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西沉,夜幕緩緩降臨。
喧囂了一整天的M市,終于在薄紗似的月光下冷卻了些許。
華燈初上,市中心最繁華的地段,卻仍是一派燈紅酒綠、歌舞升平的景象。
遠(yuǎn)遠(yuǎn)望去,坐落在正中央的、被視為M市地標(biāo)建筑的雙月大廈,一如往昔燈火通明,映得那一整面水晶似的玻璃外墻灼目而耀眼。
大廈十九層,此時正舉行一場盛大奢華的宴會。
一輛又一輛普通人說不上名字的豪華轎車,接連駛?cè)氲叵氯龑拥耐\噲觥?p> 而十九層的大廳里,偌大一盞引人注目的水晶吊燈遙遙在高處掛著,散發(fā)出曖昧而錢欲的光芒。
形形色色的身影在大廳中來回行走,推杯換盞,相互應(yīng)和著說笑,臉上的神色一律叫人看不出真假。
宴會入口處則一直賓客盈門,絡(luò)繹不絕。
在那歡聲笑語背后,一處沒有人注意到的房間里。
所有燈光幾乎被隔絕在外,只留下濃濃的黑暗。
空氣里彌漫著一種奢靡而詭異的特殊香氣,似在誘人沉淪。
靠近大開著的落地窗處,卻有幾個模糊的身影相對而立,有些滲人。
還未曾有人來得及開口。
“噗呲——”
忽然,沉寂如水的黑暗中,傳來一聲利刃刺破衣裳,繼而穿透皮肉的聲音,嘶啞而又尖銳。
在這片安靜得仿佛與世隔絕的空間里顯得分外清晰。
“呵……”
背對著窗戶,一個樣貌精致卻面色蒼白的少女,目光漫不經(jīng)心地掠過近在咫尺那對她而言再熟悉不過的身影。
麻木地?fù)P起嘴角,對胸口處傳達(dá)出死亡訊息的疼痛似乎毫無所覺。
口中只來得及吐露出一聲低啞的冷笑,她的身體便被人猛的推搡了一把,四肢仿佛早已抽干了力氣一般,無力地往后倒去。
如墨的長發(fā),被窗外泠冽的風(fēng)驟然吹散。
精致的櫻色禮服,頃刻間已然渲染出了層層疊疊詭異的艷色,似一朵行將枯萎而妖冶異常的花。
巨大的阻力持續(xù)不斷從身后傳來,卻也無法阻止她片刻的墜落。
女孩輕輕張開雙臂,盡情感受著從S市最高建筑飛越而下的刺激。
冰冷的空氣包裹了她的身軀,身旁風(fēng)聲呼嘯而過,一時竟迷了她的眼。
腦海中恍惚浮現(xiàn)方才下來的瞬間,瞥見那人手上的蛇形尾戒,色澤暗啞而不甚顯眼。
她的嘴角彎出一抹微妙的弧度,明艷的眉眼間滿是愉快的笑意。
原來你才是隱藏得最深的那個人,竟然連我也被你瞞了這么久。
虧我還一直將你當(dāng)做唯一的朋友!
不知我那天真至極的“男友”,若是得知了真相,臉上又會是怎樣一副精彩紛呈的景象呢?
真是讓人期待??!
只可惜,我似乎看不到那一天了。
遙遠(yuǎn)的夜空依舊繁星點點。
自己身旁環(huán)繞著萬家燈火,卻沒有一處是為她而等待。
她略帶遺憾地注視了這不太美好的世界最后一眼,最終卻是沒有絲毫留戀地緩緩合上了眸子。
只嘆自己這與命運負(fù)隅頑抗的一生,終究還是迎來了如此可笑而不留情面的收場。
沒有憤恨……沒有恐懼……
只有一些,不知從何而來的……不甘……
外人面前,她永遠(yuǎn)只是個好不容易從農(nóng)村來到城市,靠著勤奮與刻苦考上了重點大學(xué),本該活得小心翼翼的大學(xué)生。
只有她自己知道,自己這輩子,活得像個不知人情暖的機器,無法擁有親情,也從沒有過愛情。
于她而言,生命就像一灘毫無波瀾的死水,永遠(yuǎn)不會有意外或者奇跡降臨。
恐怕只有在黑暗中與敵人彼此爭斗時,才能令她體會到片刻生命的存在與真實。
而在這生命的終點處,她也不明白,自己究竟在不甘什么……
對啊,她不想死!
