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一四年五月
趙翔偉
“趙翔偉，我告訴你，除了我不會再有人喜歡你了?！?p> 劉夢心小小的身體在我面前不住的打著顫，兩只小小的拳頭緊緊攥著，通紅通紅的。
我低著頭，盯著昏暗的地面，心里波濤起伏。
“只不過，從今天起就連我也不會喜歡你了，你就自己孤獨終老吧！”
我猛地抬起頭，盯著她清澈的眸子，嘴張開又合上了，嗓子發(fā)干，說不出一句話來。
她最后在淚水迷蒙的臉頰上綻出了一絲一點兒也不好看的笑。
那笑不是給我看的。
那是她所能裝出的最后的滿不在乎。
她離開了，我看著她離開的。
她沒回頭，我也沒叫住她。
我以為事情到這個地步、發(fā)展成這個樣子也就告一段落了，可是，我在這以后的時間里都被她那天所說的話和那天發(fā)生的事折磨著，而且是一直折磨著——它們就像鬼魅一樣緊緊跟著我，甚至束縛著我——我越是想要掙脫，它們就越是緊緊纏繞著我，讓我無法逃離。
在這被折磨的難熬的日日夜夜里我曾無數(shù)次的試想過——如果那一天重來，我還會說出那番話嗎？還會像那樣拒絕她嗎？還會那么要我那該死的面子嗎......
盡管我不想承認，但是每次的答案都會呈現(xiàn)出單調(diào)的一致性——不會的，不會的，不會的——我一定會緊緊攥著她的手，牢牢的，再也不放開的......可是，事實是沒有那么多如果，既定的現(xiàn)實結(jié)果就只有一個——那天我拒絕了她，并且是永遠的拒絕了......
是的，那天，劉夢心跟我告白的那一天，我欺騙了自己，欺騙了自己的感情，因為我并不是不喜歡劉夢心——不過，這好像也是在那天之后我才慢慢明白的，之前我對她的感情我自己根本就沒有感覺到，或者說我感覺到了但是我卻放過了......因為我自己的劣根性讓我放過了......
說句實話，我是一個極度自卑但又很自負的人——這是導(dǎo)致我生活一團糟的原因，也是導(dǎo)致我對待感情模棱兩可甚至是有些曖昧不清的原因。
其實我并沒有那么想談戀愛，也感覺就像這樣孑然一身挺好的——一直以來我都是這么認為的，而且一個人還過的很好，無拘無束，輕松自在。
只是，上了大學(xué)以后，我突然發(fā)現(xiàn)大家好像都有對象，沒有對象似乎變得很不合群了，甚至我還感覺跟他們在一起很沒面子，他們也經(jīng)常拿這個來跟我開玩笑——也許根本就沒有那么一回兒事，但是我天生所帶有的那種自卑感和敏感讓我認為他們的每一句話都是在針對我，都是在鄙視我——很幼稚是吧，可我那時就是這種感覺，雖然其他人在聽到同樣的話后都會一笑而過，但我就是怎么也走不出那個陰暗的區(qū)域……我困在其中，被深深的自卑折磨著......
那個時候我才猛然發(fā)現(xiàn)，原來我一直都不是一個能夠把感情看的很淡的人，過去我之所以那么不在乎并不是我真的不在乎，僅僅是因為那個時候還有女生跟我告白，我還作為優(yōu)等生保持著一種超出一般人的優(yōu)越感……而現(xiàn)在，在這座校園里我就只是一名普普通通的大學(xué)生，不再像一前那么惹眼了，也不會有人再去跟我告白了......我失去了用來炫耀的資本......我開始慌了......開始不知所措了......然后我的生活就開始亂掉了......我畏畏縮縮，唯唯諾諾，我想要在他們面前抬起頭......我必須要抬起頭......所以，所以我要改變......
