隗槐繼續(xù)發(fā)揮包打聽的美好潛質:“杜家兄弟感情好,杜家夫婦感情也是沒得說,杜飛對他的這個大娘子那是一個溫存憐惜,大方體貼。”
“唯一可惜的是成婚五年多來至今未曾生養(yǎng),據(jù)說杜飛一直四處給他娘子尋醫(yī)問藥,雖還是沒看見好轉,他卻一點也沒有因為這個而怠慢他娘子?!?p> “你說,這杜飛雖是個商戶,卻很是有一番謙謙君子的風度,對家里人那真是沒得說!”他又開始欽佩之至了。
趙重幻也附和點頭:“昨天傍晚那焦三來蠟鋪時,可有街坊注意到?”
“有的,隔壁竹器鋪的老板就說看見個穿蒼灰衣袍的男人進了蠟鋪,身形跟杜飛有點像,他還以為是杜飛回來了!早上出門杜飛曾托他看顧點自家蠟鋪,說要第二天才回來,還說杜鵬太學放假昨日也會回來!”
趙重幻沉吟著無意識地將手放在旁邊的墻上敲了敲,那手指比一般男子要皙白纖潤,令隗槐都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重幻,你的手長得真好看!”隗槐羨慕道,眼前這小子從頭到腳除了一張臉委實欠缺些,其他都還可堪入眼。
趙重幻霍地收回來,掩在袖中:“剛摸過尸體,都還沒來得及洗呢!”
隗槐一噎,趕緊跳到旁邊,一臉嫌棄。
趙重幻笑,又問:“杜家發(fā)生打殺案時街坊有聽到什么動靜嗎?”
“這個倒也是有點奇怪的,那街坊說沒聽到什么動靜,當然杜家后院本來也跟前鋪隔著一點距離,聽不到也不足為奇?!?p> “這也是為何一大早聽說杜鵬打殺人一事時周圍大家伙都懵了的因由!一來杜鵬的身份,二來是這打殺人的案子進行得也忒靜悄悄了!”隗槐道。
趙重幻聽完,沒有發(fā)表意見,只道:“就這些嗎?”
“哦,還有你說的那個木箱子,有人看見昨天一大早杜飛沒出門前就找了兩個腳夫給送來的,說是明天要打醮用的!”
趙重幻點點頭:“走,我們?nèi)フ覄⒉犊煺f一聲,就說我們?nèi)ゲ椴樗勒叩氖虑?!?p> “你不去義房了?”
“有周阿平跟孫集在我也查不到什么,等他們不在再說!”趙重幻撿腳便走。
隗槐趕緊跟上。
劉捕快自是不為難他們,實際上連他也盼著趙重幻能帶點不一樣的線索回來。
就當前的所有證據(jù)而言,杜鵬打殺人的事是板上釘釘了。
可是大家憐惜他是太學生,又同情他兄弟二人情深,不免對死者生前最后的行為就越發(fā)激憤,認為其死有余辜。
趙重幻帶著隗槐一路沿著御街往北走,過了當年陷害岳王的風波亭,再繞過大理寺,穿過御酒庫,直接出去就是艮山門。
艮山門由來也是繁華之所在,它地處臨安城東北角,“艮山門外絲籃兒”,每到小滿一過,此處變成了絲行獨霸的天下,各地來的蠶農(nóng)們接踵摩肩在此地兜售土絲。
近處由筧橋、喬司來的商客,遠的便是南潯、湖州坐船來的。他們上午看貨作價交割結賬,中午便四處逛逛,點幾個小菜一壺黃酒,下午便返家。當然也有一時走不脫的,便吃住在船上。
不過這幾日要舉行真武大會,遠地來的香客都從錢塘門處進城,艮山門外人頭倒顯得稀落了些。
趙重幻跟隗槐一起打聽焦三的情況,問了好幾處,才有個在鹽橋河邊曬太陽的老頭兒依稀提供出了點信息。
“這焦三不是我們這常走的船主,外地來沒多久,也就這一兩個月我們才見過他。他也沒個幫工,就一個人自己行船走腳?!?p> “每日賺點錢就去大吃大喝,逍遙得很!他說他就一條命,無家無口,不能虧待自己,所以每日都喝許多酒!------”老頭兒滄桑的臉上半是羨慕半是感嘆。
隗槐聽老頭兒越說越起勁卻說不到重點,不由愁眉苦臉地看了趙重幻一眼。
趙重幻面無表情地聽著在老頭兒將祖上風光說到五代以前,突然插了一句道:“老丈,這焦三最近有常來往的客商搭船嗎?”
老頭兒瞇縫起眼沉吟片刻道:“是有個蠟鋪商,最近常雇他的船下去收蠟!關系好像挺不錯,還常常帶些中和樓的酒肉來!那中和樓的酒小老兒都沒喝過喲!”
趙重幻點點頭,四下張看了下河道里零零落落停著的桐油木船,道:“老丈知不知道哪艘船是焦三的?”
老頭兒一指那邊不遠處一艘輕晃的無人木船:“喏,那艘就是了,前天到現(xiàn)在就沒見人了呢,也不知是去哪里喝酒喝醉死了!”
