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年的春天來的特別早,冬的寒意還籠罩著建康城,已是立春時節(jié),但卻看不到一點(diǎn)春天來臨的盎然氣息。
凜冽的風(fēng)依然刮痛著人們的臉龐,梧桐的枝丫光禿禿的佇立在樹干上,沒有一點(diǎn)兒新芽吐露的跡象。
從不同方向駛向皇宮的無數(shù)輛馬車,車輪聲踏破了凌晨的安靜,在空無一人的街道上疾馳。
病榻上的陳式閉著雙眼,氣若游絲,他的身側(cè)坐著結(jié)發(fā)妻子王皇后,緊緊地握著他的雙手,任由冰涼的淚滴滾落。
太子陳同、濟(jì)王陳陵、懷王陳堅,長沙王叔慎以及岳陽王神色凄然地站立在一旁,他們是父皇特意下詔來皇宮侍寢的,昨夜天剛?cè)牒?,父皇的病情突然加重,不斷地咳嗽,瘦削地臉憋得白一陣、紅一陣、青一陣,就連一向冷靜的王皇后也驚慌得手忙腳亂。
最有經(jīng)驗的幾個御醫(yī)一直仔細(xì)觀察著皇上病情的變化,忙著診脈、處方、煎藥,可是他們的付出并沒有得到回報,那藥水被皇上費(fèi)力吞進(jìn)去后,一會兒便又傾倒出來,而且還帶著血水的腥味。
御醫(yī)們束手無策,只能長吁短嘆,王皇后心里明白,自己的丈夫已經(jīng)到了油盡燈枯的地步,即將走完人生最后一段途程。
“皇上,你要保重龍體??!你不能就這樣丟下黎民社稷,丟下我們不顧?。 蓖趸屎鬁I雨婆娑,早已泣不成聲。
“愛妃,你我相識相知大半輩子,掙得這一片江山,我也不想撒手人寰,可是天不佑我,我大限將至,即使再有宏圖偉業(yè),再有一統(tǒng)天下的雄心壯志,也只能寄盼同兒了,你不要這樣悲傷,我還有許多話要說,你即刻讓人去請江大人、童將軍等前來,遲了恐怕來不及了。”
陳式努力地半睜著眼,望著這位曾經(jīng)與自己患難與共的妻子,王皇后明白丈夫有后事需要交代,哪敢怠慢,急忙令人去傳旨。
陳式閉上眼睛,調(diào)勻著心中的氣息,接續(xù)說道:“愛妃,我死之后,太子年幼,對國家大事不熟悉,你可不能因我而悲傷,壞了身子,一定要挺著,我知你頗有見識,如果太子有什么事情處理不當(dāng),你一定要以我的遺命,加以糾正。”
“皇上,你不要再說話了,保重身體要緊,你說的臣妾一定牢記在心?!?p> “哎,我雖然有幾十個兒女,但成器的并不多,太子暗弱,處事猶疑,濟(jì)王和堅兒雖然勇武,但也只能是將才而非帥才,不具備統(tǒng)帥三軍的謀略,我真擔(dān)心他們能否勝任我之所托?!?p> 一說到兒子,陳式憂心更重,祖宗留下的基業(yè),他可不想因自己的兒子無能而葬送。
“圣上放心,即使孩子們有什么不好的地方,但他們畢竟還年輕,何況朝中有那么多智勇雙全的大臣,對我南國又忠心耿耿,矢志不渝,有他們盡心輔佐,孩子們一定能改正自己的不足,保我社稷萬世榮昌?!?p> “哎,但愿如此吧,我有些累了,你讓我休息一會兒?!标愂接珠]上雙眼,他還要等待江總等人,要留下最后的力氣囑托他們。
陳同見病入膏肓的父親已經(jīng)奄奄一息,只顧站在旁邊不停地哭泣,而陳陵則有些怒形于色,從剛才父親的話中,他已經(jīng)聽出那令人羨慕的寶座與自己無緣,他心中無名之火不斷上竄,好在他暫時還能強(qiáng)忍著。
