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么會受到懲處——少安并沒有從十三口中得到答案。分舵之中人人都知道原因,少安又怎能找不到答案。
他太了解十三哥是個什么樣的人。對待侵犯自己的人,從來都是那般冷血。
少安不知道該怎樣去改變他,他希望十三哥可以放下心中的壁壘,敞開心胸地接近外面的一切。
十三哥之所以變成今天這幕模樣,不是自愿的,而是被逼的。
放下身份,和自己談天說地的時候,才是他真正的享受。
讓十三哥找回原來的自己,放下殺戮,這需要時間。也許是一年,也許是三年。
可是少安現(xiàn)在,只想去做一件事——煮一碗面,一碗用雞湯煮的面。
十三最喜歡吃得就是面。
少安清楚地記得,十三哥曾經(jīng)說過:“最忘不了的味道,就是師傅煮的雞湯面?!?p> 師傅走了,再也沒有人為他做過雞湯面。
師傅,曾是十三頭頂上的一片天。他在這片天下長大,還沒來得及成人——天去了,就這樣拋下了他和整個天云山派。
這個世界上,舉目無親,沒有了和煦的暖陽。
剩下的是環(huán)伺四周的敵人,是自己化解不了的深仇大恨。
……
少安一大清早,早早起來。一步一步慢慢挪到了廚房。這是他第一次自己做飯。鍋碗瓢盆,勉勉強強分得清楚。
生火、煮水、熬雞湯、下面……
一件一件按部就班,看似有條不紊,其實整個廚房已經(jīng)讓他一個人搞得烏煙瘴氣。
大半天功夫,一碗雞湯面終于出鍋了。
少安激動地端著面,一步步蹭到了十三的房間。輕輕敲門,推門而入。
“十三哥,快來嘗嘗,我給你做了一碗雞湯面。”少安得意地給十三炫耀著自己的廚藝。
雞湯面——
這三個字對于常十三來說,太重了,他愣住了神。
少安將面端到十三的床邊:“十三哥,快,趁熱吃吧。你不是說最忘不了雞湯面的味道嘛,以后我天天煮給你吃!”
十三拿起筷子,挑起一縷面條放進了嘴里。
“怎么樣,怎么樣?”少安已經(jīng)迫不及待地聽一下十三哥的評價。
而此時,十三喉嚨里,是近乎哽咽的收緊。眼中早已濕潤。
師傅走時,常十三年僅十七歲。
八年了,整整八年——他又一次吃到了最親的人給自己做的雞湯面。
……
八年間,他從一個不經(jīng)事的少年,變成了一個飽經(jīng)世故的響當當?shù)拇笕宋铩?p> 可是誰又能知道,這背后是怎樣的煎熬和孤獨。
面對江湖的險惡,不知道多少個夜晚,陪伴自己的只有不知所措的惶恐。
多少次將淚水吞進肚子,裝出一副堅強無比的模樣,出現(xiàn)在天云山派的主位之上。
……
十三一口一口地將面細細嚼碎,咽了下去。
……
“味道怎么樣?”少安關心的還是這個問題。
“來,你來嘗嘗不就知道了?!笔龑⒚孢f到了少安的手中。
少安挑起面條,直接來了一大口。
“噗——”
面一把被吐了出來:“哥,你舌頭壞了吧,這面你怎么咽下去的!怎么搞的!怎會如此難吃!”
少安把面放到了一旁的桌子上:“我還說天天做給你吃,我看還是算了,非得給你吃出毛病來不可!”
十三笑了笑:“知道難吃,下次就做好點?!?p> ——
味道怎么樣,有什么關系呢。
十三只知道,這世上,又有了給他煮雞湯面的人。
這人能把他的每一句話記在心里,真正地關心他,就像師傅一樣。
這個天天被自己教訓的小兄弟,注定是他這輩子的親人。
少安來到十三的身邊,這就是天意。
也許要不了多久,一顆冰冷的心會逐漸融化,放下戒備,重新看到萬物美好一面的樣子。
……
……
萬寶堂血案成了南寧城關注的焦點。
“帶走!”說話的人是南寧城的捕頭朱飛。一隊人上去就將一名穿著破爛的小混混擒拿住了。
“各位捕頭大哥,憑什么抓我?!”這小子感到莫名其妙,好好地走在路上,突然就被他們圍住了。
“憑什么?你是不是偷過別人的東西?。俊敝祜w胡亂說了一個罪名。
小混混自然多一半都會去偷去搶??墒嵌际切┬⊥敌∶?,用得著這么大張旗鼓地抓嗎?
這小子沒敢多說話,偷東西自然是干過的,被抓也到是不冤枉。就是不知道是誰把自己給告了。
……
小混混被帶到了公堂之上。
南寧城的官老爺,名叫陸甲。最愛面子,公堂被修繕的氣派非凡。
升堂鼓敲響,陸陸續(xù)續(xù)圍過來許多看客??偛额^畢茂勛不在現(xiàn)場,陸甲勒令他休假。陸甲在正中央落座,師爺早已準備好了紙筆。
一聲驚堂木“啪!”
“下跪者何人,報上名來?!标懠渍f道。
“小民阿福?!毙』旎炷挠惺裁凑?jīng)名字,有個名字別人叫著方便就是了。
陸甲拿捏著聲音說道:“知道所犯何罪嗎?”
何罪?阿福心想,除了小偷小摸,也沒干過什么壞事。
“前兩天,小民從客棧里偷了二兩銀子?!?p> “啪!”又是一聲驚堂木。
阿福嚇得全身起了一個哆嗦。
“大膽刁民,做下萬寶堂血案,竟然還在這里搪塞本官!”陸甲提高嗓音說道。
萬寶堂血案?捕頭不是說偷竊嗎?怎么扯到血案上去了!
“大人,萬寶堂和小民一點關系都沒有!”阿福擺著手說道。心里開始犯嘀咕。
阿福本來以為來到公堂上,大不了挨幾下板子。
誰想到,朱飛是在匡他。
陸甲威脅說:“本官勸你老老實實招認罪行,免得皮肉受苦!”
萬寶堂的血案,招認下來就是死路一條,阿福豈能不知。
“小民沒有做過的事,小民不認!”
嚴刑逼供這老一套,看來又要上演了。
“來人,上刑!”陸甲一聲令下,公堂上的公人們立刻將阿福按倒在地。
粗重的杖板,雨點兒一般地打在了阿福的身上。
沒有幾個人能扛得住。陸甲多年的操辦經(jīng)驗,早就料到阿福會簽字畫押。
果不其然,阿福終究是熬不住的。
師爺將早就準備好的罪狀遞到了阿福面前,讓阿福簽了字,畫了押。
……
阿福被關入了死囚大牢,等待他的只有秋后問斬。
阿福、阿福,哪里有什么福氣!
好名字好寓意,都只不過是一廂情愿罷了。
……
萬寶堂血案不日告破,有人招認罪行的消息傳得沸沸揚揚。
畢茂勛自然知道,這哪里是什么“告破”,只不過是用無辜的人命抵罪。
剛正不阿的畢茂勛,會坐視不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