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笑,若我?guī)熗蕉?,能逃出此地,便隱于山林吧。”清平仰頭看向白云藍(lán)天,嘴角微微的上揚(yáng),這一笑,像是來自絕望中的希望。
佛見笑雙眼微微上抬,看著清平此刻憔悴的容顏,心中也是萬般心疼,“師父去哪,我便去哪?!?p> “天既生我于此世,是希望我能改變些什么嗎?”清平仰頭問天,也問自己?!翱删蛻{我一人之力,怎么能堵住悠悠眾口,我想蒼生好,蒼生卻拒我于千里之外,蒼生于我又可曾有過半分仁道。”
天沒有回他。
御天眾人目光冷漠,不屑又無情的從他的身旁走過,時(shí)不時(shí)抬嘴罵上幾句,將丑惡發(fā)揮到極致。
忽然,狂風(fēng)大作,片片烏云遮住了太陽,吹的鐵鏈叮當(dāng)作響,吹的人難以睜開雙眼,天地開始搖晃,又是那地面翻騰的熟悉的感覺,只聽一個(gè)聲音隔空傳來,那聲音霸道又毒辣,“是誰打傷了我的客人?”
“從哪傳來的聲音?”“一定是他們倆搞的鬼?!庇斓茏右贿呌靡滦湮嬷鄣謸跻u來的強(qiáng)風(fēng),一邊沖著他們?nèi)碌健?p> 不久,陽光透過云層,風(fēng)也漸漸停了。再一睜開眼,御天弟子卻發(fā)現(xiàn)神祭臺(tái)上只留下清平身上的鐵索,但佛見笑還留在原地,“這人呢?”他們左右查看,仍然不見清平蹤影。
“師…師父……?”佛見笑看見地上的鐵索,先是驚訝的叫了一聲,然后便輕聲笑道,“師父走了便好。”
太陽從云里抬出頭來,天晴了。
清平看著自己的身軀脫離了鐵鎖束縛,轉(zhuǎn)眼間又回到了昨日的那條通幽的小徑,只聽小徑的遠(yuǎn)處又傳來空靈的聲音,“遠(yuǎn)方的客,我耐不住寂寞,便提前邀你前來了。”
而清平此刻卻只想離開這里,去救他的徒弟佛見笑,他往回走了幾步,可這周圍卻都是石墻,完全封死了,根本沒有退路。
“此路只有盡頭,沒有起始。”樓中人的聲音回蕩在清平耳邊,迫使他不得不向前走去。
“讓我回去!”他急促的走著,邊走邊朝著小徑前方大喊著。
這時(shí)樓中的人卻沒有回應(yīng),他只能獨(dú)自走在小徑里,任黑暗籠罩著他,沒有一絲的燈火。
這時(shí),遠(yuǎn)處漸漸響起了金鈴聲,清脆空靈般的越來越近,漸漸傳到他的耳邊,只見遠(yuǎn)處燈火,一盞,兩盞,三盞,四盞……通明璀璨。
清平就站在那燈火燭光的樓閣下,緩慢的推開了陳舊已久的大門,隨著大門輕輕推開“吱吱”的聲音,他看見了四處懸掛著的金鈴,看上去很小又很精致,他仔細(xì)看了看,那些金鈴似乎遠(yuǎn)遠(yuǎn)比燈盞的數(shù)量要多得多。
周圍也沒有什么特別的,除了金鈴就是燈火燭光,看上去已經(jīng)陳舊了很久。只是那些鈴鐺和燈盞,卻干凈整潔,沒有一粒塵埃落在上面,倒像有人每天打掃過那里一樣。
清平定睛一看,就在那燈火燃起處,這偌大的屋子里,竟然到處都是鬼魂,他們圍在一起像是在嬉戲打鬧,嘴上還不停的喃喃自語。各自臉上都帶著面帶開心微笑的白色面具,看上去滑稽多了,仔細(xì)一看那面具倒也有些恐怖瘆人,不知面具下的他們又是怎樣的丑惡不堪。
他并沒有想打擾到他們,于是悄悄地走到一旁,繞開了他們,鬼魂來自冥界,而冥界自有冥界的秩序,何況他們此刻也并沒有做什么錯(cuò)事。
清平順著樓閣中的臺(tái)階,走到了樓閣的第二層,突然看見有一個(gè)鬼魂,正在鬼鬼祟祟的不知道干著些什么。于是,他對著鬼魂溫和輕聲說到,“大家都在樓下呢,你為什么在這里?”
鬼魂支支吾吾的好像在說著些什么,又好像只是哼哼唧唧,根本聽不清他在說什么,也許是冥界的語言吧。
“他只是我的擦燈奴?!睒巧系娜苏f到。
不一陣鬼魂便慌張起來,一不小心碰倒了一盞燈,蠟油滴在整潔的地面上,他緊張急了,手忙腳亂的扶起那盞燈,又仿佛在慶幸,幸好燈火沒有滅掉。
“小哼,怎么把我的燈都碰掉了?!睒巧系娜舜藭r(shí)略帶責(zé)罵的語氣,但言語中多是透露出溫柔的。
小哼抬手作揖,仔細(xì)的將燈放回原位,用一張白布,反復(fù)擦拭著燈座。
原來鬼魂也是有名字的,清平湊到小哼的身側(cè),低聲問到,“你叫小哼嗎?”
