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云青策馬狂奔趕去天牢，此時此刻她的頭頂像有道道天雷一般，劈在她的四肢，劈在她的腦門上，劈在她心上。若云青終于明白了“云譽”這個名字到底是什么意思，也終于明白了為什么云譽不多加辯解就掉入她和厲啟風的圈套，更明白了為什么云譽會招出了徐副將，明白了自己父親的種種行為。這不是因為所謂的功名利祿，而這都是基于一個兒子對養(yǎng)育自己的父親的愛，對于家人的保護。
天牢之內(nèi)，昏暗骯臟，寒風刺骨，關(guān)押在此的人，哪一個不曾是達官貴人，但到了這兒，昔日一切如云煙散去，不復存在。其實榮華富貴不正是云煙嗎？若云青由獄卒領(lǐng)著，走到了關(guān)押云譽的牢房門之前。云譽自進來后一直安靜地站在角落，除了吃飯會走動之外，其余的時間變像一尊石像一般，再無動作。他以為不會有人來看自己了，當隱約聽見急促的腳步聲時還以為是獄卒來查房并無多想。直到若云青喊他的名字，直到他轉(zhuǎn)身朝著門那邊看去。太久沒有看見光，上面的窗子照射進來的一絲光亮讓他一時間有些不適應(yīng)地瞇起了眼睛，片刻之后才看清那個人是若云青。
竟還有人來看自己？
現(xiàn)在的云譽哪里還有當初在定國公府的模樣呢？穿著破舊的犯人的衣服，披頭散發(fā)，灰頭土臉，雙手雙腳帶上了鎖鏈，鐵鏈會因為他的動作在地上會發(fā)出了“卡啦卡啦”的聲音。他靜靜地走來坐在地上。
這一切都是她造成的。她親手把一個為了家人的君子送進了這種灰暗骯臟的地方。他本應(yīng)該是個翩翩公子，一生平安，如今卻成了待死的囚犯。他本是一個好兒子，好舅舅，如今卻成了不知感恩，利欲熏心的小人。
“若姑娘，別來無恙啊?！痹谱u十分平淡，毫無波瀾。
獄卒打開牢房，若云青拿出一包銀子給獄卒：“這些銀子給弟兄們好吃好喝?！?p> “多謝將軍多謝將軍?！豹z卒自然明白若云青的意思，立刻離開了。
見若云青并沒有說什么，他又是一笑，“你知道了?！?p> “知道得還不夠全，想聽你親口說?！比粼魄嗫粗谱u的眼睛，像是要把他看透看穿一樣，卻發(fā)現(xiàn)他那雙深邃的眼睛讓自己看不透。
“王上對定國公府已經(jīng)忌憚多年了，當年王上新帝登基，根基不穩(wěn)，是我父親一力支持將他送上了皇位，為他安定外族打下半壁江山?？墒?，到最后，父親卻成為了他皇位面前最大的阻礙。父親從未有過僭越之心，但王上似乎并不是這么想。”云譽深深嘆息，對上若云青的眼睛，語氣平淡，陷入回憶之中，“王上為了這一盤棋，籌謀多年。難道你以為這次的局是王上一時之間的想法嗎？”
云譽眼中的似乎帶著一種吸力，令若云青無法逃脫。
“王上找我的時候，是五年前的事情了。那年二弟戰(zhàn)死沙場，弟妹憂思過度，沒過多久也跟著去了，家中剛剛將祭禮辦完，王上就單獨秘密召見我。他希望我可以幫助他扳倒父親，同時他也承諾我當父親革職之后，定國公一職就將是我的了。從那一天起我就知道了，王上絕不會放過父親，放過鈺兒，放過整個定國公府?？扇绻也淮饝?yīng)不知道他又會想出什么陰毒的辦法。三思之后，我決定將計就計。王上一早便將那副將提拔，就是為了讓徐副將成為王上在軍中的眼線。可是王上不知道，這個副將本來就是外族派來的臥底，在我派去的人發(fā)現(xiàn)了副將的真面目后他就成為了棋盤上的一枚棋子。同時我也命令我的人暗中監(jiān)視他的一舉一動，暗中收集證據(jù)。一個月前，王上下令開始計劃，我的計劃也開始了。首先就是我派去的人盜竊軍中機密將會被兩位將軍發(fā)現(xiàn)，然后自盡。接著，厲將軍和若將軍就會在檢查此人的時候發(fā)現(xiàn)他與定國公府的來往信件。如此，我相信不管他們有沒有上報王上，都一定會親自來或者派出親信調(diào)查此事。”
