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女兒要報考大學生村官后,張薇心里很吃驚,也很矛盾。驚的是她以前常以前衛(wèi)、新潮自居,竟突然有了當村官這看似風馬牛不相及的志向;之所以矛盾,是因為女兒有了令人欣喜的轉(zhuǎn)變,知道干點正經(jīng)事了,但是卻要去農(nóng)村受苦。
看著丈夫宋律明洗漱完,把眼鏡摘了放在床頭柜,上床來準備休息,張薇開口說道:“老公,你說一一考村官這事有譜沒譜,不會又是三分鐘熱情吧?”
宋律明笑了笑,抱住她的肩膀,讓她的頭部自然貼在肩胛窩:“你是希望她當真,還是希望她只是三分鐘熱情?”
張薇搖了搖頭:“我心里很矛盾,你說咱們奮斗一輩子,高考上大學就是為離開農(nóng)村。一一也高考上了大學,卻要返回去,這不是歷史倒退嗎?但是她都畢業(yè)一年了,這么晃下去也不是個事,給他找了好幾份工作都沒做長,也許當村官能鍛煉一下!”
“你想得倒挺多,還歷史倒退,這咱們離開農(nóng)村和一一返回農(nóng)村是一回事嗎?咱們離開農(nóng)村是因為城市里有更好的發(fā)展,更高的生活品質(zhì),現(xiàn)在城市里面人擠人、人挨人,人滿為患,都快不適宜人類居住了。我倒覺得農(nóng)村有后發(fā)優(yōu)勢,國家的政策也在向農(nóng)村傾斜,很可能以后發(fā)展的重心也將由城市向農(nóng)村轉(zhuǎn)移,由大城市向小城鎮(zhèn)轉(zhuǎn)移,一一說不定正好趕上!”
“這我知道,反哺農(nóng)村嘛!但是現(xiàn)在農(nóng)村不依然落后嗎?咱們女兒吃不了那個苦怎么辦?”
“我覺得你的擔心有些多余!”
“為什么多余?我又不是沒去過農(nóng)村,先不說別的,農(nóng)村的旱廁一一肯定受不了!還有那里的基礎(chǔ)設施……”
宋律明親了一下妻子,溫柔地讓她閉上了嘴,然后拍著她的肩膀:“要當大學生村官,首先得通過考試這一關(guān),你以為誰想當就當???一一目前只是有這個想法,等真的考上了你再擔心也不晚。而且考上了咱們也不用怕,能當村官當然也能辭村官,受不了苦就回來唄!”
“話是這么說,可是那不成逃兵了嗎?”
“你看又開始了,考上再說,考上再說!睡覺睡覺!”
第二天,宋一一吃完早飯就出門了,開著自己的保時捷跑車來到他們的摩托車改裝基地。
這是一個廢舊倉庫,被蔡飛、喬生他們租下來裝飾一番,里面頗有些金屬元素的后現(xiàn)代風格。各種機車輪轂、配件擺放有序,彎彎曲曲的金屬管道挨著墻面縱橫交錯,只看那一部分還以為在某個工廠。中間的位置擺著一排秋千,卻是由鐵鏈、輪胎組合而成。
“稀客啊!一一!”
“舍得過來了?姐們!”
“我說他離不開蔡飛么!這不是過來了?”
……
里面的人用群魔亂舞來形容一點不夸張,鼻環(huán)紋身,奇裝異服應有盡有,畫著煙熏妝、頂著爆炸頭,走路打招呼也模仿美國嘻哈風。
除了和幾個相好的人回應一下,宋一一懶得理那些冷嘲熱諷,徑直來到喬生跟前,踢了他一下權(quán)當打了招呼。
喬生回身正打算罵人,看到宋一一又猥瑣地笑起來:“這不是一一大小姐嗎?好久不見,甚是想念,來,擁抱一下!”
“滾,蔡飛呢?”宋一一把他的手打開,順勢抄起地上的一個扳手,讓對方立刻乖乖待在原地。
喬生聳了聳肩,悻悻然說道:“里面鼓搗車呢!原來那輛不是摔壞了?剛回來一輛全新的哈雷,最新115周年限量版!那發(fā)動機的聲音太棒了,整個線條……”
懶得繼續(xù)聽這些廢話,宋一一越過人群走進蔡飛的專屬改裝車間,看到他正拿著扳手組裝最后一個部件,旁邊散落著一堆工具。他專注而忘我,心里只有面前華麗、酷炫的機車,眼中散發(fā)出亢奮、沉醉的光芒。
以前,宋一一喜歡如此專注、忘我的他,此時心中卻不免升起一絲悲哀,她或許遠不如那些玩具可愛!
“你不肯出去見我,說有重要事,就是因為這輛哈雷?”
聽到熟悉的聲音,蔡飛才回頭看到宋一一,眼睛里溢出滿足的喜悅:“我就說少了些什么,酷車有了,沒美女怎么行?你一來就完美了,我的人生已經(jīng)達到了巔峰,已經(jīng)達到了高潮!”
“滾,和別人達到巔峰,達到高潮去!”
宋一一轉(zhuǎn)身離去,在眾人詫異的目光中走出倉庫,正要開車離開,被騎著哈雷的蔡飛擋在前面!
“走,我?guī)闳ザ刀碉L,這輛車你不是念叨了很久嗎?就是因為你喜歡,我才轉(zhuǎn)換車型風格,買了一輛適合休閑、??岬墓?!”
宋一一又打量了一下那輛久負盛名的摩托車,靠著以往的生活慣性,也不由得鐘愛起來,便熄火下車坐在了哈雷的后座上。
“轟!”
一個弧形的轉(zhuǎn)彎,他們駕著鐘愛的摩托車走在了路上,任清風吹拂,在路上羨慕的眼光里張揚著青春。她把絲巾解下來,提在手里,像一條鮮艷的云霞,飛舞升騰、像要游離疾馳的摩托車,卻又被它裹挾,不由地悸動、悲傷。
他們停在南湖濕地公園門前,步行來到一個四面蘆葦?shù)挠^光碼頭。
蔡飛抱著宋一一的肩膀向前走,被后者冷冷地解開,兩個人一前一后走到盡頭,望著碧波萬頃各懷心思。
“一一,你怎么了?感覺你好像變了,不再像以前的你!”
“誰能一成不變呢?去年我二十三,今年就二十四了,上個月我還活蹦亂跳,現(xiàn)在卻被腿里的一根鋼板禁錮著,哪敢做劇烈運動?”
“你是不是還在怨我?一一,那是個意外事故,我也不想!”
“沒,我不怨你,誰也不怨!只是突然感覺自己長大了,開始莫名地沉思,莫名地惆悵,玩的時候會有愧疚感?!?p> 蔡飛拉起她的手:“人生在世要及時行樂,有花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有什么好惆悵的?咱們活的那么瀟灑自在,無憂無慮,而且家庭繁榮穩(wěn)固,也不用擔心什么。你干嘛要學林黛玉,動不動就要柔腸百斷?”
“別說什么林黛玉,我看不上,整天哭哭啼啼,百無用處?!彼我灰坏难凵穸溉粓远ㄆ饋恚埔曋田w:“你也別當自己是賈寶玉,這世俗、那骯臟的,最后自己多情而無用、懦弱以致敗家,也干凈不到哪去!”
蔡飛腦中一團黑線,不明就里:“你這是干嘛?我就隨便說一句,你怎么還用《紅樓夢》發(fā)起牢騷來了?”
“我不是發(fā)牢騷,我是想做點事!”
“什么事?”
“當村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