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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多啦魔盒

噬骨師

潘多啦魔盒 血胤禛 8411 2019-06-16 15:00:00

  1.傳說

  流血漂櫓、餓殍遍地的戰(zhàn)亂年代,是噬骨師最容易出現(xiàn)的時代,因為他們可以在寸草不生的荒蕪大地上隨便挑選自己需要的各種人骨,叩擊出或沉悶、或清脆、或長、或短的音,來判斷這些尸骨到底粗壯、脆弱,質(zhì)地緊密還是疏松……他們可以從骨中讀懂這個人的前生,到底是一個遒勁有力的武夫還是一個文質(zhì)彬彬的少年,抑或是巧笑倩兮弱柳扶風的佳人。只有讀懂了前生,才能雕刻出自己最滿意的作品。所以,他們真實的稱呼其實是雕骨師,可是人們卻用滿含血腥的“噬”字代替了“雕”字,因為他們喜歡用剛死之人的骨,以便拿回去隨心所欲將其陰干晾曬,烘烤雕琢。

  只要被他們看上的人,若還活著,剩下的生命絕對不會超過三天。三天之后,被選中的人便會離奇地死亡,死法千奇百怪,但絕對不會是被毒死,因為毒會影響骨頭的質(zhì)地;不會是從高空墜落而死,因為墜落有可能碰碎骨頭;也不會是淹死,因為接觸了水氣,骨頭的含水量難免變化;更不可能是燒死,因為骨頭會被燒成炭……

  噬骨師從來不要不完美的骨骼,也從來不用其他生物的骨骼,他們對最終雕刻的作品容不得絲毫瑕疵,作品要在閉關八十一天之后成型,若此間略有失誤,便會棄整幅骨架不用,重新尋找,再開始一次九九八十一天的循環(huán)。最終成品高價賣給那些擁有極其惡俗品味的達官貴人,換取黃金千兩,從此自世間消失,直到他們揮霍掉手中的所有金錢,再去尋找下一個獵物。

  從來沒有誰見過噬骨師的真面目,也不知道他們從何而來、住在何處、去往何方。

  2.三人

  “他大爺?shù)模氵@廝再胡說八道,小心大爺我撕了你那張爛嘴!”一個壯漢拍桌而起,震得在場所有人心中一驚,仿佛是被噬骨師相中,會立馬丟了性命一般。原本靜得連銀針落地都可以聽得清清楚楚的說書場,此刻經(jīng)壯漢這么一鬧,好像從某個神奇的靜止中陡然恢復正常般活躍起來。

  “咳、咳?!眽褲h身邊坐著一位二十歲模樣的青年,極是清秀端正,在桌底下拉了兩下壯漢的褲管,示意他不要再糾纏下去。

  壯漢嘟嘟噥噥坐下。那青年輕輕嘆道:“不過是個傳說,倒也應了現(xiàn)世的景兒,如今這年頭不也是流血漂櫓的戰(zhàn)亂時期?可憐了我們這些老百姓。各人都有各人的活法,不過那些惡俗達官貴人著實可惡,不然怎會有專門滿足他們惡習的那個什么師的存在呢?!?p>  “我說兄弟,也就你信他的狗屁胡說吧!”壯漢驚雷一般的聲音瞬間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青年登時覺得無地自容,抬腳便走。沒走幾步就撞上前面一人,未及看清,那人已經(jīng)倒地。

  壯漢急忙趕過來,定睛一看,地上的那人儼然是一位身形小巧的姑娘,身著湖藍色的衣裙,面帶愁容,臉色蒼白如紙,此刻竟然凄凄地哭出來。這回事情鬧大了,所有人都好奇地涌過來,圍得嚴嚴實實。

  “哎?這不是小玉姑娘么?可憐見的,爹媽死后親戚都翻臉不認人了,不如上京城找你舅舅?”人群中有一位老婦走上前來瞧了個仔細,立刻伸手去扶。

  “柳奶奶,京城太遠,小玉一人不敢去?!毙∮癯槠?。

  壯漢一聽,熱血沖上腦門,爽快地喊道:“原來這丫頭是要去京城,那不是與我們同路么!我這兄弟也要去趕考,有一輛馬車,姑娘若不嫌棄可以與我們同行,路途中若沒有村舍歇腳,會委屈露宿郊外,但只要有我在,保證不會遇到危險!”