我舍棄了一直以來我刻意保持的矜持，過去我認為女孩子喜歡矜持靦腆的男生，所以我深沉安靜，現(xiàn)在我認為事情是要追的，是要主動的，甚至是要花費心思、利用手段的——沒有這點覺悟你會在人生的道路上輸?shù)暮軕K很慘。
所以，我主動去跟班里的那些女孩子說話，給她們講故事——那個時候我才發(fā)現(xiàn)我做起這些事情來竟然那么得心應(yīng)手。我老實的外表和改不掉的早就成了習(xí)慣的靦腆讓她們普遍對我有很好的印象，所以她們都對我沒有提防的跟我說著一切，所有的事情都進行的那么順利，我甚至成功的跟很多女生一起出去游玩過、吃過飯、看過電影了——這些事情班里的男同學(xué)肯定沒有一個人做到過，只有我做到過，只有我能做到——也許我天生就是一個撩妹子的好手呢——我這么自負又厚顏無恥的認為著。
對了，忘提了，也是從那個時候開始我才發(fā)現(xiàn)我這個人其實是一個極度虛偽的人——就連我都開始感嘆人竟然會有那么多自己所不知道的陰暗深藏著了，這些陰暗一旦哪一天被自己發(fā)現(xiàn)了，那種恐怖的程度就連自己都會感到可怕和憎恨。
我在每個女生之間都周旋著，說著幾乎同樣的話，開著幾乎同樣的玩笑，然后看著她們都開心的笑——那種成就感讓我飄飄然，讓我很受用。
慢慢的，我在他們這群人面前又有足夠的自信抬起頭了，盡管我還是沒有女朋友，但我知道我不用愁，而且，比起女朋友，我更喜歡這種淡淡的曖昧，喜歡這種被每個女生夸贊的簇擁感……所以，我不需要女朋友，不然她會把我限制住的，限制在一個狹小的區(qū)域內(nèi)。
我從來不跟舍友說這些事，他們就只知道我的QQ每天都響個不停，只知道大家對我印象都很好……
這樣就夠了。
人所謂被捧的太高了就會得意忘形，我就是這樣，而且就像我前面說的那樣，我很自負——所以，在有女生跟我告白時，我不但不會答應(yīng)還會不加猶豫的拒絕她們，因為我覺得她們配不上我，我不喜歡她們，甚至?xí)械絽挓?p> 這對我來說還不夠，拒絕完她們后我還會把跟我告白女生的話或是事告訴別的跟我聊的還不錯的女生——我就是想告訴她們我有多優(yōu)秀，想告訴她們到底有多少人喜歡我，想讓她們珍惜我……
很渣是吧？
我也是這么認為的。
那么長時間來我就是像這樣活在一個我為我自己編織的夢幻里，而且還深陷其中，不愿醒來……
我的自負和自卑讓我去征服、去挑戰(zhàn)一些不可能的事，所以我選擇了李晴知，那個一開始就對我冷冰冰的女生。她是跟我聊天里態(tài)度最冷淡的一個，我甚至能感覺到她對我的不耐煩，但我還是死皮賴臉的纏著她，即使她不領(lǐng)情，我也還是纏著她——因為我相信我自己的能力，因為我討厭那個高傲到目中無人的劉浩帆，所以我要和他搶——我還是能看出來劉浩帆對李晴知的感情的，雖然他口口聲聲的說著討厭李晴知，雖然他有女朋友，但是這并不妨礙一個男人再喜歡別的女人，況且，李晴知畢竟是個清純美女……我想我是喜歡她的，不然我也不會堅持那么久。
只不過，我的出發(fā)點不對，一開始就不對……所以，注定了我的結(jié)局不會太好。
我也不知道到底是哪里出了問題，反正是到了后來大家都對我一反常態(tài)了，那些明明之前跟我聊的那么開心的女生都開始躲我躲的遠遠的了，甚至連一句話都不愿意跟我說……我想盡辦法跟她們搭訕，可所有人都是笑一笑就走開了……我發(fā)的說說再也沒有那些每次都捧場的人去點贊了，冷冷的，就十幾個，還是高中時代的玩伴……
氣氛變得好尷尬……突然丟失了的喧囂令我失落頹廢了一陣子。
其實，想一想，我有什么好頹廢的，我有什么資格……
我那么渣……我都覺得自己很渣……覺得自己的做法很惡心……
可是，這是毒，會上癮的……我已經(jīng)習(xí)慣了，很難再改掉了……
我放棄了把目標(biāo)對象僅局限在班里，所以我把方向轉(zhuǎn)移到了師姐師妹身上，又一遍遍的重復(fù)起了那些無聊惡心的做法……我再一次為自己編織了一段很美妙的夢……這次我甚至都不用醒來……我可以久久的沉浸在她們的夸贊中……
我去找李晴知告白了。
她依舊的態(tài)度冷淡，不不，她比以前更冷淡了——她拒絕了我。
她在我面前甚至連她那很好看的笑容都很吝嗇，她就是冷冰冰的盯著我，聲音也沒有感情。
“你應(yīng)該清楚我對你的態(tài)度。”
我心里發(fā)苦，耳朵嗡嗡亂響。
“你不是一直都不明白為什么大家都不理你了嗎？你好好想想自己的問題，如果你還是驕傲的認為你自己很了不起，那么，那么你就活該單著——趙翔偉，你問問你自己，目前為止你真心對過誰？”
跟她告白的那晚我只說過一句話，就是“我喜歡你”，而那晚也是她跟我面對面說過的最多的一次話，但是，但是，可以這么不留情面的嗎……就是因為我喜歡你，所以你就可以這么不留情面的指責(zé)我嗎？
我到現(xiàn)在都還清楚的記得那晚她轉(zhuǎn)過身說的最后一句話是什么，她說“連那么喜歡你的一個人你都可以拒絕的那么干脆利落，你都給不了她幸福，你有什么理由或資格對一個根本就不喜歡你的人說喜歡”。
......
