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重幻回到后巷,將打聽到的情況告知劉捕頭,劉捕頭一聽趕緊派人去棲云客棧查看死者身份。
然后錢塘縣署的差役們將被狗咬煞的士子給收殮回衙門義房后,趙重幻仔細將尸體勘驗了一番。
果然不出她所料,死者生前確是中過一種迷藥,被稱為“忘昧”,此藥無色無味,中者心智迷失,身體痛覺全無,任人予取予求,這也能說明為何死者表情那般平靜祥和。
但是,忘昧,卻非一般人可以獲得的迷藥,它亦是來自于神秘的花林樓,重金難求的一味迷藥。
他們一群人通過一早上的奔走打聽,終于知曉死者的基本信息。死者的書僮也去確認過尸體,那少年見到主人恐怖慘烈的樣子當場就被嚇得尖叫發(fā)抖。
趙重幻跟書僮打聽了一下死者的周圍關系,大致了解了下其人性格特質(zhì)與交友狀況。
原本王縣令將此案上報給了臨安府,不過臨安府楊知府又將案子給發(fā)放回來,要求錢塘縣署先行偵破勘察,有所需要再報臨安府。
這倒令王縣令大喜過望,滿腦子是希望通過偵破這樁聳人聽聞的“士子犬噬案”而名氣顯達,受上司賞識提拔。
所以他親自跟刑部文郎官寫信請借幾日趙重幻,冀望倚重后者的機敏睿智將此案快速查個水落石出。
西湖邊有許多士子閑游,趙重幻打算去找?guī)讉€據(jù)說與死者相熟的士子了解情況。
今年三月正是各府得解士子春闈的日子,各地應試者紛至沓來,齊聚臨安城,一時城內(nèi)四處都有白衣秀士的翩翩風姿,吟詠酬唱之聲也是不絕于耳。
城內(nèi)商戶更是將此萬余人之駢集視為巨大商機,為這些“趕試官”的衣食住行提供便利。
大宋春闈三年一次,主要分解闈與蔭補,前者是新科,后者為世家子弟蔭補或上屆考取未授官職者采錄。
蘇軾曾言:“三代以上出于學,戰(zhàn)國至秦出于客,漢以后出于郡縣吏,魏晉以來出于九品中正,隋唐至今出于科舉?!彼逄埔越?,科舉已經(jīng)成為朝廷甄選人才的最重要途徑。
正所謂“一等人忠臣孝子,兩件事讀書耕田”,學優(yōu)登仕,科舉自來是泱泱天朝萬千士子們最正統(tǒng)坦蕩的汲汲營取之路。
大宋的科舉比前朝更加完整嚴密卻又開放并包,除“大逆人”近親、不孝、不悌、工商雜類、僧道還俗、廢疾、吏序及私罪者不許應試外,對于各科舉人皆不重門第,以真才取試。
凡科舉考試的各科諸人通稱“舉人”,考中登科自授予官職,而落第者來年可以再次應舉。
舉人無出身,但享有免除本人丁役、身丁錢米的特權。如若曾赴省試,甚而可以免徒以下的公罪和杖以下的私罪。
不過近些年,強敵環(huán)伺,國事日下,天聽漸閉,朝堂更是被某些權臣操弄把持,貢舉亦日趨猥濫,勢門子弟交相酬酢,以至寒門俊造,十棄五六。
取試結束已有數(shù)日,各地秀士們每日下午一閑,都三三兩兩聚集西湖岸邊十里御街上的茶樓酒肆之中飲茶闊論、聽書品曲。
當然巷子深處更有繡額珠簾的楚館章臺,伶人美妓群坐喧嘩,引得五陵年少買笑追歡,好不熱鬧。
其實寒士心中對此次科舉都忐忑不安,生怕取試不公,但又莫可奈何,惟有焦灼等待取試結果。
而出自朱門大戶的烏衣子弟,但凡族里上下打點過的,面上都不免自信滿滿,傲視群生,一派風流。
這日,御街上的聽雨茶樓。
茶舍上下二層,古樸典雅,直面西湖瀲滟秀色,晴雨方好。
這茶樓立在西湖邊沒有五十年也有四十九年了,店主和氣周到,左右逢源。
茶客更多是回頭客,甚至有許多是往年落第的士子,感念老板不喜捧高踩低的節(jié)氣,再來應試時也還是多愿捧場。
樓里中庭的小方臺上正表演皮影,戲目恰是一出前朝李唐王室子弟仗勢欺人、致人死地的段子,其中波瀾曲折、枝節(jié)橫生,直到最后宗室子弟被名臣狄仁杰設計抓住。
影幕后一人一牙板,分飾數(shù)角,口技了得,直教人聽得掌聲不斷,喝彩動頂。
皮影戲起于汴京,剛開始用素紙制作,后來改用羊皮,用彩色裝飾,避免損壞。
皮影戲的內(nèi)容,大多是說史,所以“公忠者雕以正貌,奸邪者刻以丑形”,好人壞人,一目了然。
也是茶樓老板有心思,直接將瓦子消遣的皮影小戲引進茶樓里,雅俗共賞,很得士子們歡迎。
趙重幻與隗槐坐在二樓臨近樓梯處,可以清晰看戲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