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府如今雖有嫡妻大夫人，但因小夫人手中著實(shí)有錢，家中大小事倒都是小夫人做主。
張錦正奉承徐家、黃家權(quán)勢富貴，許嬤嬤卻低聲道：“現(xiàn)在也不行了！姑娘可聽過那什么詔獄沒有？”
張錦見她說得鄭重，趕緊點(diǎn)頭道：“聽我哥哥說起過的，我聽不太懂，好像就是陛下讓江樞相收拾那些結(jié)黨弄權(quán)的壞官。”
她想起前幾日哥哥回來說起詔獄，爹爹聽完便咬定夏伯伯是詔獄所害，哥哥搖頭，說夏伯伯不與人往來，手中又無實(shí)權(quán)，怎可能因這懲治結(jié)黨的詔獄而獲罪？
許嬤嬤將臉一扭，道：“說是這么說，其實(shí)不過是借口除掉荊王一派的人罷了！”
張錦作為京師人，從小聽熟了荊王、寧王奪權(quán)之爭，便問道：“怎的你們老爺是荊王府那一黨？”
許嬤嬤將頭湊到張錦面前，低聲道：“可不是！當(dāng)日先帝盛寵何妃、中年方得了寧王。想那時，寧王一出生先帝便要立為太子，你猜當(dāng)日帶頭上表反對的是誰？”
張錦低聲道：“難道便是徐侍郎？”
許嬤嬤雙手一拍道：“可不就是我們老爺！他上表說何妃乃是宮女出身，身份低微，又說荊王十六歲便跟隨先帝伐狄，與國有功，又是長子，活活打消了先帝立寧王的念頭。張姑娘，你說如今寧王上臺做了新皇帝，能放過我們老爺嗎？”
張錦一想，新皇帝確實(shí)沒有放過徐侍郎的道理，轉(zhuǎn)念想起父親古道熱腸，成日在衙門為人說情，便道：“我哥哥說這詔獄是江樞相主持，你們老爺何不托人去江樞相跟前說個情？”
許嬤嬤道：“怎的沒有托人！便是我們姑娘婚事，也是為此！”
她說完自悔失言，只吃瓜子，不再說話了。
張錦好奇心起，叫了幾聲好嬤嬤，又道：“你們這種侯門密辛，便是告訴了我，我們這般小門小戶，又上哪告訴人去？”
許嬤嬤想著徐侍郎處境、徐淳音親事朝野盡知，并不真是什么密辛，說出來也無妨，便長嘆一聲，道：“張姑娘，你可千萬別告訴人，我們姑娘自己還蒙在鼓里呢！”
她低聲告訴張錦，徐淳音未婚夫如何十四歲時起便戀上庾府一個歌伎，又道：“如今這庾家公子整日在家中吵鬧，要和我們姑娘退親、娶那歌伎！張姑娘，你可聽過這般糊涂的事？”
徐淳音親事夏青蟬前世雖聽說過，但因涉及情事，不便對張錦提起，是以張錦并不知道。
果然張錦聽完大是震驚，說道：“當(dāng)真糊涂！我哥哥說過，庾鉉乃是著名的兆康元年響榜狀元，這樣的人怎容得兒子如此胡鬧？”
許嬤嬤嘆息一聲，道：“這庾公子天資過人，小時便有神童之稱，庾家上下愛惜不盡，他從小在家中作威作福慣了的?！?p> 張錦道：“神童又怎的？這樣的人如何嫁得！你們家自是同意退親了？”
許嬤嬤道：“退什么親？如今老爺催著庾家快娶呢！”
張錦驚道：“這又怎的說！”
許嬤嬤嘆道：“就是姑娘剛說的：為了在那江樞相面前賣個好?！?p> 原來庾鉉的親妹妹正是鎮(zhèn)國公夫人，鎮(zhèn)國公韓家姻親遍布朝野，又與江府最是親厚，徐家與庾家聯(lián)姻，也順便進(jìn)了韓家的姻親網(wǎng)，徐侍郎也不用整日擔(dān)心自己是不是荊王黨了。
張錦暗想這徐侍郎真夠無情的，這樣的爹爹不要也罷。許嬤嬤似是猜到她所想，嘆道：“所以此事瞞著我家姑娘。你們女兒家一心只望夫妻恩愛，哪里知道世事？
我們老爺?shù)倪M(jìn)士同年，除了庾翰林，大都是荊王一派，現(xiàn)下都遭詔獄降罪。那貶官流放的都還罷了，聽說好些人家在路上遇到所謂劫匪，全家一個活口不剩！張姑娘，你說這江壁川手段如此毒辣，怎能怪我們老爺對姑娘狠心？”
她拿出手帕擦擦眼角，又嘆道：“只是苦了姑娘了?！?p> 一時兩人對坐無言，許嬤嬤突地想起來此的目的，說道：“是了！今日姑娘讓我過來，說上次夏東家給的那十丸香，有個摯友試過后喜歡得不得了，我們姑娘問夏姑娘能不能再做一批送去？香丸做多少隨夏姑娘喜歡，價(jià)格也隨夏姑娘出?！?p> 她說完又低聲對張錦道：“這夏姑娘運(yùn)氣好，投了我們姑娘的緣，以后你倆這小店多少生意做不得？”
張錦笑道:“多謝嬤嬤提點(diǎn)。我一定把話帶到，剛巧我們店中還有二三十丸那樣的，明日先送過去，再要多的，就得請徐姑娘稍等了?！?p> 她親自裝了一盒蒸糕，讓許嬤嬤帶回去給孫子吃，又給了一匹藏青布料給許嬤嬤做被面，許嬤嬤笑著收過，道謝而去。
張錦送客至大門外，又看著轎子抬得遠(yuǎn)了，方回夏青蟬房中，將與許嬤嬤對話細(xì)細(xì)說了一遍，又嘆道：“誰想得到徐姑娘這樣的人兒也會有不如意？”
夏青蟬想了半晌，方問道：“什么是詔獄？”
張錦道：“實(shí)在我也不懂，哥哥對爹爹說起時我在旁邊聽見幾句罷了。好像便是陛下指派心腹大臣，私下捉人審問定罪，不必通過什么府尹、大理寺、刑部、御史臺之類的?！?p> 夏青蟬點(diǎn)點(diǎn)頭，這方恍然大悟。
她前世在江府時，大雙雖以“夫人身體不適”謝掉大部分應(yīng)酬，但平日與江府交好的庾家與鎮(zhèn)國公韓家等，實(shí)不便推辭，這些人家的女眷常來江府走動的。
鎮(zhèn)國公夫人對她奉承過，說當(dāng)日詔獄不過短短兩個月就結(jié)束，江樞相果然天下重臣等等，她那時不留心，連詔獄是什么也不明白，含糊混過去了。
若詔獄當(dāng)真只有兩個月，徐家根本不用如此犧牲徐姑娘的。
張錦見夏青蟬不語，以為她如自己一般，是擔(dān)心大主顧不行了，便提醒道：“好蟬兒，不管那徐侍郎如何失勢，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徐姑娘還是咱們大主顧，你明日巴結(jié)著些，討那徐姑娘歡喜?！?p> 夏青蟬笑道：“你當(dāng)真財(cái)迷心竅！”
兩人說笑，張錦又出門買了些榲桲回來分吃，想到徐淳音親事，兩人整夜皆有些郁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