  小玉和眾人齊刷刷地盯著兩人,把他們從頭到腳看了個遍,完全不明白這無論是外貌還是身形都迥異的兩人為何是兄弟。青年似是不大樂意地緊皺眉頭,而壯漢卻渾不知意,只怕小玉對陌生人心存戒備,連忙伸手從青年包袱中掏出書本和進京趕考的推薦文書給她看,繼續(xù)說:“來不來由你,我話就放這兒了,我這人你不放心,我兄弟你應該放心?!?p>  小玉這才偷偷地斜瞟了一眼那不說話的青年。柳奶奶便趁機說:“我看那青年倒也不像壞人,小玉你就賭一把吧!”

  小玉微微頷首,于是拜別眾人,跟了壯漢和青年而去。

  說書場眾人散去,說書人怔怔地看了一會兒,戲謔地說道:“這如花似玉的妙齡女子,跟了一個粗俗不堪的大漢和一個呆頭呆腦的青年,走一段滿是山賊強盜的野路,還當真是有趣曲折的搭配,編個故事倒不錯!”

  立刻有人啐了他一口:“這年頭管人家什么閑事,自己能活著就不容易了!”

   3.遇險

  一路無語。

  壯漢打破沉默道:“還未介紹自己,我叫李天義,我兄弟名為李天仁。剛才見姑娘購置了許多路上的用品,看不出來,你該不會是個富家小姐吧?”

  小玉臉上的表情黯淡下來,低頭道:“嗯,我們家曾經(jīng)很富裕,不過現(xiàn)在……有人說因為我家有晦氣,之前我爹買得一具雕刻的鷹,家里沒有一個人知道所使用的材料是什么,后來……”

  一直坐在邊上未開口的李天仁聽得心里一陣發(fā)毛,想起上午說書人講的故事,忽然緊閉了眼睛說道:“夠了!你……你別再說了!”

  小玉一愣,料不到他會如此生氣,轉(zhuǎn)而笑了起來:“公子莫生氣,其實我們家那鷹雕是玉的,我騙你玩的,老不說話怪悶的!”

  李天仁心里說了聲“無聊”,便索性閉上眼睛不再睜開,靜坐無語。

  傍晚時分,馬車從寬闊大道拐進了不知名的小道,樹木和雜草也多了起來。眼看著太陽快要落山,李天義勒馬停住,憤憤地說:“見鬼,以前走這里明明道路都好好的,看來是許久沒人走逐漸荒蕪了,今晚只好就地休息。丫頭你就在馬車中吧,我和我兄弟在外面點上柴火,防著野獸?!?p>  小玉應了一聲,吃了自帶的干糧,聆聽著山野之中的蟲鳴,不知不覺沉睡過去。

  車外,半米高的火焰中,柴火“噼噼啪啪”地炸裂著,強烈的困意向兄弟二人襲來。叢林中“悉悉索索”的響聲突然引起了李天義的警覺,他站起來慢慢往出聲的方向探視過去,猛然間看到四處幽幽閃耀的小紅光!

  “不好!”李天義驚叫一聲,那是兩頭成年的熊!在這人煙稀少的山頭,他們?nèi)藷o疑是餓了許久的野熊最渴求最美味的食物。他左手撿起火堆中的干柴,右手抽出隨身攜帶的匕首,面對兩只熊擺開架勢,對弟弟吼道:“快回車上駕車走!我隨后跟上!”