如果說在那一天之前的每一天李晴知還因為同學(xué)的關(guān)系刻意跟我不撕破臉，那么，那一天以后她就不在忍受我了，她沒再跟我打過招呼......形式性的都沒有......
我的那個世界終于坍塌了——不只是因為李晴知，還有，還有那個我曾經(jīng)不知道珍惜的女孩子......
我承認我是跟很多女孩子一起吃過飯、看過電影……但只有跟劉夢心在一起的時候我才會那么放的開，才會真正的開心……我自己都能感覺得到那種不一樣，只是，一直以來我都不愿承認……因為一旦承認了，一旦開始交往了，我盡力所編織的一切也就隨之結(jié)束了……以后我的世界里也就只能有她了……我就必須要去考慮她的喜怒哀樂了……
我不想這樣，我不想過早的承擔(dān)那份責(zé)任，我沒信心能把它做好……
劉夢心跟我告白后我就更不能承認那份感情了……
反而我要做給她看，而李晴知就是我的賭注。
結(jié)果，我輸了，賭輸了。
早就輸了。
我的世界早就被劉夢心填滿了，我早就開始不自覺的去注意她的一舉一動了——她競選班委了，她被評優(yōu)了，她生病了……
劉夢心，其實你不知道，我早就開始關(guān)注你了，你的每次生病我都會趕快詢問你的情況……這個我從來不會對別的女生做……放在你書本上的藥你還記得嗎？那是我買來的……我沒說過，不想讓你知道……
快要畢業(yè)了，四年了，我終于丟開了我所能想到的所有羈絆，我終于在無數(shù)個糾結(jié)的日子過后正視了自己的感情——我喜歡劉夢心。
因為我突然明白了一個道：什么都不肯舍棄的人，什么也改變不了，也不會有未來。所以我舍掉了我所有的偽裝，放下了我那不可一世的尊嚴。
我找劉夢心告白了。
她打扮的很漂亮，雪白的長裙，精致的妝容——仙女一樣美麗。
“劉夢心?！?p> 我試著叫她的名字——我已經(jīng)好久沒有叫過她的名字了，感覺有些生澀。
她淡然的站在我面前，抬抬眼，平靜的說：“嗯，有什么事嗎？”
“我，我想我喜歡你?！?p> 她沒說話，一下靜止在了原地。
“那天過后我一直在后悔，我試著拋開那天發(fā)生的一切重新開始，但我卻靜止在那天出不來了——夢心，那天，我說慌了，我喜歡你，一直都是——我后悔了，后悔拒絕你了?，F(xiàn)在我想要……”
她哭了。
然后她笑了。
像那天一樣，瘋狂的大笑起來，淚水讓妝容花了一片，她管都不管的就大吼了起來。
“趙翔偉，你干嘛把話說的那么矯情？！都過去這么多年了，你還真是一點兒進步都沒有——那么拙劣、那么幼稚！你以為你是誰?。?！你說喜歡就喜歡，說好就好，你就不感覺我的感情太廉價了嗎？！你可能已經(jīng)忘了——那天我說了‘從今天開始我也不會再喜歡你了’——趙翔偉，你能后悔我很開心，但是，我已經(jīng)不喜歡你了，我對你的喜歡，現(xiàn)在，少于我對你的恨、對你的怨恨和討厭?！?p> ——不喜歡我了，不喜歡我了你還哭什么……
我也哭了，我知道的，一切都已經(jīng)晚了——我拼命想填補那塊空白，而她卻在拼命忘記那段空白。
“對不起，我拒絕你的告白，因為我不喜歡你了?！?p> 她咬咬嘴唇說了這句話。
我在滿是淚水的臉上露出一絲笑容。
我和她同時轉(zhuǎn)過身——那，各自安好，再也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