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覺醒來,心里還是那么失落。
這么多年過去了,我所有的回憶和正在形成的記憶都在被時間無情的甩掉著,而那些我所珍視的東西也在慢慢的變得模糊,然后再慢慢的消失。
唯一沒有變的就是從心底傳來的那種空落落的感覺。
哦,也不是,今天,今天又多了一絲頭痛。
步入大學(xué)以來,我的生活沒有任何改觀,如果非要說有什么變化,那么,我只是從一個地方換到了另一個地方,換了一個地方去浪費(fèi)時間,浪費(fèi)我本就有限的生命。
哦,不過,這樣也無所謂,畢竟,這種得過且過的日子我早就習(xí)慣了。
我走在路上發(fā)呆,吃飯的時候發(fā)呆,坐在教室里發(fā)呆,然后,一抬頭就會露出別人喜歡的那種親切的笑,笑著送走他們,而后又繼續(xù)著自己的冷漠——很多時候,我都會感覺我根本就不是自己,而是從別處借的一具沒有靈魂的身體,準(zhǔn)確說是空蕩蕩的容器。
我看著早晨這一成不變的天空。
我還繼續(xù)著我的生活——我知道的,人生,總有一條適合我的路,只是,我還沒找到,也不知道什么時候會找到。
“這是一根,這是兩根?!?p> 眼前的這個胖乎乎的食堂大媽像是擔(dān)心我不知道油條怎么算是一根一樣很耐心的一根一根的慢慢的夾給我看,我只是感到無奈,但更多的是心煩。
但我還是耐著性子,淡淡的點(diǎn)了點(diǎn)頭,又把剛才的話重復(fù)了一遍。
“我知道,來兩根?!?p> 我想她一定是看出了我的耐心,所以她才不去再多說的。她利索的將兩根油條放進(jìn)了我的餐盤里,并快速的在刷卡器上打上了價錢,我慌忙制止的過于匆忙的舉動。
“再要一個白菜餡餅和一個香菇雞肉的餡餅,嗯,還有一碗八寶粥?!?p> “分開裝嗎?”
她很熱心。
這個餐廳里的每一個人都很熱心,所以我才不喜歡隨便換窗口。只不過我常去的那家今天沒開門,否則我也不會來找這個刺激的——每次買早飯都要被這些食堂的大叔大媽“關(guān)切慰問”很久——哦,真是受不了,吃這么些東西有什么好奇怪的地方嗎?
畢竟,一直以來,我都覺得我的飯量才是正常飯量——不是我吃得太多,而是他們吃的太少了。況且,我這么無聊,不多吃點(diǎn)東西來打發(fā)時間,我又該去做什么呢?
真是,真是沒見過世面。
她一邊很熱心的問著我,一邊已經(jīng)把手放到了桌旁的便利袋上。
我搖搖頭說“不用”。
她不再糾纏。
我端著搖搖晃晃的餐盤找了個靠前的位置坐下——好吧,不得不承認(rèn)實在是有些重了。
某種程度上,我剛剛只是在賭氣。
旁邊幾個干瘦的漂亮女孩盯著我的早餐看了一會兒,又將視線移到了我的臉上,她們畫著煙熏妝的烏黑眼睛睜得大大的,似乎在問我“你確定要吃這么多嗎”,我很配合的回了她們一個堅定無比的眼神,還不忘沖她們挑挑眉,女生勾了勾嘴角,不再看我。
我順勢打量了一下她們和鄰座幾個女生的餐盤——一碗豆?jié){,一根油條,外加一口少的可憐的咸菜——呵,好吧,你們吃得太少了。
我聳聳肩,也不再理會她們——我和她們不是活在一個世界的人,唉,就這樣吧。
我埋頭美滋滋的嚼起了早就吃膩了的油條——吃飯,尤其是吃早飯,是我最喜歡的活動。
說實話,我也是真心不明白這些神仙姐姐們是怎么吃飽的,她們的胃到底是有多小才會吃這么一點(diǎn)點(diǎn)就不再饑餓了?容我換算一下自己跟這些女孩子們的食差——她們一個早晨只能吃一根油條,那餡餅的話頂多能吃下去一半,我這碗濃稠的八寶粥她們也就喝三分之一,這樣一算的話,哦,天哪,我一頓早飯吃的東西相當(dāng)于她們六天早飯的量,更何況她們也可能不是天天吃早飯……
這樣算來,她們還真是給家里省了一大筆錢呢,而我可真是一個十足的敗家子——我這吃的哪里是飯,明明全是鈔票。
“你好,請問這里有人嗎?”