  李天仁被眼前的陣勢嚇壞了,瘋狂地往馬車跑去。小玉聽得外面嘈雜,正要探頭出來看,有一只熊已經(jīng)撇開李天義奔向拉車的馬。

  “快駕車離開!我引開它們馬上就去追馬車!”李天義眨眼間竄到奔向馬的熊身前,用火把逼退它。厚厚的熊掌死命揮舞下去,火把頃刻間被打折。

  受驚的馬在號令之下,撒腿就跑。馬車在山路上顛簸。小玉感覺五臟六腑都快要吐出來了。李天仁不停驅(qū)趕馬的喊聲和不斷揮舞的皮鞭聲不斷灌進耳中,馬拉著車越跑越快,沒有絲毫減速的跡象,小玉掙扎著爬到座駕旁邊拉住驚魂未定的李天仁:“公子,慢一點,大哥他還沒趕過來!”

  然而李天仁仿佛沒有聽到,又仿佛是受到了極大的刺激,瘋狂地揮舞著手中的皮鞭,從天黑一直跑到天亮,越來越?jīng)]有力氣,最終癱軟下來。

  他們完全迷路了。

  “公子,我們怎么辦?”小玉緊緊摟住李天仁的臂膀,這是她現(xiàn)在惟一能夠依偎的溫暖。李天仁此刻才好像從失魂落魄中清醒過來,握緊她的手,顫抖著說:“都是我太無用……不過,我一定會好好照顧你,不離開你!”

  從此刻開始,兩人的命運已經(jīng)連結(jié)在一起。

   4.葬尸

  不知道是命運的眷顧還是垂憐,兩個人和那匹忠實的馬緩緩在山上行走了三日竟然平安無事,只是始終無法辨明方向,總像是在兜圈子。當?shù)谒奶祚R車又開始兜圈的時候,道路被一個滿身是血的人擋住。這人身上的傷痕深得依稀可以看見白色的骨頭,傷口處由于沒有清洗干凈而感染,流出大量的膿血來。撕爛的肉與破碎的衣料粘在一起,裹著灰塵和雜土。盡管這個人的半張臉已經(jīng)完全看不出相貌,但依稀還可辨認出此人正是大哥李天義!

  分不清究竟是恐懼還是欣喜,李天仁顫顫巍巍地喊了一聲:“大哥!真的是你嗎?”

  那人艱難地從喉嚨中呼出“嗯嗯”的聲音,顯然他已經(jīng)無法開口說話。

  李天仁和小玉對視了一下,小玉呼道:“真的是大哥!”

  血肉模糊的人聽到這句話,仿佛卸下千斤重擔,沉沉地呼了口氣,倒地昏迷過去。

  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兩人總算把身材魁梧的李天義安置進馬車。小玉不敢坐在車內(nèi)看著,喂了他幾口水后出來駕馬,留李天仁在車內(nèi)照看。

  車輪沉悶地轉(zhuǎn)動著,遠遠的地方傳來聲聲狼嚎,在這危機四伏的山野中,死亡隨時都有可能扼住三人的咽喉。整日整夜毫無希望的尋找,也沒有發(fā)現(xiàn)半點走出山野道路的跡象,而上天連水塘也不肯施舍給他們。白天兩人并排而坐,夜晚背靠車廂,半坐著依偎而眠。小玉偶爾會鉆進車中,用干凈的布擦拭李天義的傷口,然后敷上隨身攜帶的藥,給他喂水,可他自從昏迷后卻再沒有醒過來,一直沉睡著,車廂里逐漸彌漫著傷口腐爛的惡臭味。

  又是繁星灑滿天際的夜晚,焦躁了許久的李天仁此時下定決心般沉著起來:“小玉,我們的食物和永還有多少?”

  “應該夠我倆吃半個月,大哥他現(xiàn)在也吃不了東西,太可憐了……”

  “如此甚好,至少我們不會渴死餓死。我去看看大哥,他這人從小就喜歡逞強,受了這么重的傷竟然還硬撐著找到我們……”他起身走入車廂內(nèi)。

  “小……小玉……大哥他,他沒了呼吸??!”車廂內(nèi)傳來可怕的消息。

  小玉趕緊回頭掀簾,借著火把的微光看見愴然倒地的李天仁,旁邊靜靜俯臥的李天義像是一具死尸。她鼓起勇氣想伸手去試試靜臥之人的鼻息,卻發(fā)現(xiàn)自己連抬起手臂的力量都沒有,她止不住地發(fā)抖:“那,那該怎么辦?”