“他是個(gè)啞巴?!睒巧系娜苏f,語氣略微低沉了些。
聽了此話,清平便不敢打擾,只身走上了樓閣的第三層。
擦燈奴繼續(xù)擦起了燈和鈴鐺,清平心中的疑惑油然而生,這么一座樓閣,這么多鬼魂,難道就一直在御天的地下,難道尊上他們一直都不知道嗎,還是只有他自己一人不知。
第三層,有幾株彼岸花從夾縫中竄出,他們的香味十分迷幻,喚醒著清平內(nèi)心深處的情感,他的頭暈乎乎的,一閉眼,滿眼都是沈誤將劍刺穿清晏胸膛的情景,再一轉(zhuǎn)眼便是雷從空中擊來,為了自己淚流滿面的佛見笑。“尊上…沈誤你把尊上還我……見笑…為師定會(huì)救你出去。”
此時(shí),御天閣中,神祭臺(tái)上只剩佛見笑一人,任憑長老與弟子們?nèi)绾嗡阉?,也找不到清平的蹤影,他們以為是清平拋下自己的徒弟一走了之,便在佛見笑的面前放聲大笑,“妖女,這下可只剩你一人遭罪了,哈哈哈哈……”
佛見笑悶聲不語,對她來說,師父安好,什么雷擊暴雨,她也不怕,生亦何哀,死有何懼。
“好你個(gè)妖女,說!清平究竟在何處?”幾個(gè)長老走上神祭臺(tái),帶著兇狠的眼光,對她大喊到。
佛見笑仍然只字不說,他們便拿起摻了雷電的鞭子,在她的身上抽打,“說!清平究竟去了何處!”
“我不知!”佛見笑瞪著雙眼,怒視著揮著鞭子的長老,任憑鞭子在身上抽打,留下血紅的印記。
“我看你能撐到何時(shí)!”話音未落,手起鞭落,驚天般的雷鳴又響起了,“到底知不知!”
“不知!”面對著滿天霹靂,佛見笑仍是同樣的答案,此刻,她又突然露出久違的笑容,伴隨著凌厲的鞭響,她輕聲的笑著說到,“沒有了師父,倒還真疼得厲害?!?p> 眼角的淚悄然劃過,它仰頭看天,“師父,走了,就不要再回來了?!?p> 此刻,在樓閣里的清平一拳打在了自己的心口,“為什么這里突然這么痛?!?p> 他恨自己不該貪戀花的香氣,便快步走向樓閣的最高層。
坐在樓閣最高處的那個(gè)人,孤傲的眼睛仿佛沒有焦距,深黯的眼底充滿了謎,烏黑的頭發(fā),只是凌亂的散在耳邊,便俊美的不得不使人驚嘆。
他隱匿在黑暗中,隱約可以看出他完美的側(cè)顏和華麗而隆重的衣袍,奈何這黑暗奪去了它的顏色,只剩一片陰暗的黑色,上好的衣料雖是無風(fēng),依舊在微微擺動(dòng)。
他的手中正擺弄著一支彼岸花,看見清平的到來,便從座位上一步一步的走了過來?!拔业饶阏娴暮芫昧恕!?p> “等我?”清平看見此人,穿著打扮都詭異的很,便下意識(shí)的離遠(yuǎn)了些。
“若不是等你,我又怎會(huì)在這,沒有明亮的陽光,獨(dú)自度過黑暗的長夜?!蹦凶虞p笑了幾聲,言語中的神秘,讓人摸索不出。
“為什么御天閣下,會(huì)有這么大的樓閣?”清平又問,這里的一切都太詭異了。
“那便要去問問你的尊上了。”男子伸出手來,指向樓下的一處,微微揚(yáng)起了嘴角,“吶,過去打聲招呼吧?!?p> 清平順著他指尖指處看去,他的唇開始顫抖,眼睛里漸漸布滿了血絲,他的心也開始躁動(dòng)起來,嘴里緩慢的吐出幾個(gè)字,“尊……尊上……”
是清晏的靈魂正在樓下游走,目光呆滯行動(dòng)緩慢,那顯然是沒有神智的。但清平依然抑制不住步伐,跑到了樓下,再次見到清晏的他,不知說什么好,眼眶霎時(shí)間紅了起來。
只見眼前清晏抬起無神的雙眼對著清平說到?!捌絻海芍e(cuò)?”
清平眼角閃爍著淚光,“平兒錯(cuò)了,平兒不該私自下山,平兒帶您回家?!彼麎阂种鴥?nèi)心的情感,正準(zhǔn)備去觸碰清晏僵硬的手,卻只撫摸到了一片虛無,什么也摸不到。
“站住,你沒有看到嗎,我已成一縷魂魄,還如何回家?!鼻尻炭斩吹碾p眼,目視著他,說的話,似乎含有不少心酸。
清平眼中的淚,悄然劃過臉頰,他含淚的注視著他面前這個(gè)如人偶般的清晏?!斑€會(huì)有辦法的,我曾看過一本書,能令人起死回生,為仙延壽…”
“不,平兒,不要執(zhí)著于此了,我命數(shù)已盡,天下…就交給你了…”清晏的嘴似乎都要張不開了,想必是真的要魂飛魄散了。
清平張開雙臂想抱住他,留住他,可死人又怎么能輕易留住呢,也許夢里花開時(shí),會(huì)遇見一個(gè)想念的人,但夢醒花凋謝,便再也找不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