陶然正陷入沉思,一輕柔綿軟的男聲忽的飄進(jìn)了耳中,那聲音讓人不由得心跳加快。她微微抬了抬頭,臉上還寫著驚訝——在她的認(rèn)識中是不會有人主動跟她打招呼的,即使是同班同學(xué)也一樣,所以她一時未敢確定眼前的人是不是真的在跟自己說話,便只好盯著他。
他的笑容真干凈啊。
“怎么了?”
男生微微揚(yáng)起了嘴角,好看純凈的笑容映入眼簾,又滲入心頭,陶然忙搖了搖頭。
“沒事?!?p> “那么,請問這里有人嗎?”
眼前的男生又耐心的問了一遍,我這才確定他確實是在跟我說話。
“沒有沒有。”
“我可以坐在這里嗎?”
他邊說邊把餐盤放在了餐桌上,滿不在乎的坐了下來,我淺笑著點(diǎn)了點(diǎn)頭,心里卻已經(jīng)因為不滿嘟囔了起來。
食堂里又不是沒有空位,真是的,你不知道有些人不喜歡和別人一起吃飯嗎?你這個樣子,我很煩哎,有點(diǎn)眼力見就快走了,你別在這讓我看著心煩了。
我向來是個藏不住感情的人,如果我不喜歡一個人那我就一定要讓他知道——我對他的討厭全都通過使勁把八寶粥往嘴里送表現(xiàn)出來了。
我想,一個正常人是不可能不理解這些反常的肢體動作的含義的。
“你一個人吃這么多嗎?”
哦,真是多管閑事。
他輕笑了一聲,打斷了我的思緒。我停下了手里的動作,不耐煩的看了看他那張很是俊俏的臉,又下意識的往他的餐盤里瞥了一眼——一張薄薄的雞蛋餅。
我撇撇嘴,冷淡的“嗯”了一聲,不服氣的質(zhì)問到:“怎么了?”
“沒什么?!?p> 他聽到我的質(zhì)問竟然沖我揚(yáng)了揚(yáng)嘴角,泛著點(diǎn)點(diǎn)微光的雙眼溫柔淡然,他看了我一會兒,笑出了聲——哦,真不巧,長著這么一張好看的臉,可惜腦子有點(diǎn)問題。
不過,他上揚(yáng)的唇角很是好看,笑聲也是輕柔柔的。
這個男人一定很輕浮——這是陶然對他的第一感覺。說來,也難怪她會這么認(rèn)為,畢竟這世上也沒有幾個男人會長久的盯著偶然碰到的一個女生看,而且對她笑的那么溫柔,不過那溫柔在當(dāng)時的陶然看來無疑是放蕩的。
我不討厭帥哥,可我不喜歡自認(rèn)為長的好看的人。
我強(qiáng)忍著一臉的厭惡,猛喝了幾口粥,把最后一根油條三四口解決掉就立刻走了——哦,兄弟,再也不要見了。
今天早晨的風(fēng)很輕柔,比昨日的多了一絲濕潤。
陶然單肩挎著背包,站在空蕩蕩的校園里,微閉著雙眼,享受著晨風(fēng)的撫摸,隨后便開始漫無目的的閑逛了。她看了看時間,不高興的搖了搖頭,又緊接著嘆了口氣——離上課還有一個多小時,該去哪兒呢?哎呦!都怪剛才那個男生,神經(jīng)病吧,我又不認(rèn)識你,你干嘛問那么多跟你沒有半毛錢關(guān)系的問題,煩不煩啊。
陶然一邊嘟囔,一邊向操場走了過去。