  李天仁此刻也是抑制不住淚水和渾身上下的顫抖,咬咬牙說:“還是讓大哥早日入土為安,總不能讓他在這種地方……”

  火把在無邊無際的夜幕中顯得單薄而無力,兩人面對這樣的困境時幾近絕望,李天仁用匕首一刀一刀地挖著土,汗流浹背,他早就把對絕境的懼怕轉(zhuǎn)化為了憎恨,每一刀都充滿了惡毒的詛咒,狠狠地插進土里,再使勁剜起,不知道他在恨誰,恨這充滿惡臭的混濁空氣、這滿地雜亂的荊棘野草、繞人而飛的蚊蟲蠅虻,甚至恨躺在地上的壯漢……然而一有這樣的念頭浮上來,他又開始恐懼、驚慌,感到些微的自責。

  淺淺地挖了一個坑,將李天義挪進去,掩上雜土和樹枝枯草,李天仁的心撲撲亂跳,有些站立不穩(wěn),看見旁邊掩面哭泣的小玉,便伸手一把摟住了她,他實在需要力量和溫暖。

   5.噬骨

  “公子,我……為什么……我好像看見了……一個人站在那里!”小玉并沒有如他所料的挽住他的臂膀,說出的話卻像晴天霹靂一樣讓他頭腦中仿佛有一道閃電瞬間閃過。

  他不想回頭,不敢回頭,他想起了噬骨師,難道傳說中的那個人要來收走大哥的尸骨?

  “兩個小情人殺人滅口銷贓么?”陰慘慘的聲音,讓人毛骨悚然。

  李天仁聽了此話忽然火氣竄了上來,大聲質(zhì)問道:“到底是誰?有本事報上名來,別站在暗處說話!”

  “那好!弟兄們都出來吧!我就也不客氣地介紹一下,本人外號野山貓,在這一片山頭沒一個不認識我的,我們是干什么的就不用說了吧!”

  暗夜中突然躥出來一群人,點起火把的亮光讓李天仁和小玉的眼睛一時間竟然無法適應。領頭的人長了一張國字臉,下巴上有明顯的刀疤。

  屋漏偏逢連陰雨,還未從絕望的深淵中爬起,就要被扔進另一個漩渦。

  野山貓圍著二人轉(zhuǎn)了幾圈,最后停在緊緊依偎在李天仁胸前的小玉身旁,仔細打量了她一番。手下一人從馬車中搜出所有的食物干糧和盤纏遞過來,罵罵咧咧地說道:“臭死了!他娘的到底什么東西在里面放過?”

  親自動手翻檢過包裹之后,野山貓眼珠子咕嚕一轉(zhuǎn):“原來是個趕考的書生,那這小娘子……”話音來落,便伸出干枯如鷹爪的手將小玉拉向自己。

  “你干什么!”李天仁脫口而出。

  這句話卻像致命的導火線,引來了一記重拳,打得李天仁腦中嗡嗡作響,嘴角滲出鮮血。

  “小子,你倒是繼續(xù)逞強??!看你這包裹里盤纏還不少,估計是個公子哥兒?”

  “……那,那不是我的……是,是她的……”

  “還分你的她的?哈,有意思?!?p>  “我本來不認識她,只是結(jié)伴去京城,她其實是個富家小姐……”

  小玉聽到這句,失聲叫了出來:“公子!你……”

  野山貓忽然尖利地笑起來:“我最喜歡你這樣的聰明人,那么我和你作個交易,說白了就是拿錢買你的命,這小娘子肯定一時半會兒不服軟,不如你告訴我她家那豪宅在哪兒,我便饒你一命?!?p>  “就在這山的南面,一個叫做……”

  “公子!你即便說了,他們也未必會放過你!更何況,更何況你明明知道我是失去了所有親人才跟你們走的!”小玉絕望地看著他。

  “不,小玉你不要說了,我知道你會恨我……但是,你的父親甚至買得起人骨做的雕塑。你為什么突然心甘情愿跟了毫無功名、沒有金錢、又剛剛認識的我?小人實在擔當不起!”