“接下來，我們進府調(diào)查，你就在國公的生日宴上擺了這么一出好戲給我們，為的就是讓我們相信你就是這一場盜竊機密，勾結(jié)外族的幕后黑手?！比粼魄嗦犕晷闹袕碗s，什么樣深的感情可以讓一個人為之放棄生命？她深呼吸，繼續(xù)道“我想，我爹和厲伯伯應(yīng)該是在你入獄之后也知道這件事情的吧?！?p> “是?！痹谱u毫不避諱的承認，“在我被厲將軍和若將軍提審后，我就將這件事情告訴他們，我要他們幫我。我知道我和徐副將之間的聯(lián)系會成為這個案子的一大疑點，我也知道他們二人恪盡職守不會放過一點的疑問，因此我必須要他們的幫助，幫助我順利畫押?！?p> “那你和叛將之間的聯(lián)系呢？你不可能會想不到有人會因為這個對案子提出質(zhì)疑，你一定準備了，不是嗎？”若云青疑惑。
“是。我知道這一次我可以幫得了定國公府，但也保不了以后。這個東西你拿著。”云譽攤開了剛剛一直緊緊攥住的手掌，里面有一份口供。
若云青把手慢慢地伸出去，與此同時她一直看著云譽。是不確信，不明白還是不理解？若云青不知道，在拿到那個白紙之后，慢慢打開，白紙黑字之上寫滿了云譽和叛將的算計，里面清楚記錄了兩個人叛將與云譽，王上之間的來往的全部內(nèi)容，包括這一次的計謀，上面還有副將本人以及云譽的簽字畫押。
“我做事一向周全，這個東西早早就準備好了。那個人也真好騙的，隨口保證有人安排我們逃走之類的話，就乖乖簽字了。而王上，他當初為了拉攏我早早立下保證，上面還有他的印鑒?！痹谱u笑著，看起來很是驕傲。
“既然這樣，那定國公府里那么陪你演戲給我們看的也是你的人吧。”若云青看著云譽這樣的假裝，自己也強忍著，專做無心一問。
“嗯。他們兩個人是兄弟，家中母親病逝無錢安葬，是我路過的時候見他們可憐就給他們一點錢，他們兩兄弟就硬要為我做事，當知道我要做的事情后還是義無反顧地來幫我?！痹谱u回答，“也多虧了他們，這一場戲才順利不是嗎？就是可惜了，兩個人年紀輕輕的，就要和我一起上刑場了?！闭f完，云譽深深嘆氣，“我以為我會誰都不欠，誰想到欠他們這么一個大人情，只能下輩子還了?！?p> “你把這么重要的東西交給我，不怕我隨手扔了?！比粼魄嚅_起玩笑，似笑非笑地看著云譽。
“不，你不會。我們是一樣的人?！痹谱u清楚的捕捉到了若云青聽見這句話時眼神中一閃而過的異樣。
“我和你可不一樣。”若云青毫不猶豫說出口，在她心中自認自己是沒有云譽那么偉大的了。
“我對父親，猶如你對厲公子?！痹谱u回答。
若云青知道云譽暗指什么想要反駁，欲言又止。
“你不用急著否定，我是一個將死之人，不管你告訴我的答案是什么，對你或?qū)λ疾粫惺裁从绊憽Ｈ艄媚?，從我見到你看厲公子和林姑娘的眼神，我就知道我們是一類人，是可以為他人付出的人，所以我知道，你會好好保護這個東西，你會讓它在關(guān)鍵的時刻發(fā)揮它的能力。”云譽的聲音有些沉重，也沒有原來那樣的云淡風輕，多了一份期待，還有一份祈求。
看著云譽良久，若云青深吸一口氣，默默將口供放進自己身上的荷包里：“你放心，這個忙我一定幫你?！?p> “多謝。此恩此德，云譽只能來世再報了。”云譽有些激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