所以一直以來支撐她活著的,不過是行走在刀口邊緣時,才能被無限放大的,那份對于死亡的恐懼!
還是對人生抱有不該有的期望吧!
盡管活得很無趣,可她還是想盡量活下去,活得久一點。
胸口處本來微弱跳動著的心臟,在這一刻猝不及防地抽搐起來,仿佛在悲慟地哀鳴。
半空中,那一道飛速掉落的身影,浸泡在濃到化不開的黑夜里,渾身縈繞著死寂如蒼山墓園的悲涼。
她的胸前驀然溢散出大片濃重的墨色,與黑夜的背景融為一體,無人看見。
一滴晶瑩的液體,猝不及防從她耳畔滑落,與她一同墜入那無盡的深淵。
……
不知過了多久。
昏昏沉沉中,耳邊隱約傳來一道尖銳的嗓音,將她驚得清醒了大半。
似有人正惡狠狠地罵道:“小賤人,沒想到這次這么快就受不住了,倒也算便宜了你,呵!”
末了,還不忘往那一地血泊中已然一動不動蜷縮著的瘦削身體,啐了一口唾沫。
“姐姐,怎么辦呀!小妹死了這事兒要是被爹爹知道了,會不會……”
與前面那人相比,另一個聲音則顯得十分惶恐不安,纖細(xì)而柔弱。
“哎呀,沒事的!”那方才一副尖細(xì)嗓音的女子,安慰似的拍了拍身邊妹妹的肩膀。
“都這么些年了,爹要還在意她的話,早就該有所動作了,可見爹眼里呀,壓根沒有她這個女兒的!再說了,即便真出事兒了,不還有姐姐在前面頂著呢,你就放寬心吧??!”
“……嗯?!?p> 女子看似猶豫了半晌,才不情愿似的唯唯諾諾地應(yīng)了。
先前的女子滿意地一笑,轉(zhuǎn)身又變了臉色,朝旁邊的人厲聲喝道:“你們兩個蠢奴才,還跪在這兒做什么呢?!趕緊給我把這地兒都收拾干凈了,否則要是被其他人發(fā)現(xiàn)了,看本小姐不要了你們的狗命!”
“是是!小姐您放心!”兩道細(xì)弱的女聲顫巍巍地應(yīng)道。
說完,就聽見一連串腳步聲漸行漸遠(yuǎn)。
秦雨琢磨著那被稱作小姐的倆人走得差不多遠(yuǎn)的時候,才欲緩緩睜開眸子。
卻發(fā)覺睫毛上很是不適,似乎沾染了些什么。
只覺得十分粘膩,且一股腦兒凝結(jié)在了一起,遮擋住了她僅有的視線。
隱約間瞥見兩個丫鬟仍戰(zhàn)戰(zhàn)兢兢跪在原地,低垂著頭,等待主子完全消失在自己的視野里。
而她們的腳下,則扔著一條看起來十分粗壯的長鞭,上面鮮血淋漓。
她忍不住悄悄動了動身子,立刻感到一陣鋪天蓋地的疼痛,混雜著酸麻的感覺,在身體各處爆炸開來。
令她忍不住頭暈?zāi)垦?,不由輕嘶了一聲。
與此同時,心里暗叫一句糟糕!
來不及多想,她只能忍下血肉深處綿延不絕的痛楚,悄然闔上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