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機(jī)合體

　　——地球表面——托克遜俠城——太陽日——

　　昏暗的房屋，嗚嗚泱泱的聲音，身邊冰涼的液體。當(dāng)浮靈再次醒來時，這一切仿佛都回到了最初的樣子，在紫羅蘭實驗室蘇醒，一群人站在容器前。除了他自己，其他的一切都看不清。等浮靈完全清醒時，他發(fā)現(xiàn)此時他并不在實驗室，而是在托克遜俠城，在古城客棧的天字六號房，也或許是天字五號房。

　　他被置于一個透明的容器中，身邊的液體也全是水，水的觸感柔軟，緩緩滲入體內(nèi)，將一切堵塞物排出體外。她甚至感覺自己已經(jīng)和這桶水融為一體。窗外的街市過于喧鬧，雖沒有陽光的投入，也能讓人想象到一幅繁華的街頭景象。而屋內(nèi)的黑暗則是留給浮靈的孤獨。

　　他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只覺得身子還是很沉重，體內(nèi)那些奇怪的液體依舊束縛著他的系統(tǒng)運(yùn)作。

　　自那次事件發(fā)生后，他便一覺睡到現(xiàn)在，而知道將他放入水中修養(yǎng)的人類，估計也只有天降閣的人了。

　　一個腳步聲逐漸靠近，向浮靈走來。接著一只手從黑暗中逐漸顯現(xiàn)，動作緩慢輕柔的落在器壁上，仿佛是在小心翼翼地感受。落上的五根手指貼器壁越來越緊，后來便逐漸在黑暗中顯露出一張熟悉的面孔。

　　勒托緊皺雙眉站在浮靈面前，隔著一層器壁，看著剛剛醒來的浮靈。無數(shù)黑暗夜后的守候，她終于等到了這一刻。她輕輕的將另一只手也放了上去，然后俯身將側(cè)臉貼到了器壁上。

　　就在那一瞬間，浮靈想到了茵沫，想到了他第一眼見到她時的情景。而勒托的溫柔、小心是不同的。

　　“你一醒來，這水仿佛都有了溫度?！崩胀刑ь^看向浮靈，雖然聲音很小，但足以讓浮靈聽到。

　　浮靈沒有回復(fù)她，而是靜靜的看著她，只有眼神與眼神的交流，仿佛一眼望穿，不必多言，也仿佛一切情感早就被阻斷于這器壁內(nèi)外，無法流入到器壁中。

　　接下來的日子浮靈一直生活在這容器之中，勒托也會時常更換容器里的水生植物。浮靈聽到最多的話，就是勒托說怕它們太少了，無法快速凈化水體，她真想將整個容器都塞滿這些植物，好讓浮靈快些恢復(fù)。

　　但她并沒有提及那個月亮日發(fā)生的事情，沒有再提到過天降閣、弗蘭迪、劇孟。他們每天都過著幾乎相同的日子，她將木桌放在容器前，自己則坐在他的對面，與他講著她的所見所聞，朝夕相伴，有哭有笑，有憂有喜。她也會生他的氣，因為他不肯開口說話。每當(dāng)她生氣時而浮靈則會抱緊雙腿下沉，看著蹲在地上埋著腦袋的勒托。這一切的一切平淡卻不乏味，祥和卻不安寧平靜。浮靈不知道自己該做什么，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但就這樣的日子，哪怕雙足被囚困于彈丸之地，也能了解外面的事情，有人陪伴。直到多少個日月以后的一天，勒托全身濕著回來，身上帶著血跡。他才想要改變這一切。

　　勒托快速沖到窗前，將簾后的窗戶封緊，喘著粗氣跑到屏風(fēng)后面。

　　待她走出來時，已經(jīng)換了一身干凈的衣服，身上也都干了。

　　勒托慢慢地走向他，臉上擠出了笑容，無奈勾起的嘴角與緊簇的雙眉相互抵觸著。直到勒托終于哭了出來，帶有哭腔卻仍然笑著說：“外面下雨了，下的可大了。哼哼，哼哈哈哈哈哈哈?！弊詈蟮穆曇簦§`根本分不清，她是在哭還是在笑。

　　現(xiàn)在的勒托在浮靈眼中像是一個失去了玩物的孩子，哇哇大哭著，毫不遮掩。

　　浮靈拍了拍器壁，此時的他已經(jīng)恢復(fù)的差不多了，上次在天降閣密室吸收的液體也大都循環(huán)出去了，這場雨比預(yù)期來得還要早。但也或許并不早，因為他不知道，這一切是過多久了。安逸使他沉淪，讓他忘記了時間，忘記了來到這里的目的，忘記了一切，讓他只能感受到眼前的溫馨。而這場大雨，澆醒了他和她。

