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霄風(fēng)風(fēng)火火就往那錢氏當(dāng)鋪行去。好歹她還記著這些都是凡人,要是不小心一飛會被一堆凡人下跪喊“神仙”。她還想游戲人間呢,并不想馬上做神仙。
當(dāng)鋪里頭不大,以木欄桿做個隔斷,隔出了一個小間,旁有一木梯,可通二樓。
現(xiàn)下時辰還早,只有一個老先生在那小間里伏案瞌睡。
“掌柜的,我來當(dāng)東西啦。”紫霄興高采烈道。
這年頭什么稀奇事都有,老先生活了這么多年,還是頭一次聽見來他們這還能有這么清脆上揚的語調(diào)。多半來當(dāng)鋪的都是生計困難,哪個不是垂頭喪氣,猶猶豫豫的。
也不知是哪家的傻閨女,當(dāng)個東西還能這樣開心。真替她父母憂傷。
得,來者是客,好好招呼吧。再者,沒有這些人,這生意也做不下去啊。這盼著生意好,就等于盼著人家來典當(dāng),盼著人家順?biāo)旄毁F,就等于盼著生意慘淡。有時候想想真是矛盾啊。
“哎喲,您這是要當(dāng)什么貨?我可不是掌柜的,我就是個伙計,您喊一聲老季就成?!辈还苄睦镱^多么矛盾,口頭上老季還是恭敬有加。
老季一抬頭就看到一個漂亮的小姑娘,身上的衣裳辨不出材質(zhì),看上去明晃晃是某些不諳世事的富貴人家小姐,指不定還是達官貴人之后。
只見那姑娘眉眼彎彎,喜笑顏開,順溜地掏出一塊菱形的藍色寶石,內(nèi)里光華流轉(zhuǎn),有一種渾然天成的寶氣。
老季看得直抽氣。這得多少銀子才夠兌的?下意識地,他隨手拿過一旁的抹布往靈石上一蓋,還分心往門口瞅了瞅,見沒有人影晃動,方松了口氣。
清平鎮(zhèn)就這么點大,平日里外來人也不多,頂多就是一些生計艱難的人家典當(dāng)一些小物件。哪里見過這樣渾然天成的寶物?
“您稍等,我這就將東西拿給我們掌柜的看?!闭f著,老季虛抹了一把額上不存在的汗,顛兒顛兒地出了小間,小心翼翼地捧著抹布遮蓋的靈石,往樓上一腳深一腳淺地奔去。
不過須臾,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便見老季跟錢掌柜利索地跑了下來,滿臉笑容地請紫霄上樓詳談。
錢掌柜年約四十,面貌和善,一笑見牙不見眼。一路將紫霄迎上二樓雅間,沏了茶水。
老季則下樓坐店去了。
“姑娘,您這東西很值錢。小店也沒有這么多現(xiàn)銀能兌給您。”一盞茶才上,錢掌柜就開門見山道。
眼前的小姑娘雖然年幼,但錢掌柜絲毫不敢小覷。
“不妨事,江湖中人不拘小節(jié),有多少給我兌多少,多的就當(dāng)打賞唄。”紫霄大方道。下品靈石多的是。要是師姐來了,這些人得把眼珠都嚇掉了吧。
想到一群人對著師姐直掉眼珠的樣子,紫霄感到分外好笑。
敢情這還是一位武林高手,江湖俠士?錢掌柜是不信的。小姑娘年紀(jì)輕輕,許是聽了些茶樓說書,隨口接的吧。
“在下鋪里目前只有三百兩紋銀。不知您這是活當(dāng)還是死當(dāng)?若按活當(dāng)三百兩,三個月內(nèi)您隨時可以來換回,在下只收三十兩利息。若是死當(dāng),您這貨物乃無價之寶……”
“誒,你別無價呀,我還等著錢去買簪子呢。”紫霄急了,無價是什么鬼?還能換錢不?
“姑娘說的是。我們這既然是當(dāng)鋪,那再無價之寶,也得給您估個市價。您這寶物,我給您開個一千二百兩。三百兩先給您奉上,剩余的款需得等十日?!?p> 據(jù)平安府可靠消息,府官開了三千兩的價碼尋明珠孝敬上峰,這雖不是明珠卻勝過明珠百倍,必然可以賣出好價。
“死當(dāng),必須死當(dāng)。二百兩打賞給你了?!币磺?,有一千兩我便可以一擲千金了。想想都有點小激動呢。
錢掌柜一個趔趄,差點從椅子上摔下來。干他們這行可沒見過打賞,還一打賞就是二百兩。錢掌柜覺得有些牙疼,艱難地回著:“不敢不敢,在下無功不受祿?!倍賰?,那是整整二百兩呢,好想要啊??珊门滤改刚疑祥T來說我坑她。
“你這是不要嗎?”紫霄好奇。還有凡人不要打賞的嗎?這時候話本都是怎么回的?哦,對了?!伴L者賜,不敢辭。收下吧?!?p> 錢掌柜:……我家沒有你這樣年紀(jì)小的長者。
“那您實在覺得在下招待周全,在下就觍著臉收您五十兩打賞。多了在下真收不得?!辈桓夷貌桓夷?,怕沒命。
“行啊。”紫霄對錢掌柜的反應(yīng)很滿意,打賞出口自然不能收回,不然多沒面子。
兩人簽了契約文書,都覺心滿意足,差點引為知己。
錢掌柜:公平買賣,童叟無欺。
紫霄:如今我也是有錢人了。
兩個開心的人說說笑笑下樓來。
“姑娘府上何處???”
