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視著那些人離去,鷓鴣仔從地上爬起來,撣撣身上的土,返回茅屋。
劫后余生,他的心里卻沒有慶幸,事態(tài)的發(fā)展比他預(yù)想的還要嚴重得多——林彥宇的父親林中天竟然是厚土國大將軍!
現(xiàn)在他兒子生死不明,證據(jù)直指著自己,一旦他追究,林彥希的話夠不夠分量,是未知數(shù);國師是否愿意得罪他來保自己,也是未知數(shù)。
鷓鴣仔啊鷓鴣仔……你為什么……會忘了你的劍呢?
在草席上更換著衣物,鷓鴣再度回顧昨夜之事,隱約覺得其中有蹊蹺之處,但具體哪里蹊蹺,又說不清道不明,不由心煩意亂,頭疼不已。
偏偏白夜還選擇在這時數(shù)落他:“愚夫!小爺我早說他們是一丘之貉。”
一語既出,鷓鴣仔心里的憋屈火立刻被引燃,咆哮著回敬:“你說的是什么屁話?。恳槅幔??若不是你要在女孩面前逞能,咱們根本不會涉身犯險,也就不會惹上這一身麻煩!一丘之貉???方才沒有林彥希,你我必死無疑,懂???必死無疑!”
少年被懟得啞口無聲,愣了良久,幽幽道:“哎喲……你吼那么大聲干什么啦……”
鷓鴣仔正在氣頭上,根本不想與之廢話,遁回神庭,命令其上課去。
匆匆到了教室,白夜才發(fā)現(xiàn),清晨的事已經(jīng)一傳十十傳百,在教室里傳得沸沸揚揚,眾生見白夜進門,與之稍一對眼,紛紛躲到遠處,如怕染上瘟疫。
從這些人討論的只言片語中,白夜與鷓鴣仔才知,早上那藍袍光頭名叫林中汐,來自林家大房,中年一代里輩分排老四,在學(xué)院擔(dān)任五大傳功堂之一——水堂的長老。
過了不久,杜鶯到了,她雖沒有像那些學(xué)生們一般躲瘟神,卻也少不了一臉慎重。
她進了門后,徑直走到鷓鴣仔面前,目露關(guān)切道:“黑天,這是怎么回事,你為何會招惹到林長老?”
“他……”白夜張口就來,被鷓鴣仔及時截斷,“長老與我有一些小誤會,沒關(guān)系,已經(jīng)化解了……”
白夜被強行拽回神庭,怒火中燒,對鷓鴣仔的蠻橫行徑甚是不滿,狠狠一拳砸在神庭菩提上,仍不能解恨。
適時,神庭上空傳來鷓鴣仔嚴肅的質(zhì)問,“難道你想把杜鶯老師也卷進去???”
杜鶯自然不會知道這些背地里的交流,見少年面色不善,她試探著追問道:“真的?”
鷓鴣仔不置可否,同時將身體交還給沖動過后的白夜。
杜鶯選擇相信,回到教室前邊,開始授課。
此后又半月,不知林家是否暗中封鎖消息,林彥宇的事情竟如秤錘落井,沒驚起一丁點兒波瀾。
關(guān)于他的缺課,林家只是對外宣稱,他生了天花,家族擔(dān)心疾病傳染,將他與外界隔離。
為了不露出端倪,自然,也再無林家的人來找鷓鴣仔與白夜的麻煩。
不過,鷓鴣仔明白,這井中明面上風(fēng)平浪靜,暗流卻還在涌動。
事情并沒有告一段落,至少現(xiàn)在還并沒有。
一日,東方紅,太陽升。
徹夜修煉的鷓鴣仔讓出身體控制權(quán),正要在菩提樹下就寢,卻忽聞白夜在對自己說話。
白夜說:“狗奴,又有麻煩了?!?p> 鷓鴣仔以為林家又要生事端,驚坐起身,窺探現(xiàn)實中的場景。
此時,門外立著一灰袍小生,稍加回憶可知,正是考核那日安排鷓鴣仔入住的人。
小生彬彬有禮,朗聲道:“黑天同學(xué),您的家屬來訪?!?p> 農(nóng)伯!?
鷓鴣仔大喜,顧不上考慮峽谷里的迷迭香,催促白夜往谷外跑。
白夜與農(nóng)伯沒什么感情,眉頭一皺,遁回神庭。
不與之計較,也來不及疲乏,白夜接管過身體,拔腿就跑,風(fēng)風(fēng)火火出了院門,恰好與一黑影相撞。
如同撞上鐵板一般,鷓鴣仔猛退一個趔趄,重心搖搖欲墜。在他堪堪倒地時,那黑影迅速把手臂一伸,以手中拐杖攔住他下墜的身子,免去他一場頭破血流。
原來是他!
不及鷓鴣仔問候,黑影又手臂一抬,竟靠著一根拐杖,就把鷓鴣仔生生抬了起來。
“公子,別來無恙?”
蒙面黑衣,手拄長拐,脊背佝僂,聲若公鴨。除了影子,還能是誰?
鷓鴣仔內(nèi)心略有些失望,但該盡的禮節(jié)卻不可少,“無恙,謝先生關(guān)心?!?p> “嘿嘿?!庇白痈尚陕?,雙眼一瞇,目中精光流露,“士別三日,果真當(dāng)刮目相待。兩月不見,公子不僅順利進入逢春境,還逐漸摸向大圓滿,不得不說,后生可畏啊!”
半個月來,鷓鴣仔的神庭菩提又懸掛火種兩朵,加上之前修煉出的四朵,七朵小圓滿已經(jīng)近在咫尺,九朵大圓滿也非遙不可及。
驚怖于影子的火眼金睛,鷓鴣仔不愿再受他端詳,就直奔主題:“先生今日找我,有什么事情嗎?”
“為昔日之約?!?p> 鷓鴣仔有些摸不著頭腦,“昔日之約?”
“昔日之約!”白夜倒是出乎意料地積極起來。
“此事非同小可,事不宜遲,我們邊走邊說。”影子轉(zhuǎn)身進入峽谷。
在白夜的再三要求下,鷓鴣仔讓出身體,回到神庭中靜觀其變。
這條峽谷給了白夜和鷓鴣仔太多負面的回憶,至今置身其中,林彥宇那雙血紅的眼仍會連同插在他眉心的劍一起,浮于眼前。
谷中的迷迭香貪婪如捕鳥蛛,布置好圈套,但見獵物鉆入,立刻散發(fā)出氣味,要將其一網(wǎng)打盡。
白夜走在影子后邊,嗅到異香,正要求助,忽覺一陣大風(fēng)起,自前向后,裹著那些香味遠去。
走出峽谷,一駕馬車正候外邊,影子徑直近前,為白夜掀起車廂簾布,“請殿下登車。”
馬車的車轍、車廂、簾布、甚至那匹馬,都與記憶中無異。
正是這駕馬車,載著鷓鴣仔與白夜離開黑暗大牢,住進城中別院,將二人引上一條完全未知的道路上。
“我們要去哪里?”坐進車廂后,白夜輕聲問道。
“駕!”影子沒有回答,輕輕一揮馬鞭,伴著馬蹄聲與轱轆聲,縱聲高歌。
故國山河故國春,
故國垣下草木深,
故國神游千萬里,
一朝夢醒,
孤枕盛華發(fā),
華發(fā)剪淚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