晨光掩映下的綠茵茵的操場,清晰卻自帶了一種縹緲的神秘感。
哦,這里竟然有這么多人,我本以為這個點(diǎn)大家都應(yīng)該在睡覺的——當(dāng)然,除了像我這種生物鐘緊緊跟著太陽轉(zhuǎn)的——只要太陽一出來就死活也睡不著的人外。
我看著操場上幾個穿著清涼的晨跑的人和在球場上瘋狂奔跑著踢足球的一群嘰嘰喳喳的男生,再加上籃球場上傳來的鬧哄哄的男生起哄和籃球落地的清晰聲,我使勁皺了皺眉,把書包當(dāng)出氣筒又重新重重的甩到了肩上——你們還真是有活力,白天、晚上都霸占著這個根本就不屬于你們的操場,真是的,這么大的校園連個安靜的去處都沒有——真是煩死了,都怪剛才那個男生,要不是他,我就可以自己一個人慢慢的把早餐品嘗上一個小時了……
“讓開!”
一聲粗暴的大喊從背后的籃球場傳來,陶然隱隱感覺到腦后傳來了一陣急速的風(fēng)聲,這種似曾相識的不祥之感讓陶然條件反射般的將身體向左邊側(cè)了側(cè),緊接著,下一個瞬間,一個籃球便“嗖”的一聲從耳畔擦了過去,掀起的風(fēng)帶動著陶然那有些蓬松的頭發(fā)揚(yáng)了起來。陶然站定后盯著那個滾到一旁的籃球,發(fā)呆一樣看了一會兒,手撥了撥亂了的頭發(fā),懶得生氣般抬腳又圍著操場走了起來。
心在顫抖過后又被滿滿的失落填充。
“你沒事吧?”
“嗯?”
一帶著關(guān)切的低沉聲音響起在耳邊,陶然疑惑的看向身旁。
“剛才那個籃球沒有傷到你吧?”
男生的聲音雖然低沉但卻不乏溫柔,陶然點(diǎn)了點(diǎn)頭,平淡地說:“沒有?!?p> “真是對不起,我那個兄弟不小心投的太高了?!?p> 男生黝黑的臉上還掛著汗水,高大的身形在陽光下投出的一片陰影,那陰影剛好將陶然籠于一片陰暗中;他寬大的球衣像是剛從水中泡過一樣,濕濕的;他略帶歉意的盯著陶然淡漠的雙眼。
“哦,沒事?!?p> 我說完就要走,但又突然想起了什么,停住腳步問了一句“你們是在練習(xí)三分投球嗎”,問完以后我的心里就被后悔填滿了——看來,人有的時候就是控制不住的想要去多事。
我這個人非常不喜歡跟別人打交道,總想著能夠跟所有人都斷了聯(lián)系,可我又總是在不經(jīng)意間不得不去跟更多的人扯上關(guān)系,所以我的人生也就不斷的在自我厭惡中徘徊。
“嗯?不是啊,我們只是在簡單的打場比賽——下周三要和其他學(xué)院打聯(lián)誼賽?!?p> 面前的這個男生好像對于能從我口中聽到“三分投球”這個詞有些吃驚,大概是他覺得我瘦小的樣子不應(yīng)該知道和體育運(yùn)動,尤其是籃球運(yùn)動有關(guān)的事吧。
我聽完了他的解釋,不關(guān)心的點(diǎn)了點(diǎn)頭。
“那個,你為什么要這么問?”
