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傅晏清有生以來第一次感到真真切切的殺意。她無意識的皺緊了眉,雙手成拳。
葉淮止感到她的變化,握著她的手緊了緊,另一只手撫上她的面孔,平了她的眉。
傅晏清忍著不看他,道:“現(xiàn)在該如何?”
他笑了笑,從容道:“無礙?!?p> 猶豫許久,她終歸是看了他,眼眸里難掩不安,但他微涼的指腹似乎安了她的心。
她松開了拳,輕聲道:“我信你?!?p> 暫且信一次。
車外,林徹率先開了口,他道:“何人?”
為首的黑衣男子不卑不亢的答道:“取爾性命之人。”
林徹冷了聲,道:“是嗎……”
他噤了聲,沒了下文。拖長的尾音十足的挑釁,但對方顯然是訓練有素的殺手,一個個神色如常,沒有半分變化。
街上的行人早已被這個陣仗嚇得消失不見,往日熱鬧非常的東街巷口,此時一片寂靜。
林徹抬眼看了看來人,大概有十人,隱藏在暗處的人也定不會少。
他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仿佛只是閑聊一般的語氣,他道:“對世子不敬者,死?!?p> 語罷,他突然抽出馬鞭旁的長劍,騰身一躍,向著為首的那個男子刺去。
他的速度極快,很快就與那些人纏斗在一起,余光中,他瞥見兩個身影加入了戰(zhàn)斗,身姿矯健,劍法行云流水,應付這些黑衣人綽綽有余,正是涼樾和何刃。
聽著馬車外響起的兵器碰撞的聲音,葉淮止忽而笑了,他抽回手,道:“若是今日,我們都喪命于此,你怕么?”
聽罷,傅晏清先是起身,到離他遠了一些的位置坐下,才回答他的問題。
她柔和了眉眼,笑道:“我惜命的很。”
聽了她的回答,葉淮止的面容并沒有什么變化,只道:“這般就好。”
傅晏清仍笑,卻閉了目,不再與他交談。
這樣不得不依靠別人的感覺,糟透了。
葉淮止也閉了眼,似乎并不在意車外打斗著的人。
忽然,一陣犀利至極的掌風穿過涼樾何刃的身側,在眾人都沒來得及反應的剎那,襲向人群中央的馬車。
車廂傳出一聲悶響,傅晏清耳朵貼著車壁,這一聲聽的真真切切。然而她還未來得及動作,瞬間便被一個玄色的身影抱住,下一刻,車壁上出現(xiàn)了肉眼可見的的裂紋,楠木做成的馬車瞬息間四散開來。
葉淮止抱著她,足尖一點,掠地而起,在一處干凈的地面落了腳,還沒來得及說話,一群黑衣人已經(jīng)圍向他們。
地面上已經(jīng)七零八落的擺滿了尸體,不遠處林徹、涼樾和何刃正和黑衣人打的火熱。
街上還站著百余黑衣人,早先的那些人差不多已經(jīng)死光,如今的這些都是隱在暗處的,馬車一毀,便都涌了出來。
葉淮止一手抱著傅晏清,另一只手握著在馬車上匆匆拿出來的劍,如同天神一般的挺立在黑衣之中。
一個黑衣人沖上,被他一劍攔截在三步之外,下一刻,黑衣人的脖頸處出現(xiàn)了一串血珠,已然身死。葉淮止旋身一揮,凝氣于劍刃,一眾人被劍氣逼得不得不退后幾步,略顯狼狽。
他卻忽然回頭,看向還在愣神的傅晏清,微微一笑,道:“夫人可記得,要好好犒賞為夫。”
傅晏清動了動唇瓣,卻發(fā)不出任何聲音。
她竟覺得眼前這一幕,似曾相識。
林徹、涼樾和何刃已經(jīng)慢慢靠到兩人身邊。
何刃擋下刺向傅晏清的一劍后,迅速將腰間的一把扇子遞給她,一言未發(fā),便已重新與人戰(zhàn)在一起。
傅晏清接過他遞來的綢扇,有些不知所措,她很是無奈,這要是一把刀或是一柄劍,她或許還能用來防身,可這偏偏是一把綢扇。
偏巧這時,一個黑衣人趁著那三人對付其他人的空隙,騰身一躍,瞬間,一劍刺向她的面門,傅晏清不得不退后幾步,然而那黑衣人豈會放過這個絕佳的機會,一擊不中,下一劍已經(jīng)襲來。
身旁都是人,傅晏清自知已經(jīng)不能后退,她腳步一轉,身形立即閃到了一側,那黑衣人又是一個橫刺,速度極快,退避已經(jīng)來不及,傅晏清無法,只好用手中的扇子擋下這一劍,希望它質(zhì)量好些,不會被一劍削成兩半。
那一劍并沒有傷到傅晏清,反而被那把扇子擋了個結實,金屬碰撞的聲音引起了葉淮止的注意,他轉頭看向傅晏清時,正巧看見她張開扇面,一掌擊在扇面上,那黑衣人已被她轟出幾米外。
身體下意識的反應快過了傅晏清的思維,一掌擊出,她才感到手腕處火辣辣的疼痛,小臉頓時擰成了一團。
看來,有些事可能超出她的預知了。比如,這具她原本以為是她自己的身體。
可如果這具身體不是她的,那原主豈不是……
“把力全使在手上,你的手是不想要了么?”葉淮止立刻靠了過來,伸手握住她已經(jīng)開始紅腫的手腕,無奈卻又不忍責怪。
傅晏清不知哪來的一股氣,道:“我若不擋,現(xiàn)在你還能和我說話?”
