迢遠何曾見過這等場面,此時早已忘了幫忙取貨的差事,只是傻呆呆的看著,樂呵呵的站著,眉目中滿是新奇驚喜,就連被那些風風火火的家伙撞得摔了一跤也似不覺。
和氣并不長久,很快便有兩名熾谷人撕扯到了一起,原因只是一個都想購買同一片自莽原購來的犍牛肉脯,阿四好心上前解勸,誰知那兩人根本就把阿四當成空氣,一言不合,拳腳相加,夾在中間的阿四倒是挨了幾下拳腳。
這邊還沒按下,戰(zhàn)火已在別處點燃,原由類似,無非一點雞毛蒜皮的小事,卻總能引發(fā)毫不相讓的爭斗,讓人不解的是,這些人似乎都愛用拳腳解決問題,反而根本不屑用嘴爭吵,拳腳相加,直來直去,倒也痛快非常!
好事的阿四不死心,再次沖入戰(zhàn)團解勸,卻像個皮球一樣被擠來推去,似乎有人嫌他礙事,最后不知被誰一腳干脆踢了出來,滿腹委屈的阿四這才發(fā)現(xiàn),那些迢瀚同伴和其余熾谷人竟然根本沒人關(guān)心這里,一買一賣,仍舊熱火朝天,似乎這些打斗早已司空見慣,根本不值得多看一眼。
迢遠哈哈笑著走過來,將阿四一把拉起:“看你多管閑事,這次算是領(lǐng)教了吧!哈哈!”
阿四啞然而笑:“這些家伙固然粗魯了些,卻也爽直可愛!”
不大會工夫,人走谷空,迢瀚長車上的貨物卻也少了許多,將車上貨物集中堆放之后,竟然空出兩部輿車,而這才是剛進熾谷半天不到!
阿四還在詫異商隊為何不再向前之時,途三山卻已吹響螺號。
眨眼之間,又一群幾乎一模一樣的熾谷人去而復返,只是這次手中不再空空如也,反而手拿肩扛著礦金打造而成的盆壺碗鍋、農(nóng)具兵器和飾品玩件再次圍上,照樣概不還價,只要給錢就走,似乎對迢瀚商隊的招牌絕無疑慮。
亂哄哄的一陣過后,人又走光,兩輛空車里卻已幾乎重新堆滿。
迢遠已然看呆了,直到車魁前來催促上路之時,迢遠才由衷感嘆這群妙人的如火熱情。
車行轆轆,繼續(xù)向南,駝鈴聲便似信號,每到一個小谷岔口,便有一群人急匆匆沖出,一樣的吆五喝六和大肆采買,待到心滿意足,便即或抱或扛,盡興而去。
這時螺號每每再響,帶著自家金屬物件的熾谷人便再次紛紛涌來,哪管價高價低,只要脫手換錢就好。
如此一路向南而去,除了天氣愈加悶熱之外,倒也輕松愜意,不知不覺過了四日,熾谷最北一段便已走完。
前方山谷已然從寬闊再次收窄,恰如一個葫蘆的細腰,待到看到又一道關(guān)門之時,山路已然細得剛能勉強通行迢瀚商隊的輿車。
迢遠抬頭望見關(guān)門上的幾個大字,便知此門一開,那面便會更加悶熱,正因這關(guān)門上的三個大字喚作:蒸云隘!
迢遠自幼生在大海之濱,風起云涌、大浪滔天倒是常見,但這云蒸霞蔚又是何等景象,卻是不知,因此,乍見關(guān)門上“蒸云”二字,便覺新鮮,單是想想,已是極美。于是加快腳步,早早走到商隊前面,但見好大兩扇關(guān)門緊緊閉攏,更不見半個守城兵士。
除此之外,一路南行而來,煩悶燥熱之感愈加強烈,但不知為何立于此關(guān)之前,汗水卻已消失不見,反而生出一絲陰森涼意,令迢遠更感納悶。
途三山久行此路,三月之前更是剛剛打蒸云隘關(guān)口暢通而過,自知若無戰(zhàn)事危情,此關(guān)必在白天四敞大開,唯有夜晚時分方才閉攏起來,以防匪寇野獸流竄生亂,但如今日這般卻是為何?
既已到此,途三山也不多想,骨碌一下從駝背上翻身躍下,掏出通關(guān)文牒快步走到關(guān)門之前,伸手拉起垂下的一截鎖鏈,輕輕拉拽幾下,叮叮當當?shù)拟徛暠銖暮裰氐年P(guān)門后面響了起來。
半晌已過,了無回聲,關(guān)門上面用以盤問瞭望的小窗也沒有如常開啟。
途三山一邊暗嘆見鬼,一邊又再度拉起那截鎖鏈,加力又拉幾下,門后頓時再次響起清脆鈴聲,聲音之大,即便守門之人是個聾子,也決然難以忽略。
但,依然沒有半點動靜傳來,那門仍舊緊緊關(guān)著。
途三山大半生行走這條商路,熾谷大小關(guān)口更是通行無數(shù),此時這般情形卻還從來未曾遇上過。
再等片刻,門內(nèi)仍無回聲,途三山不由焦躁起來,口中念念有詞,似在咒罵,最后怒極,索性飛起一腳,哐的一聲踹在門上!
說來也怪,那門吱呀一聲,竟被踹開了一條縫隙!
恰在此時,一縷寒風倏然而出,將途三山吹得打了個大大的噴嚏!
途三山身上心中均是一涼,心道這鎖控咽喉的蒸云隘可是一處極為重要的咽喉所在,為何掩門卻又不鎖?隘口那邊便是更加炎熱的中谷所在,為何來風卻是這般寒涼?莫非……
此時身后還有上百雙眼睛盯著自己,途三山不便多想,聞聽門內(nèi)仍舊無聲傳來,便壯起膽子慢慢靠近那道關(guān)門縫隙,偷偷往里面看去……
途三山這般動作早已被步下輿車的迢安看在眼中,此時正往前再走幾步,站到隊伍最前冷眼旁觀。
突然,一聲驚呼從途三山口中傳出,似是急于后退,不料兩腿拌蒜,竟然噗通一聲跌坐在地上!
老道車魁竟然如此失態(tài),可知情勢大異非常。迢安見此,右手一展,接過扈從遞來的蕩瀚長槍,隨即拽開腳步,幾步便已搶到關(guān)門之前。
在途三山身上一掃而過,已知車魁無恙,迢安隨即閃身滑向大門一側(cè),細聽片刻,了無聲息。迢安隨即轉(zhuǎn)頭看向地上的車魁,卻見途三山眼中雖有驚恐,卻無示警之意。
迢安略一沉吟,突然撤身回步,再而向著關(guān)門中央一滑,門后景象登時躍入眼簾之中!
只見碩大的門樓之下竟然空空蕩蕩,本應肅立兩旁的熾谷守城兵士此時已然不見影蹤,就連兵刃鎧甲也不存一個,卻見地面上無數(shù)殘肢斷臂四處拋灑,片片干涸血跡遍布周遭!
待到目光游移而上,卻有無數(shù)冰凌從樓檐墻角倒掛而下,粗細猶如手臂,長短幾如矛槍,犬牙交錯,參差叢生。
再而向外望去,峰巒谷地盡皆白茫茫一片,如同火爐一般的熾谷竟然下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