  “公子……你真的,真的確認那是人骨雕塑?我不是說過那是騙你的么?明明是玉雕……”這是她最后一次試探,然而心中的一點希望卻在看見他完全無法抬頭正視她的那刻,宛若風中殘燭般被完全撲滅。

  失去信心的那一瞬,她想到了那個咒語,盡管會很痛苦,但也只能這樣。一狠心,她咬緊自己的舌頭……

  野山貓一看這姑娘表情不對勁,趕緊拿火把近照,卻不想看到了笑意盈盈的一張臉,突然覺得渾身上下汗毛直立,愣在當場。只聽得一個脆生生的聲音響起:“好吧!既然公子那么肯定,我也就不否認了,的確是有那么一副人骨做的飛鷹雕塑,只是,我還沒有找到合適的骨頭呢!呵呵呵!”剛剛因為絕望而失魂落魄的臉,突然間變得笑意盈盈,剎那又轉(zhuǎn)為凌厲清冷,陰晴不定,喜怒無常。

  山里刮起一陣陰風,火把搖曳著,眾人看不清小玉的面孔,這蹊蹺的話讓人越琢磨越恐怖。

  李天仁驚得跌坐到地上,嘴巴不聽使喚地念著她的名字:“小玉、小玉。”

  “公子念一個不相干的人的名字干嗎?剛才還急著把人家推出去送死呢?!?p>  十七八歲的可愛容顏,清冷絕世的笑容充滿了邪氣,小玉周身散發(fā)著迫人的壓力,沒有人有勇氣靠近。然而她現(xiàn)在正輕盈地、優(yōu)雅地一步步走向李天仁,李天仁仿佛已經(jīng)看見死亡的逼近……

  “公子啊,你真當我是小玉?公子的判斷能力向來有誤,你大哥好像還沒死就被埋進了黃土吧?你是不是怕他消耗你的糧食和水呢?哈哈哈哈……”她尖利的眼神一直看到他的瞳孔中去。

  “你……你是,就是……”

  “公子想不想看看噬骨師的真面孔呢?這人間可難得一見!”

  李天仁想逃,但是雙腳已經(jīng)完全不屬于他自己。

  噬骨師已經(jīng)走到他面前,俯下身去,輕聲道:“其實這是張皮而已,你的小玉啊,被你放棄之后三日便會這么死……知道么……”說話聲突然變得兇狠起來,噬骨師猛地撕下臉上的皮,連帶著血肉、經(jīng)脈,淋淋的血瞬間噴出,從未見過這種血腥場面的李天仁經(jīng)受不起如此大的刺激,慘叫聲隨之而出:“啊啊啊啊……”

  沒有臉的噬骨師卻依然笑道:“公子的骨頭很難得,又輕又賤,雕一個飛鷹肯定很合適,呵呵呵呵……”山風驟然停止。

  6.附身

  山賊見狀嚇得失魂落魄作鳥獸散,野山貓更是嚇得站立不穩(wěn),連滾帶爬地想要逃走,卻被噬骨師抓住了衣領。

  “饒、饒命啊!我生來骨頭就又笨又重,不適合大人您使用??!”磕頭如搗蒜,背向著噬骨師求饒的野山貓好不容易才控制住舌頭不打結(jié)地說出求饒的話。還未聽到回答,一個粗粗的男聲不知從哪里冒了出來,似乎是對著噬骨師說:“好了吧。找到一副合適的骨架是不是可以收手了……呃?又把臉撕成這樣子,每次都出去嚇人?!?p>  噬骨師答道:“嗯?還說我,你看看你這滿身流膿的樣子真惡心,也不會挑一副好點的尸體附身,結(jié)果還被活埋?!?p>  男子又說:“誰想到那死小子居然連自己兄弟都敢活埋?。 ?p>  噬骨師輕笑:“倒不稀奇,小玉當著他的面都快被羞辱了,他也不曾救援,結(jié)果一個妙齡少女絕望之中求救于我,怪誰?”