剛剛死里逃生,她的語氣自然好不到哪去。
葉淮止大抵沒料到她會如此回答,一時間也不知該說什么。正巧這時,一個黑衣人圍了上來,葉淮止剛想去擋,卻瞧著傅晏清身后又站著一個,他連忙將她拉入懷中,一劍快速刺出,正中那人要害。
對付著黑衣人的同時,他又對傅晏清道:“我不知你今日是中了什么邪,連著一日對我沒個好臉,但我現(xiàn)在不與你計較,你也看見了,眼下刺客眾多,我等雖都是武功高強之人,但對方顯然也不是什么善茬,寡不敵眾,你傷還沒痊愈,別使蠻勁。”
傅晏清卻突然道:“葉世子,有人讓我莫信你,你說,我該不該信?”
葉淮止聞言,笑了,道:“還是信了好,免得日后犯傻?!?p> 傅晏清粲然一笑,道:“好,聽你的?!?p> 語畢,她跳出葉淮止的桎梏,甩開扇子,獨自迎戰(zhàn)。
她雖不知該如何應敵,但她每次出招,皆是身體的本能反應,自成一系,竟能在一群黑衣人中自由游走,分毫未傷。
她不由得感嘆,這傅晏清以前是有過多少次經(jīng)驗啊,竟然將在這種亂戰(zhàn)中保全自己的本領練的如此爐火純青。
葉淮止見她應敵流利,早先的擔憂之心消了許多,便專心應敵,一時間,黑衣人死傷眾多。
只是黑衣人數(shù)眾多,這樣殺下去,他們總會累,唯一的辦法就是殺光,可黑衣人還不知道有多少,他們背后的人還沒出來,局勢對他們很不利。
“世子,這樣下去不是辦法,我們得找機會叫人來?!睕鲩刑唛_一個刺客,借著后力落到了葉淮止的身側。
“嗯。”葉淮止甩出一劍,一同朝他襲來的四人盡數(shù)被甩出幾米外,他趁著轉身的功夫,往涼樾身邊走了一步,道:“看好傅晏清?!?p> 涼樾點了點頭,悄無聲息地往傅晏清那邊靠去。
果然,不出一柱香,街邊的房屋屋頂上出現(xiàn)了眾多黑衣人,這些黑衣人立即加入了對戰(zhàn)。局勢一下子明朗了,刺客們節(jié)節(jié)敗退。
傅晏清也不打了,她默默退出戰(zhàn)場,站在一旁,打量著一場混戰(zhàn)后造成的狼藉。
何刃不知何時站到了她的身旁,也不打擾她,只是靜靜的站在她身后。
傅晏清只是看了幾眼,接著就蹲下身子,手里拿著一把隨地撿的長劍,撥弄著一個刺客的尸體。
她挑開尸體身上的衣物,盯著那具半裸的男尸看了許久,才伸出手,在尸體上戳了幾下。
何刃站在一邊,看著她當街扒了男人的衣服,愣是連吭都沒吭一聲。直到他看見傅晏清還想去扒褲子的時候,才連忙出聲阻止道:“小姐,不可?!?p> 傅晏清睨了他一眼,站起身來,將手里的劍遞給他,朝著尸體揚了揚下巴,示意他去。
何刃無法,只好認命,也干起了當街扒人衣服的行為。
傅晏清瞟了一眼那邊還打成一堆人,見他們還得打一會兒,于是也不急。
圍著全身只剩下一塊布的尸體轉了幾圈,在何刃的注視下,傅晏清又撿了一把劍,將尸體上僅存的一塊遮羞布也挑了去。然后用劍在尸體上戳了幾下,幾乎每一處都戳破了,她用劍扒開傷口,瞧了幾眼,也沒說什么。
扔了劍,傅晏清看向何刃,波瀾不驚地道:“翻過來?!?p> 何刃還處在震驚中,聽了她的話只是茫然的看了她一眼。
傅晏清只好又說了一遍。
何刃反應過來,羞紅了臉,手忙腳亂的將尸體翻了過來,期間差點摔了一跤,整個人砸到尸體上去。
傅晏清微不可見的笑了笑,隨意的看了看尸體,又讓何刃再扒了幾具尸體,依舊什么話也沒說,好像剛剛圍著尸體打轉的人不是她。
她轉過身,走了幾步,見何刃還愣在原地,便回頭道:“我累了,回吧?!?p> 何刃看著她,艱難的吐出一句話:“不等葉世子了?”
傅晏清打了個哈欠,懶洋洋的搖了搖頭,道:“等他干什么,他又不是恭王府的人?!?p> 何刃磕磕絆絆的應了一聲,似乎不明白為何前一秒還好好的兩人,下一秒?yún)s變得毫無關系一樣。
他迅速走到傅晏清身邊,按理說隱衛(wèi)應該隱藏在暗處,但剛才那一幕他仍心有余悸。
那一掌就貼著他的身側打了過去,他卻沒有攔住,若不是葉淮止也在車中,后果不堪設想。
但他跟上來了,傅晏清卻不動了,她彎了彎嘴角,嬉笑道:“何刃,你運功帶我回去吧,我不想走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