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噩夢還是沒有停止，但我告訴爸爸媽媽一切都正常了。那天夜里，我又夢見了軻。殺死人類之后的軻受到了詛咒，它的身體開始一點點蛻皮剝落，一天一層，一天一層。軻越來越瘦，越來越瘦。它突然產生了無比邪惡的念頭：既然人類如此邪惡，它在有生之年一定要多吃掉一些。但那時候，它的身體已經剝落得只有竹竿大小了。時間不多了。它絞盡腦汁想要多吃掉一些人類，直到一天暴雨來襲。軻打開了堤壩的閥門?！?p> “我第二天醒來后，天氣陰沉沉的。我猶豫了一天，要不要把夢告訴爸爸媽媽。最后……我沒有說出來?！?p> “堤壩打開之后，洪水鋪天蓋地而來。整個村莊都被淹沒了，到處都在呼天撼地。我聽到熟悉的人撕心裂肺地哀嚎。爸爸媽媽拼盡最后一絲力氣把我送到一棵大樹的樹梢上，他們消失在了無盡的黑夜中。消失在了滾滾的洪水中。是我害死了他們，我懊悔不已。到后半夜的時候，洪水刺骨的寒冷，我堅持不住了。湘子前輩就這樣出現了。她像天神一樣飛到了我面前，然后帶著我去到一個溫暖無比的地方。她給我擦干頭發(fā)上的水珠，給我熱乎乎的米飯和雞腿。”
“我跟著她一起生活了半年，那真的是我最美最快樂的時光。我還記得她拿狗尾巴草撓我癢癢的感覺，我們躺在草地上曬著溫溫的太陽——湘子把狗尾巴草塞進了我的衣領，我裝作不知道。但狗尾巴草動了起來，癢癢的。我終于憋不住笑出聲來，然后圍著她跑卻總是捉不住她?！?p> “我們也一起畫青蛙，一起烤地瓜。青蛙嘛，自然是我畫得最丑。湘子前輩說那是綠色的鴨子，后來想想真是形容得貼切。地瓜是我去偷來的，但是怎么也圍不好那個小灶臺。湘子罵我笨，結果自己圍出來的比我的還難看……”
“有一天，我又夢到了軻，它被鎖在冷冰冰的鐵塔里。它茶飯不思，一遍遍念叨著人類的罪惡。它憎恨自己的氏族，那種憎恨日積月累起來就變成了邪惡的力量。我決定去鐵塔凈化它，彌補自己的過失，為自己贖罪。我偷偷騙過了湘子，跳入了那條淹沒過村莊的河流。但是死了以后我才發(fā)現，想要去到鐵塔并不容易。是玲子幫助了我。她一路護送著我，讓我有機會可以凈化軻?！?p> “啊，我是不是說得太多了？打擾你了，對不起?！毙∨⑼蝗话l(fā)覺過來，她朝著柴田深深一鞠躬。
“不要這么想，”柴田心平氣和地拉住了小女孩的手，“我很愿意聽你講述自己故事。你愿意告訴我，我已經感到十分榮幸?！?p> “謝謝，”小女孩感動得眼眶紅紅的，“你跟湘子前輩一樣。是那么地善解人意，即使是過錯也不輕易指責。雖然這不是我任性傾述的理由，但我實在很久沒有跟人說過話了。一直以來就只有軻陪著我?！?p> 柴田思維敏捷地瞄了一眼窗戶。她想確認一下那只草蜢的身份，她覺得這件事是有必要的。她看到草蜢立在黑夜中流下了兩行無聲的淚水，伴著輕微的抽泣。原來草蜢真的就是軻，她微微一笑。承受著如此大的壓力，小女孩竟然能有那樣的勇氣。放棄自己的生命，以換取靈魂的救贖。她拯救了軻，甚至拯救了更多無法預知的毀滅。
“我跟軻都是倍感罪惡的人，因為那些村民。我曾經在無數個黑夜中得不到心靈的慰藉，但總歸是過去了呢。所以我們才在這里準備了一間屋子，時常用抹布擦拭灰塵，時常去山林里尋來木材。把這里打扮得像家一樣溫馨，供人使用。有時候遇到的客人里也常有那種貪心之徒，心術不正。貪慕虛榮的富翁，謀財害命的江湖痞子。軻會想辦法給他們制造一些事端，讓他們想明白一些東西?；蛘邔⑺麄儙У饺祟愂澜?，讓司法部門來收拾它們。但他們大多數都會懺悔，這是很令人開心的事情。”
“你跟軻都擁有最純潔的靈魂，”柴田撫摸著小女孩的頭說，“人類世界，還有妖怪世界，應該感到無比欣慰和慶幸。你冷不冷，要來一起睡嗎？”
“哈，謝謝?！毙∨⒁荒樀母屑?，“你剛剛說什么？一起？”
“哈，是啊。如果你愿意的話！兩個人躺在一張床上，蓋著同一張被子，空氣中會留下彼此言語之間的味道！”
“謝謝你，柴田小姐。但……我想已經不必了?！靶∨⑼艘谎鄞巴?，”無論如何，還是謝謝你。軻在等我呢，它的翅膀特別暖和?！毙∨⑵届o地說完，轉身離開了。
夜色在白雪的映襯下變得朦朧而美好。小女孩蜷縮在軻的翅膀下有些瑟瑟發(fā)抖，卻望著天空的飛絮一臉舒爽。
“小女孩喜歡上了軻吧?！辈裉镒匝宰哉Z。
“昂，軻早就喜歡上了小女孩。”顧琛不知什么時候站在了房間里，突然接過話去。
“你是什么時候來的這里？”
“??？我只是半夜起來準備去茅房，路過而已?！?p> “笨蛋，你去個茅房去了一個多小時？還把被子丟在小姐的房間門口！害得我尾巴都凍僵了！”嘰里咕嚕發(fā)牢騷地搖起尾巴來，一副十分不滿的態(tài)度。顧琛飛快地掃了一眼嘰里咕嚕從窗戶走廊拖過來丟在門口的被子，突然結巴起來。要是讓這丫頭知道想起來茅房其實是在相反的方向，那可就太遭了。
“那個……這個……啊，真是。笨狐貍，你說什么呢？還不都是你花光銀幣害的，那面條我吃了兩碗后就一直不太舒服……”他抱起被子，順便揪著嘰里咕嚕的后頸子朝自己房間走去。
“拜托，你拉肚子為什么帶走被子？”
“我冷啊，手都會凍僵的啦?！?p> “你怎么不想想我會不會凍僵，你以為我的毛就是那么厲害的東西嗎？能夠抵御冷氣！”
“啊哈，狐貍的毛本來就是御寒的……”
“笨蛋，我不是一般的狐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