“圣上,圣上,江總他們來了。”
陳式這一閉眼小憩,感受著王后從手心里傳遞給他的暖意,居然有了一絲睡意。
當(dāng)王后附在他耳邊輕聲呼喚的時候,陳式再次睜開了眼睛,看著床榻前幾張熟悉的面容,臉上露出了一絲欣慰。
“江大人,你身任吏部尚書,總攬著國家大事,我知你辦事小心謹(jǐn)慎,你有事太子詹士,我死之后,你一定要盡心輔助太子,尤其是在施政方面,還要多多引導(dǎo)太子,不可稍有松懈?!?p> “皇上,你對微臣恩重如山,江總何德何能,能得你如此器重,江總不才,必定傾盡畢生之力,以報圣上知遇之恩,圣上你可千萬要保重龍體!”江總面對圣上的重托,已經(jīng)感動得涕淚連連。
陳式把眼光轉(zhuǎn)向了童建業(yè):“童將軍,你征戰(zhàn)沙場多年,驍勇善戰(zhàn),且素有謀略,我朝領(lǐng)軍之帥,非你莫屬,我把長江防線諸軍交由你節(jié)制,北方敵國歷來是我朝心腹大患,你肩負(fù)著保衛(wèi)國家的重任,一定要整飭三軍,常加訓(xùn)練,不使敵人有可趁之機(jī)?!?p> “圣上,微臣明白我肩負(fù)的重任,陛下盡管放心,我童建業(yè)為保我南國江山,一定馬革裹尸?!蓖I(yè)信誓旦旦地說道。
陳式又看向袁憲,“袁大人,我知道你忠貞不渝,敢于直言上諫,太子年幼,許多事情難免有處置失措之處,你可不能緘口不言??!太子如有過世,你一定要像糾正我的過錯一樣敢于諫阻?!?p> 陳式最后把目光落到了毛遠(yuǎn)身上,“毛大人,你也是我朝老臣,一生耿直忠厚,我死之后,諸事就托付給你了,另外,我的后事,切忌不可鋪張浪費(fèi)?!?p> 陳式向幾位重臣交代完后事,已經(jīng)累得上氣不接下氣,停頓了好一會,才說道:“同兒、堅兒、陵兒、叔慎,你們過來。”
“同兒??!為父本來有很多話想對你說,可是為父恐怕沒有時間了,你即將是這個國家的主人,黎民百姓和大小官員,全都看著你呀!諸事有不懂的地方,不能憑一己之見,你要多請教你的母后和朝中大臣,切記不可魯莽行事,更要把所有精力放在治理國家上呀,還有陵兒和叔慎······”
陳式話未說完,陳陵早已按耐不住心中的不滿,憤然打斷他的話:“啟稟父皇,兒臣對你的安排有意見,太子懦弱,只知道美酒佳人相伴,只知道吟詩作賦,江大人與太子一丘之貉,怎堪大任?!?p> 陳陵聲色厲茬的話讓陳式突然一口氣上不來,一臉憋得通紅,手奮力地抬起:“你······你······!”
“父皇不必動氣,兒臣所說句句實言,父皇難道就放心把江山交給這等人?!标惲旰敛活櫦刹∥5母赣H,依然不依不饒。
“你個逆子,你給我滾出去!”陳式強(qiáng)撐著病體,用盡全身力氣,似要坐起來,但還是沒能如愿。
“出去!出去!你們統(tǒng)統(tǒng)給我滾出去!”傷心欲絕地王皇后騰地站起來,有生以來第一次怒火沖天,咬牙切齒地怒斥道。
率先起來的是陳陵,怨毒地看了大家一眼,摔袖而出,既然皇后說了話,幾個人連同太子在驚愕中哪敢在此當(dāng)口多言,隨即也告辭而出。
陳式想不到自己臨終之前的安排引起了軒然大波,憂慮讓他不停地咳喘起來,一口鮮血噴涌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