　　浮靈示意她將器壁打開，勒托頹廢地從身邊拿起一個重物便砸向了浮靈。她沒有猶豫。

　　水從容器內(nèi)一下子噴涌而出，流出了屋子，流向了外面，與雨水混融在了一起。

　　浮靈站在原地，赤裸著上身，看著眼前泣不成聲的女子，剛準(zhǔn)備開口說話，勒托便沖上去環(huán)抱住了他。

　　“你知道人類的繁衍方式么？”勒托雙手捧住浮靈的臉。

　　——地球表面——托克遜俠城——此太讓日過后的月亮日——

　　見身邊的女子已經(jīng)睡熟，浮靈下床披上了斗篷，走出了天字五號房，走出了古城客棧。他去到了劇孟的草屋，但那里早已變成一攤木柱堆，雨水澆灌著木柱上的嫩草。沒有風(fēng)吹過，但它卻在微微擺動。

　　浮靈借著大雨又瞬移到了天降閣。天降閣門前的標(biāo)志被封條封的死死的，上面印著官文。他在街上漫步著。這時他才發(fā)現(xiàn)，在深夜尋得一俠客，成了一件難事。

　　最后，終于在一青樓門口找到一位自稱巫娼的女子，女子貼上身來，被浮靈拿出的銀塊擋住，浮靈將最初勒托給他的銀塊給了巫娼，才得知這一切。

　　據(jù)巫娼所說，天降閣在一年前發(fā)生了巨變，人們相傳天降閣閣主被一位俠客刺殺，不久后那位俠客也自刎離世。官府征收了托克遜俠城，俠客受章法限制也大都離開了俠城，天降閣被官封，百姓也漸漸移居了進(jìn)來。而此時唯一能看見大量俠客匯集的，只有古城客棧這個老酒館了。

　　原來一切都沒有提前，按劇孟所說的，該來的雨還是會來，只不過一年后，人不在了。他不敢猜殺死天降閣閣主的俠客是誰，但他總不會希望是居孟。

　　——地球——云層之上——使者云地——太陽日——

　　浮靈到達(dá)云端時已經(jīng)是太陽日了，云端上沒有一個人，他本以為會看見耶夢加得或者茵沫，但卻是一片寧靜。浮靈來到云端，并沒有急忙去找茵沫，而是一直坐在云端向下張望。

　　“你看到了什么？”身后傳來了耶夢加得的聲音。

　　“藍(lán)色的是海洋，綠色的是陸地?！备§`回答，但沒有回頭。

　　“人類現(xiàn)在生活在陸地上，我們現(xiàn)在生活在云層上。”耶夢加得將手放在他的肩上，平拍了一下，便自己坐了下來。

　　浮靈沒有說話，起身便走了。他離開了云端，當(dāng)走進(jìn)雨林云地時，碰巧趕上下雨，他尋遍了整個雨林云地，終于找到了通往使者居住地的云道。

　　正如茵沫先前所說，使者所居住的云地分為四部分，而交通樞紐位于這個四部分的中央，從雨林云地通向交通樞紐的云道上，可以清楚的看見下方的云地，左邊大概是卡瑟琳所屬的使者云地，右邊則是紫羅蘭所屬的使者云地。而通過交通樞紐后再向前瞬移，其左右兩邊的云地分別屬于格易和耶夢加得。

　　浮靈在交通樞紐處停下，進(jìn)入到了格易的使者云地。首先浮現(xiàn)在眼前的還是一片片樹林，其中交織居住著一些使者，他們的生活大多像人類一樣，過群居生活，共享著一片云地。

　　“哇，你回來啦！”熟悉的聲音傳來。

　　“黑老頭，黑老頭，浮靈回來啦！”茵沫一看見浮靈便興奮的跳了起來，興沖沖的向遠(yuǎn)處的房屋喊著。

　　他仿佛能從中面感受到什么，于是也露出了笑臉。

　　“你竟然笑啦，哈哈哈，你是下去被人類虐待了一圈回來了么？”茵沫坐在一個高高的木樁上，依舊擺蕩著雙腳，向前傾著身子嘲笑著浮靈。

　　浮靈還是笑著，然后從茵沫身邊走過，走向格易的屋子，示意了一下，便進(jìn)去了。茵沫從木樁上跳了下來，然后飛快的從浮靈腰間扯下了一個物件，跑到格易身后。

　　茵沫將東西舉起來，是半塊碎玉。與之前弗蘭迪的那半塊相似，這塊是勒托掛在他腰間的。

　　“這是一位人類姑娘掛在我腰間的。”