  小半晌沒聲,野山貓開始發(fā)抖,只聽得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音,男子開口道:“沒氣了,這男人果然被你嚇死了……你確定要幾副骨架?”

  噬骨師把野山貓往前一推,道:“全都要看看!”

  這是野山貓昕到的最后一句話。

  山風攜著噬骨師特制的牛毛針,不知不覺間侵入了山賊的五臟六腑,即便是早就跑開的那些人,也都倒在了百步之外。

  世間自稱最大膽之人,也絕不敢看現(xiàn)在的場面,一個滿身瘡痍的大漢和一個沒有臉面的少女,在一群死人之間探索“良材”。最后,他們還是挑選了李天仁的骨頭。

  男子氣惱道:“不好不好,今天是來幫你挑的,我還沒想好雕什么,這小玉姑娘的骨頭細膩,雕一樹梅花大概不錯?!?p>  “呸!敢到我附身的人身上打主意,你好大的膽子!你先把這壯漢的尸首退出來好好掩埋了,再燒高香拜幾拜,若不是今日借得這兩位善人身,我找不到最合適的骨頭。咱們雖不能插手他人命運,但須知借他人命自己發(fā)財也是要折壽的。不過,其他山賊不用管了,殺惡人也是積德。”噬骨師開始數(shù)落起來。

  男子滿腹疑惑:“積德?可傳言我們不是啥好人,經(jīng)常濫殺無辜百姓……”

  “你一天到晚拿人骨頭和死人打交道,還想別人說你是俠盜不成?更何況你當天下所有噬骨師都如我這般心慈手軟?我們均無具體身形,會在人間找合適的人附體,只有此人自殺之時才會真正將軀體騰出來借噬骨師之用,但用完之后此人靈魂還可再回,也就是說一體兩魂,噬骨師不離開,此人便可永生不死。我十年前賣出第一件作品的時候結(jié)識小玉姑娘的父親,沒想到十年后她家道中落,為保護女兒,他替女兒做主定下我與小玉共體的契約,然而這小姑娘太過心善,極少騰位于我讓我尋骨,換了別人,為了千兩黃金,榮華富貴,早就殺人無數(shù),自己死去活來,與噬骨師交換靈魂多少遍也無所謂了。你附身的人不就是如此?”

  男子更加奇怪,便問:“那為何你還做這虧本買賣,離開小玉換個人附體不就完了么?”

  這句話倒是問到要害,噬骨師竟一時不知如何作答。早先是由于契約必須保持一年以上才能離開,但一年之后,她發(fā)現(xiàn)這小姑娘頗為可愛,沒有絲毫貪欲,時間久了,自己也被感染,就想通過小玉純凈的眼睛多看看這世間,誰想今日發(fā)生這種事情……

  噬骨師嘆道:“你看看你這次挑選的李天義,雖也畏懼死亡與你達成契約,但關鍵時刻還是硬漢一條,不是先想著如何自己保命與你交換靈魂避過一劫,而是自己死撐到底也要保護弟弟不受傷害?!?p>  男子聽提到李天義,下意識看了看自己的軀體。想想也是,如果當時交換了靈魂,他才不樂意管李天仁死活。所以李天義當時無論怎樣也不自殺交換靈魂,誰想到最后千辛萬苦剩下半條命回去還是被弟弟親手活埋。

  噬骨師搖了搖頭,又從臉上扯下一塊皮,竟恢復了原來小玉的容貌,自言自語般說道:“幾年沒動手了,看來我已經(jīng)不適合再做噬骨師?!?p>  另一個聲音響起:“你原本是世間最巧的噬骨師,而且有著無以倫比的易容術,為何要放棄?”是靈魂中的另一半,小玉。

  噬骨師頓了一下:“……你以前從來都反對我雕人骨。”

  那聲音回道:“可如今我覺得,這世道的惡人尚在,你或許可以考慮……”

  噬骨師輕嘆:“你變了……”

  那聲音笑言:“你又何嘗不是?”