“哦,天劍宗?!?p> 天劍宗?那是啥地方?唔,我們鄉(xiāng)下地方?jīng)]聽過,但這名一聽就品味奇“高”,凡帶“天”的多少都跟上頭有點關(guān)系。
“久仰久仰。原來是天劍宗的貴人?!?p> “失敬失敬?!弊舷霰?,喜上眉梢,這掌柜真上道,我想試試這套“你久仰,我失敬”的路子很久了。
忽然有爭吵聲傳入耳中。
“許生,你不可當(dāng)了你的傳家之寶。”說話的是一個三十多歲的婦人,穿著洗的發(fā)白的粗布衫,干凈整潔,發(fā)髻一絲不茍。
“您就別管了。”一個十七八的少年郎回著話。
少年長相白凈,穿天青長衫,用了同色布料打了兩個補丁。補丁邊緣還紋了一圈秀竹,不細(xì)看還以為這衣裳本就這做法,平添幾分文雅。
“許生,聽話?!?p> “不,別的可以聽您的。這件事,您得聽我的?!?p> 兩人誰也說服不了誰,就這么僵持在了當(dāng)鋪里。
紫霄下來正好看到這一幕。她好奇地看看這個,看看那個。
突然悟了:這不就是敗家子跟母親上演“你別賣啊,那是咱家的傳家之寶啊。賣了我怎么去見你那死去的爹?。俊?p> 此時那兒子必然需要色厲內(nèi)荏地說一句:“不是賣了,是活當(dāng),換倆銀子,我去轉(zhuǎn)一圈保準(zhǔn)回本,把它贖回來。”
思及此,紫霄再看那少年便覺眼睛太大,鼻子太翹,哪兒看著都不順眼了。
“孔圣人不是說了,要聽母親的話,乖乖念書,好考取功名光宗耀祖嗎?”紫霄深覺體會到婦人的一片苦心,伸手輕輕拍了拍她的頭以示安慰。
師兄總是這樣安慰她的。
因身量未長開,所以她需要墊起腳尖才能將這姿勢擺得恰到好處。
婦人:……
“這位姑娘?!眿D人退一步把紫霄的手拿下來,“許生不是我兒。但他會來此確實是因為我們家的事情?!?p> 一時間,婦人陷入了沉默。
許生看著眾人,毅然決然地將傳家寶拿出遞給小間里的老季。
那是一對翡翠玉鐲,看水色還算不錯。放清平鎮(zhèn)這樣的小地方也是頂好的東西了。
老季尷尬地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這許生,是個有志氣的。窮得揭不開鍋的時候也不見他拿出傳家寶來典當(dāng)。如今他這幫人寫家書也能賺幾個錢,卻來了,多半是為了春杏。
可這事牽扯上鎮(zhèn)長,這就……哎。
果不其然。婦人一把拉住許生,直嘆氣:“許生,我不過是給了你幾口飯吃。當(dāng)不得你這樣回報。鎮(zhèn)長現(xiàn)在不過是尋了由頭,便是我們還了錢,他也不見得能放過春杏。何必要你賠上傳家寶。”
“可不是嗎?許生,鎮(zhèn)長家大業(yè)大,我們斗不過他。如今已不是錢的事,而是鎮(zhèn)長看上了春杏。我們都知道你跟春杏青梅竹馬,可民不與官斗。鎮(zhèn)長那縣太爺岳父可得罪不得?!崩霞編颓?。
“雖說做小妾不好聽,但事已至此,也只能往好的想,至少衣食不愁了?!卞X掌柜也嘆了口氣。
春杏這丫頭都是大家看著長大的,是個好姑娘。可誰讓老趙家欠了錢呢?這欠錢本也沒什么,鄉(xiāng)里鄉(xiāng)親的能幫就幫了。可誰讓鎮(zhèn)長只要人,不要錢呢?
“要是有個高官老爺來查處馮縣令跟鎮(zhèn)長就好了?!崩霞驹俑袊@。
“何必要高官,就是來個有權(quán)有勢的公子小姐的也能把這事兒給解決了。”錢掌柜也感嘆。
高官沒有,高手倒是有一個,人家江湖豪俠來無影去無蹤,我這樣能上天入地排山倒海的必然是高手中的高高手。紫霄忙不迭問:“你們在說什么?”
錢掌柜一聽,如聞天籟。他激動地一拍自己腦袋,就見那額頭迅速地紅了一塊。
“哈哈,我怎的忘了,貴人眼前不就有一個嗎?哈哈哈哈!”
紫霄摸了摸自己的額頭,替錢掌柜疼了一息。叮囑自己要引以為戒,切莫自虐。瞧,勁太大,把自己個兒拍傻了吧,一會兒感嘆一會兒狂笑。
“姑娘救命啊,貴人救命啊?!敝灰婂X掌柜滿懷希冀地朝紫霄一揖到底。
“何事?速速說來我聽!”紫霄激動了。凡人上道起來真討人喜歡。
玉中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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