趙重幻起身就往那船而去,隗槐趕緊道謝追過去。
二人直接跳上小船。
趙重幻立在船尾四下打量,這是一艘江南常見的小型往來客船。船體纖長輕巧,船頭處用細竹子篾搭成涼蓬,底下就是一間客艙,船尾還有一個小隔間,供長途時船家休息處。
她緩緩在小船上梭巡了片刻,船艙中普通的船用小幾條凳,還有一個木柜里存放了幾件衣物,都是船家短打的衣褂,想來是焦三的衣物。
她將衣物拿出來看了看,驀然腦中似有什么閃過,但是又如飛鳥橫水般迅捷無蹤。
衣物下面壓了幾個紙包,她剛打開就有一股草藥的味道傳出,捻起草藥她聞了聞,是醫(yī)治纏喉風的藥草。
突然她腦中那只橫渡的鳥兒再次掠過,似光影閃過腦海,讓她頓時眼前一凜。
趙重幻迅速拿起一件焦三的短褂包了一包草藥,揚聲道:“隗槐,我們再去杜家瞧瞧!”
隗槐還站在船尾到處亂看,一聽此言立刻道:“重幻,你看出什么來了?”
“今夜陪我去趟義房你可敢?”趙重幻微微揚起眉問道。
“那有什么不敢的!”隗槐意氣頓時風發(fā),一拍胸口道,”不就是夜里去義房嘛!“
趙重幻笑:“是啊,很簡單,不就是去給焦三開個膛破個肚,沒甚大不了!”說完輕身跳上駁岸,揚長而去。
“?。俊壁蠡钡钩橐豢?,結結巴巴道,“兄,兄弟,你說真的,半夜去開膛破肚?”
趙重幻不理他,早就走到幾丈開外。
隗槐小跑著追上去。
到了杜家,杜飛依舊在蠟鋪忙碌,明日過節(jié),臨安城里的各路客商也是絡繹而來。
江南人家善以白蠟樹、女貞樹養(yǎng)蠟蟲收蠟,此蠟分黃白二種,不但可以澆燭照明,還可供脫蠟鑄造、蠟染,以其質硬、色純、通透、易于凝結而深受客商歡迎。
看見趙重幻與隗槐再次到來,杜飛愁苦的臉上勉強露出一絲笑意:“二位差爺不知還有什么要問的?其實該說的小人之前都說了,實在不愿再重復那些——那些不堪細說的事情,小人也已托人去托請彭大狀,讓他捉筆訴狀,為我兄弟以自衛(wèi)辯!”
趙重幻點頭道:“是,你的想法也可堪一用,我二人前來,就是希望能再為杜鵬找一點證據(jù)。”
杜飛面上一喜:“差爺也信我兄弟無辜?”
隗槐揖揖手欽佩道:“杜大哥對兄弟感情讓我等感動,大家都希望能為杜鵬做點什么!“
“不敢當不敢當!”杜飛趕忙回禮,“我兄弟相依為命,禍福同倚,還勞煩二位了!我給二位煮茶——”
“不用,不用,我等就在案發(fā)現(xiàn)場再轉轉!”趙重幻道。
“這邊請”,杜飛立刻禮讓,將他們請進后院,“我娘子不敢再住于此處,為了給她散散心,小人之前雇了馬車將她送回城東她姑母家暫居!”
趙重幻笑笑,看來要找劉氏談一談的愿望要落空了。
“你先去忙吧,我等隨意看看!”她看杜飛要作陪,便回絕道。
杜飛無法,前鋪又有客商呼喚,只好隨他二人了。走到院門處,他還回頭張顧一下,眸色幽邃。
“就這么個打殺現(xiàn)場,還有什么可看的?”隗槐奇怪道。
趙重幻不理他,在客堂走了一遍,便踩著咯吱作響的木樓梯直接上了二樓。
“哎哎,上人家?guī)渴遣皇遣缓线m?”隗槐想到劉氏娘子那嬌美纖柔的姿態(tài),便有點不敢褻瀆她居住的屋子。
可是趙重幻完全不理他,很快上了二樓西廂房。
這是個簡樸、素雅的房間,家具整齊簡單,書桌上筆墨紙硯擺放端正,墻邊一大排書架,上面書冊林立,看來這是杜鵬的屋子。
趙重幻在書桌前流連了一下,又到書架邊信手翻了幾冊書,碰巧其中有一本東坡居士的詩詞集子,那書冊殘舊,顯似被翻閱過無數(shù)次。
她隨意翻了幾頁,驀然眸光被其中一首詩給吸引住——
這是一首蘇軾在“烏臺詩案”爆發(fā)被貶黃州后的一段漫長謫居期所作的著名詩作。
當年神宗朝王安石變法失利后朝廷進行改制,蘇軾卻因目睹新法對民生破壞之強烈,忍不住發(fā)了幾句牢騷,未料這短短幾言被蒼蠅般敏銳的政敵們給牢牢抓住了把柄,結果一場轟轟烈烈的“烏臺詩案”差點將我們愛吃紅燒肉的蘇大學士給斷了性命。
最后反倒是王安石大人大量地在皇帝那求了情,免去蘇軾死罪,將其貶謫黃州。
趙重幻默默凝著泛黃紙張上的詩句,心中如淋春寒水,驟起哀涼。
片刻后,她才低低道:“走吧!我找到理由了!”
隗槐一愣:“什么理由?”
“先去劉家,晚上去義房!”
“哦!”
葉枕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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