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曠的地閣靜的連呼吸聲都聽得到,一面面排布整齊的書架上排滿了黃舊書卷,墻壁上每十步便掛了一盞昏暗的燭燈。
當(dāng)然,對(duì)本城主來說,還是十分不友好的。
我咬著手指,踱步在地閣中,打量著這一方無人天地,然后摘下眼前的鮫紗,從懷里取出一副琉璃鏡架在鼻梁上。
“喏,幫我找些書,就找那種非名門正派的法術(shù)典籍,再找找有沒有類似于記錄新近名聲鵲起善用邪術(shù)的小輩之類的書。”
我將附近的小木梯推到一處,提起裙擺爬上木梯,在書架上抽出一本古籍翻看。
“嗯?怎么不動(dòng)?難道你閣子里沒有?”我回頭望去,見未央還呆站在原地,便插著手,挑眉笑道。
“城主,我聽他們講,你從前不是這個(gè)樣子的?!蔽囱脶j釀許久,以一種難以言喻的神情看著我。
“那是個(gè)什么樣子呢?”我看著未央,輕柔的,十分真誠地問道。
“我現(xiàn)在,又是個(gè)什么樣子呢?”我摩挲著泛黃的扉頁,仿佛自言自語一般,低聲問。
西風(fēng)吹進(jìn)地閣,昏黃燭火輕輕搖晃。
書卷散亂的堆砌在案頭,我細(xì)細(xì)地翻著,偶爾覺得疲憊,按了按頭便繼續(xù)用狼毫筆做標(biāo)記。
“南海水有鮫人,水居如魚,不廢織績,其眼能泣珠……東海有鮫人,可活千年,泣淚成珠,價(jià)值連城;膏脂燃燈,萬年不滅;所織鮫綃,輕若鴻羽;其鱗,可治百病,延年益壽。其死后,化為云雨,升騰于天,落降于海?!?p> “西域獻(xiàn)胡僧,咒術(shù)能死生人……”
“吳未亡前,常有紫赤色氣見牛斗之間……”
山中方七日,世上一千年。我不知在藏書閣待了幾日,只覺得頭昏沉沉的,按了按太陽穴,又操起筆在硯臺(tái)上一轉(zhuǎn),一抹,然后在書上勾畫。
“砰”的一聲巨響,我感覺頭頂有光傾瀉而下,迷茫地抬眸,眼睛被刺地生疼,扶檀站在洞上,掌上冒著煙,似笑非笑地看著我。
聽說狐貍是犬類,鼻子很靈,我從前不信,此番看到扶檀竟如此精準(zhǔn)地在我頭頂砸了個(gè)洞,我竟有些慌,不由想到,是否我去了哪里,扶檀都能憑借他的鼻子找到我。
然而讓我更慌的是,扶檀明知我沒危險(xiǎn),還是毫不猶豫的砸了個(gè)洞。明顯的,他是知道這是未央藏書閣的據(jù)點(diǎn),想借此氣我。
想到我的小金庫將要分一部分給未央修藏書閣,視財(cái)如命的我不由得開始心絞痛。
氣死本城主得了。
未央連忙驚恐地奔來。
“未央大人,城主許久未歸,奴擔(dān)心城主安危,卻只能感知大人的大概位置,只好出此下策,砸了大人的藏書閣,扶檀深感抱歉?!狈鎏春翢o歉意的道著歉。
嗯..所以你就無所謂地砸了未央的藏書閣。
“無妨?!蔽囱胍а狼旋X道。
這是無妨的表情嗎?
我熱淚盈眶地看著未央,用眼神示意這也是我始料不及之事,非我故意將扶檀招來砸你的藏書閣。
扶檀與未央本就怎么看怎么不順眼,如今這般怕是矛盾更加深刻了。
“你不覺得有些餓么?”扶檀又問我。
“你這么一問,那還真是……”我跟十二位哥哥學(xué)了辟谷之術(shù),餓個(gè)幾天倒是沒大問題,只是不吃東西總會(huì)覺得空落落的。
“呵……”扶檀冷笑道,“你在這地閣已經(jīng)待了四日余了?!?p> 我掐指一算,在地閣尋找典籍,確實(shí)忘了時(shí)日,離十五僅有一日了。
“隨我回云深不知處?!?p> “不要,讓我……”我爬上木梯,把手中的書放回原處,抽出另一本,潦潦翻了幾頁,扶檀操起身旁一條卷軸不偏不倚地?cái)S向我的頭,我腦子一陣眩暈,晃了幾晃,落到扶檀懷中。
扶檀提起我的衣領(lǐng)便把我向外拖行。
“你媽的,為什么?!”我憤怒又無奈。
“為你的蟲草甫里鴨碧螺蝦仁棗泥拉糕太白魚頭銅錢包白切雞?!?p> 我立馬化身識(shí)時(shí)務(wù)者俊杰:“我愛云深不知處,云深不知處永遠(yuǎn)是我溫暖的港灣?!蔽疑踔帘е鎏吹氖直?,親昵地蹭了蹭。
未央握拳:“林晚,你沒骨氣?!?p> 我笑嘻嘻的回頭,看見扶檀傷我的兇器落到地上,束軸的系繩斷開,一副宏大云深澤畔山河圖映入眼眶。
我似乎想起了在神契閣一閃而過的念頭。
云都、江東道、蒹葭城、柴桑道,這些地域在云深澤畔地圖分布近乎是連成了一條線,然后指向了鬼城。
原來,那紅衣少年最后的地點(diǎn)是,鬼城。
恍惚間,我果真看見一位紅衣少年,從大火中走出,一步一步朝我走來。
我繞開扶檀和未央,將那卷軸重新系好,收入掌中。
未央問:“怎么了?”
我眼底中隱隱顯出紫色,狠戾也隨之生出,扶檀一把抓我的手臂,我一怔愣,緩了好一會(huì)兒,讓眼底的紫色淡去,再一睜眼,又一副淡如輕煙的模樣,“鬼城,要來新客人了?!?p> 十五圓月,鬼城門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