“哦,”陶然瞥了瞥籃球場那個三四米高的圍欄,揚(yáng)了揚(yáng)嘴角,很不專業(yè)的簡單說吐了三個字“挺高的。”
男生聽到這個無厘頭的回答似是有些泄氣,但又像是覺得好玩般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陶然置身一旁,無聊的又整了整書包帶,不耐煩的看了看過得緩慢的時間。
“你剛才竟然能躲過去,真厲害。”
男生漏出白白的牙齒,揮手抹了抹額頭上不斷滲出的汗水,陶然只是不以為然的聳了聳肩。
是啊,我當(dāng)然厲害了,如果你一直被籃球砸你也會變得很厲害的——我現(xiàn)在的避球技術(shù)能夠這么高超還真是要好好謝謝我那些親愛的蠢隊友們呢,要是沒有他們,我就永遠(yuǎn)也不可能有今天的成績。
“你對籃球感興趣嗎?”看著陶然多變的表情,男生竟來了興致“要不要下周三來看看我們的比賽?”
“我們別在這里說話,”陶然好像沒聽見一樣,一下拉起男生的手向旁邊空曠的地方走去“太危險了?!?p> 剛離開的地方立刻飛來一個足球,似是就在等他們離開一般,陶然松開男生發(fā)濕發(fā)熱的手,看著操場不滿的皺了皺眉。
“也不知道他們怎么踢的球,是看不到這有人嗎?”
男生還怔怔的站在那兒,被陶然拉過的手火辣辣的,心跳不由得加快了,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陶然略顯冷淡的臉龐。
“你剛才說什么?”陶然回過頭,看著他,聲音還是一如平常的沒有起伏“籃球嗎?以前有點(diǎn)興趣,現(xiàn)在沒了……”
“哦,這沒關(guān)系,還是可以去看看比賽的……”
“比賽啊,我沒什么興趣……”
對話變得無聊了,還是快點(diǎn)離開吧。
“你干嘛呢?”男生還想開口,卻被匆匆跑來的隊友略帶挑逗的聲音打斷了“在這兒撩妹呢——看不到大家都在等你嘛……”
男生惡狠狠的瞪了匆匆趕來的人一眼,陶然不掩飾厭煩的“嘁”了一聲,看了看手表,懶懶的揮了揮手。
“沒事,走了——”
“對不起,你別聽他瞎說——”
陶然略微轉(zhuǎn)過身沖他輕輕揚(yáng)起嘴角,一對梨渦若隱若現(xiàn)。
“沒事?!?p> “請問我能知道你的名字和聯(lián)系方式嗎?”
現(xiàn)在的人都這么無聊的嗎?
“不能。”男生正欲掏手機(jī),陶然卻沖他樂呵呵的笑了,平淡無起伏的聲音里滿是堅決“我們只是偶然見了一面,還沒有熟到交換名字和聯(lián)系方式的地步。”
我討厭和這個世界牽扯太多,我也不打算向它敞開心扉,因為,我知道,我在慢慢走進(jìn)世界的時候,世界也在走進(jìn)我,而當(dāng)我想要走進(jìn)一個人的時候,那個人也就會走進(jìn)我,一旦接觸,相互之間就會不可避免的產(chǎn)生傷害——我不想這樣,因為我沒有去承擔(dān)后果的勇氣。
所以,我寧肯把自己封閉起來,不去跟任何人打交道——有的時候就連我自己也感覺我是個冷血動物。
男生有些尷尬的看著陶然冷淡的臉龐,不多一會兒卻還是笑著點(diǎn)了點(diǎn)頭。
“那球賽呢——”
“等我有興趣了會去看的——心情不錯時再順便給你加一下油?!碧杖贿呎f邊轉(zhuǎn)過了身,斜挎在肩上的背包將兩人之間的距離越拉越遠(yuǎn)“那,有緣再見?!?p> 興趣這東西我早就不知道是什么了。
“嗯,好?!鄙砗竽猩淖旖菕熘苌畹男σ?,他注視著陶然的背影,忙不迭的大喊到“我叫劉浩帆,大三,經(jīng)濟(jì)學(xué)院!”
我聽到了他的聲音,我伸出了手,在背后比了個“OK”的手勢——我聽到了,只是不知道能不能記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