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女施夷光（7）

　　第二日大早鄭旦就跑來西施家里喚她起來一起去若耶溪邊浣紗。姐妹兩個一人抱著一個盆，愈發(fā)顯得身姿窈窕。邊走邊嬉笑，如同銀鈴般悅耳。

　　與昨日不同的是她們都默契地沒有再提范蠡，仿佛不曾見過這個人。

　　往日到了這個時候溪邊都是早已匯聚了許許多多的姐妹的，今日怎生的只有寥寥幾人？鄭旦和西施內(nèi)心稍感疑惑。

　　正思索著，忽然就聽到溪邊不遠(yuǎn)處好不熱鬧，原是一眾姐妹們來了。

　　“西施、鄭旦你們倆姐妹為何今日還如此早的來浣紗？”里頭一少女看清是她們倆，遠(yuǎn)遠(yuǎn)地招呼道。實(shí)在是她們倆在一起的模樣太過招眼，輕易讓人忽視不得。

　　“是啊是啊，你們可不知道那范蠡真真生的好皮囊?！庇质且簧倥胶偷?。

　　“我與西施姐姐浣完紗還有事兒，有時間自會好好去拜訪一下這位眾姐妹都喜愛的男子。”鄭旦回頭沖她們眨眼一笑，明眸善睞，皓齒內(nèi)鮮，少女的俏麗與容貌渾然天成的嫵媚交糅在一起，自是一種萬人不及的風(fēng)情。眾人見之，便覺與之相比，天地也是忽的黯然失色。還有些人不由自主地摸了摸心口的位置，那里仿佛跳動的更快了...

　　“姐妹們這是怎么了？”鄭旦好奇的聲音傳入她們耳中。

　　“我們呀，只是看鄭旦妹妹看呆了呢！”其中還算穩(wěn)重些的少女笑著回道。

　　眾人收回渙散的心神，原自己便是如斯美人，又怎么會像她們一樣驚嘆于范蠡的容貌？

　　她們的心緒與路上來時有些不同，已不同于一開始那般熱鬧。除了一些忍不住仍在小聲討論范蠡的，都開始安靜地浣紗。

　　西施和鄭旦也沒有開口再說什么。

　　過了好一會兒，西施便聽到鄰家小男孩跑過來喊著與她說道:西施姐姐，你家里來客人了，你阿娘讓你現(xiàn)在先回去。”說完掉頭就跑掉了，正是貪玩的年紀(jì)，怕是急著和小伙伴做游戲呢。

　　這孩童慣是阿娘派來傳話的。西施轉(zhuǎn)頭朝鄭旦微微點(diǎn)了點(diǎn)頭，頷首示意她自己可能要先走了。鄭旦也是清楚這個的，就道“鄭旦姐姐快些回去吧，我一個人沒事的。西施阿娘怕是有急事找你呢?！蔽魇┻@才收拾了東西回家。

　　西施端著衣服進(jìn)門便喚道:“阿娘，我回來了?！?p>　　沒有人回她。以前阿娘一聽到她的聲音都會出來迎她的。

　　西施在院子里放下手中的盆子，還未等她站起身子就聽到后頭傳來聲音:“今日不得已才會用此方法將施姑娘突然喚回，實(shí)在是有要事與姑娘相商，還望姑娘莫怪。”

　　西施聽到聲音臉上頓時一白，內(nèi)心比上次在溪邊偶遇他還要激蕩。

　　她僵動著蹲在原地，垂眸道:“我原本以為范大人還算是位君子，卻以這種方法將我騙回來...我與范大人不過是一面的交情，不知能有何事是需要單獨(dú)相談的？”