　　浮靈并沒有打算從茵沫手中奪過來，而是走到了格易長老身邊的茶具旁，自己不是很熟練的沏了三杯茶，自己拿走了一杯，坐在了格易長老對面。他像當(dāng)初劇孟一樣，搖晃著頭吹著杯子里的茶，然后放在嘴邊，細(xì)細(xì)抿著。

　　“哪個更香？”格易看著浮靈這些小動作，待他品完后才開口。

　　“他們的?！备§`回答。

　　他站起來，將茶杯放回原處，然后抬頭打量著格易的屋子。這是用木頭搭建起來的屋子，看著比劇孟的草屋整潔很多，但卻遠(yuǎn)遠(yuǎn)比不上古城客棧的天字號房。再回頭看向那些器物，如天字五號房里的差不多，大多都是陶瓷制品。當(dāng)然還有些小玩意，他這次在人間并沒有見過。

　　浮靈拿起那些陌生的東西，將他們在手中轉(zhuǎn)動著，觀察著他們的紋路和結(jié)構(gòu)。

　　“傷害卡瑟琳的那些人類將她供做成了神人，將白霧星人視為天神。他們熟悉我們的系統(tǒng)，我后來受了傷，是這位人類姑娘恢復(fù)了我?！备§`看向茵沫手中的碎玉說，眼神沒有過多的停留，便又看向了茵沫。

　　“她和你有些不同，少了些孩子脾性?！备§`接著說。

　　“你回來之后，話都多了?！币鹉瓝u著手中的碎玉，歪著腦袋笑著看著浮靈。

　　“他接觸了人類，人類的情感?！备褚锥似鹱郎系牟璞?，富有韻味的輕吹著茶水，然后一飲而下。

　　“有些情感是人類獨一無二的，你要慢慢感受，才能學(xué)會?！备褚讓⒈虞p輕放回桌子上說。

　　“所以格易是和紫羅蘭的想法是相背離的，對么？我們不需要占領(lǐng)這里的什么，我們可以學(xué)會和他們一樣的共享?！备§`終于等到了時候，將他心中想說的話急忙說了出來。

　　他對于其他人的態(tài)度不清楚，但他可以真切的感覺到格易長老對人類的態(tài)度，其實回想他對茵沫的態(tài)度就能看出。

　　“茵沫就是人類?！备§`接著說。

　　“我不是人類！”茵沫反駁道。

　　“你沒有發(fā)現(xiàn)，我變了樣子么？”茵沫趕快補(bǔ)充道。

　　浮靈仔細(xì)觀察著茵沫，并從他身邊繞了一圈，然后停在她的身前說：“沒有。”

　　“我變了！因為我也是機(jī)合體啊，我變得更像白霧星人了！”茵沫氣的蹦了起來，然后直跺腳。然后捏著自己的臉，給浮靈指著一些五官，嘴里說著“這里，這里，還有這里...”

　　“你是太想變成白霧星人了，出現(xiàn)了幻覺。你是人類?！备§`聽不懂她在說什么，總之她是人類，這是他可以確定的。就單純憑外觀特征這一點，就可以斷定了。

　　“沒有！我就是我，我是機(jī)合體，不是什么白霧星人，也不是人類，我是這個宇宙中全新的星種，我是自由的！”茵沫氣急了，嘟嚕嘟嘟的說著。

　　“你也一樣！”茵沫吼向浮靈，然后雙手環(huán)抱，低著頭大步大步的走到浮靈的身后，用雙指抵住浮靈的后頸。最后的動作讓浮靈想到了什么，但是一瞬間又消失了。

　　“我們后頸處都有機(jī)合體標(biāo)志啊?！币鹉曇粼絹碓叫。Z調(diào)也變得懷疑。

　　然后茵沫便跑到他前面，將她自己后頸的機(jī)合體標(biāo)志給他看。

　　茵沫轉(zhuǎn)過頭來，看浮靈依舊是沒有表情，還是覺得浮靈不相信，便又噠噠地跑向格易。

　　“你不信。你不信看看黑老頭的，肯定與我們的不同?！?p>　　還沒等茵沫抬手，浮靈便叫住了她，認(rèn)為她太不禮貌。

　　“我信了，你坐下吧。”浮靈抬起手示意她安分點，坐下。

　　浮靈看向地面，然后摸了摸自己的后頸。這讓他突然想起在地球的那個月亮日，他被機(jī)關(guān)吸干后，天降閣閣主弗蘭迪也是摸的他后頸的位置。片刻后，他終于抬起眼，看向格易。

　　“機(jī)合體，是，什么？”浮靈微瞇著一只眼睛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