  小玉輕輕拉過馬車,將李天仁的尸體搬進車內(nèi),揮鞭而去。

   7.雕塑

  京城很久沒有如此熱鬧過,富貴人家的孩子榜上有名便會大宴賓客,極盡奢華。偶有窮苦的書生一躍而成枝頭金鳳凰的,認識和不認識的人也會全來道賀攀親,連綿的戰(zhàn)爭也絲毫不會影響人間的世態(tài)冷暖。冷的時候,整個京城像座死城,處處顯出貧瘠和凌亂,空氣中透出冷漠和絕望;熱的時候,京城眨眼變得花紅柳綠,鶯歌燕舞,空氣中也是醉醺醺的酒氣和脂粉香氣。

  很多人想把自己變成那個能使整座城都為之沸騰的人,所以他們會竭盡全力去使用各種手段,其中之一是與噬骨師共體,若能尋得好骨,做出作品賣個好價錢,一生吃喝不愁。但畢竟噬骨師神出鬼沒,并不是每人都有機會尋見。所以更多的人會采用最常見的方式出人頭地,要么是考取功名,要么是買官,但無論哪件都需廣泛的人際關系,徐員外深知這一點,所以那資質(zhì)平庸的兒子竟然也能榜上有名,馬上就會飛黃騰達。他要感謝那個考試前起了關鍵作用的貴人,而貴人早就不稀罕平常金銀珠寶玉器玩物,惟獨眼前這座飛鷹雕塑能夠讓他眼前一亮。

  花了千兩黃金從一女子手中得來,這展翅的飛鷹輕巧玲瓏,巧奪天工,幾乎每一根羽毛都精雕細琢,顏色也是百般斟酌,鋪色均勻,點染恰當。乍看去光華四射,猶如神物,不是那些庸俗的標本能夠比擬的。尤其是銳利的鷹目,直視過來,看久了甚至讓徐員外身體有點發(fā)寒。而賣這件雕塑的姑娘,總是淺笑著,討價還價的時候決不口軟。匪夷所思的是,一向不會欣賞藝術品的自己,竟然心甘情愿掏了千兩黃金買了個乍眼看去頂多值百兩銀子的雕塑。

  “絕對是著魔了!”徐員外得出結(jié)論,把禮品包好了送給助兒子一臂之力的貴人,沒想到人家居然愛不釋手,恍然間又覺得,這個禮似乎送得太重了,等兒子當上高官,必定要翻著花樣再討回來……

  小玉換得黃金,并未在京城尋找親人,而是悄聲無息地返還故里,一晃已過半年,柳奶奶已經(jīng)不在,誰還能記得當初那個孤苦無依上京尋親的小姑娘?就連說書人都換了一個,可惟一不變的是故事的內(nèi)容。

  “遒勁有力的武夫、文質(zhì)彬彬的少年、巧笑倩兮弱柳扶風的佳人,他們知道這些人的前生,就是為了找到最適合自己雕塑的骨頭。被選中的人會離奇地死亡,死法千奇百怪……我曾見過山野一處,遍地尸骨,旁邊還有沒燒完的火把,難不成是噬骨師又在成批挑選骨頭了?還聽人說,他走夜路的時候聽見一聲無比凄慘的叫聲,莫不是噬骨師又在驚嚇世人,這嚇死之人,尸骨完好,恐怕是上好的材料!”

  “哎呀呀,大白天嚇唬人做甚?快換一個快換一個!”聽客里面有人不樂意了。

  角落的少女掩嘴而笑:“呵呵呵,好玩好玩,不過倒還真有這么個傳說,噬骨師雖然殺人取骨,但多數(shù)情況下,他們更喜歡先兜兜圈子,看人生百態(tài),圖個熱鬧,最后再順手取人性命,根據(jù)此人的性格構(gòu)造雕塑內(nèi)容,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誰又知道呢!”說書人一聽此言,便不說了,少女覺得無趣離開,有好事者依稀認出,好像是小玉?

  只是,終究再無人提起那噬骨師的傳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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