　　西施自以為她已經(jīng)將內(nèi)心的害怕、惶惑、不安藏的很好，卻不知她那細(xì)細(xì)顫抖的聲音早已將她出賣。

　　“我今日來是想問施姑娘一句，你可是從前便識得我？”范蠡眉峰蹙起，如玉的臉上一片肅然。

　　“范大夫真是說笑了，如今的越國又有幾人不曾聽說過范蠡范大人的名聲？”西施起身轉(zhuǎn)過身子，微微勉強(qiáng)地扯了扯嘴角，盡量讓自己看起來正常。

　　“你知道我說的不是這個意思！”范蠡突然拔高聲調(diào)，帶著從未有過的氣惱。

　　西施被他的聲音嚇到，柔美的雙肩猛然緊縮。

　　范蠡意識到自己的沖動，換了口氣，放低了嗓音:“那你為何一直不敢看我？從昨日初次見到我你的眼中就滿是抗拒，我還以為是我隔的遠(yuǎn)看錯了。可今天看來你分明就是不想看到我，你甚至非常熟悉我的聲音。你還敢說你不認(rèn)識我??？”說到后面范蠡就不可抑制地急切了起來。

　　打昨日見過西施回去后，胸口便一直悶痛。他自小食五谷雜糧，平日也注重鍛煉，身體從未有過任何的病痛?？勺蛉招目趨s是前所未有的疼，且病因是怎么也查不出。

　　更讓他心悸的是夜晚在夢中他夢見的都是她。初次匆匆一瞥的容顏在他的夢中卻是尤為明顯，眉、眼、鼻、唇...都仿佛是他描摹過無數(shù)次一般的熟悉。他昨晚破天荒地做了好多個夢，夢里都是她與他。

　　等他醒來時，具體夢到她與他做什么已經(jīng)不記得了。他只記得他在夢中喚她...夷光！

　　今日他剛好打聽到那原本被他選中準(zhǔn)備送入宮中的女子西施就叫...施夷光！

　　西施越聽他說心下越是心驚，身子顫抖的越是劇烈...聽到最后竟是承受不住般踱步就往門外跑。

　　范蠡見她如此反應(yīng)更是不會放過她，大步急促地向她跑的方向邁去。沒幾步就追上西施，并一手攥住她纖細(xì)的手腕。

　　西施劇烈地掙扎，掙扎不過就用手反復(fù)地捶打他，范蠡只是靜靜地看著她，手上卻是紋絲不動。

　　等到西施打累了，微微喘息的時候，范蠡復(fù)又開口道:“我再問你一遍，你明白地告知我，你到底是不是認(rèn)識我！”

　　“不管你怎樣問，我的答案都是——不識！”西施掙脫不開他，只能將頭撇過去。仔細(xì)看她的眼睛，那里面隱約泛著淚光。

　　上一世在苧蘿村他只是她仰慕之人，到后來吳越兩國輾轉(zhuǎn)他已經(jīng)是她求而不得的愛。這讓她祈求了一世的情讓她如何能輕而易舉的放得下？

　　可是她已經(jīng)被傷的太狠，她不敢再開始……

　　何況她已經(jīng)答應(yīng)那人，會入?yún)菍m……

　　范蠡忽然就不再說話，只是長長的靜默。時間長得讓西施幾乎忍不住回頭去看他，卻又聽他緩緩開口道:“夷光...是我錯了，原諒我好不好？”聲音中皆是誠懇與悔恨。

　　西施驚慌地扭頭看他，只見他眼中已是血絲滿布，里頭仿佛均是對她不肯承認(rèn)往事的挫敗。就連那抿唇的樣子也與上世相差無幾！

　　他知道了！他記起上一世的事情了！西施現(xiàn)在腦海已經(jīng)完全被這個想法占滿，眼中都是快要溢出的委屈。

　　“既然你已知曉我們之間發(fā)生過何事，就應(yīng)該清楚我不會原諒你！更何況，你又有什么可要我原諒的地方……”西施眼中的淚終于沒了束縛，連續(xù)不斷地在白皙的臉頰上流淌。那本是粉嫩的小口已被貝齒咬成深紅色。

　　望著她此般模樣，范蠡心下絞痛，卻不知是為何。他更加急迫地想知道她與他之間到底是何淵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