縣衙里住上了,外面的數(shù)百個族民在縣衙門口搭棚子,讓全縣的百姓都看你們衙門的笑話,看你們這群吃皇糧的人是多么無能……一天到晚就曉得撈錢,還有,若是你們不給我們一個滿意的交代,以后也別指望我們苗家寨給一粒稅糧!”
衛(wèi)軒聞言直咋舌,這一招夠狠啊,數(shù)千戶苗民不交稅糧,那可是相當大的一筆數(shù)目啊。可衛(wèi)軒忽然轉(zhuǎn)念一想,不對呀,倘若他們不交稅糧,周文宏就無法交差,事情一鬧大,嘖嘖嘖……最后倒霉的可是周文宏啊。
衛(wèi)軒眼珠一轉(zhuǎn),頓時嘿笑望著丹龍巴契,道:“丹龍族長別鬧,稅糧可是大事,不可不交,不可不交啊,否則本官和周大人很難交差的,這件事本官一定會給你一個滿意的結(jié)果的,稅糧一定要交,一定要交啊?!?p> 他看起來是在說軟話,求丹龍巴契別鬧,實際是在告訴他:沒錯,稅糧就是我的軟肋,來,戳!照著這兒使勁戳!
丹龍巴契果然很有慧根,一下就發(fā)現(xiàn)了衛(wèi)軒話語中的重點,冷哼道:“現(xiàn)在知道怕了,早干什么去了,我們每年都要被山賊奪去數(shù)千斤糧食,冬天許多戶沒了糧食,只能飽一頓餓一頓,去年冬天就被凍死了兩個人!你讓我們怎么活,都是你們逼出來的,現(xiàn)在,我就要逼一逼你們!”
衛(wèi)軒一秒入戲,裝出一副愁苦模樣,那表情好似天下興亡都系于他一身,他裝模作樣地搖頭嘆息:“唉,丹龍族長,不是本官不想剿匪,實在是有心無力啊,咱們縣衙雖大,但皂吏捕快太少,兵刑房空無一人,所有能用的人手加起來,也不足二十人,你也說了,那些山賊二三十人,裝備精良,個個都懂武藝,兇悍無比,你說說,咱們?nèi)绾谓朔寺??!?p> 他嘴上在叫苦,心中卻在狂叫:“逼我,把我往死里逼,使勁逼,天塌下來,周文宏扛著呢,我是新來的,一切與我無關(guān)?!?p> 丹龍巴契聞言啐道:“呸!還不是周文宏搞的,為了省錢,把衙役都給撤了,以前知縣在的時候,捕快就有十八個,現(xiàn)在簡直烏煙瘴氣,一塌糊涂。”
“是是是……”衛(wèi)軒連連點頭,“都是本官的錯,跟周大人無關(guān),跟周大人無關(guān)?!?p> 他看起來是在為周文宏開脫,把責任使勁往自己身上攬,但其實這是以退為進,大家都知道他是新來的,跟他有個屁關(guān)系。
果然,丹龍巴契道:“跟你有個屁關(guān)系,你才來這衙門幾天啊,你懂什么,你不是說人手不夠嗎,好,我?guī)湍?,我從族里挑一些青壯出來,幫你剿匪,這下你還有什么說辭嗎?”
“這……”衛(wèi)軒頓時一副如喪考妣的模樣。
但他心中卻在偷著樂,暗暗給丹龍巴契點贊:“這丹龍族長,當真是太有慧根了,不需要我做任何暗示,居然跟我配合得天衣無縫,其實主要還是我演技好,一邊演一邊還要引導他,唉,我可是專業(y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