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蛐蛐
“你。。?!备吒杳饕姷紧萌稳漠悩樱苫蟮赝?。
裘任全眼中愁情難掩,他蹙著眉,伸手緊緊抓住高歌明的手,哽咽著道:“我都知道了,你為什么不早些告訴我?”
高歌明雙手被他抓得生疼,人也恍惚起來,迷惘間也流下淚來,她隱約猜到裘任全失態(tài)的原因,卻還是不敢置信般地輕輕問:“什么?”
裘任全望著她,喃喃道:“十年的知交之情,七年的分隔之苦,不是一碗靈藥就可以消磨盡的?!?p> “是嗎?我以為。。。你忘得一干二凈了。”高歌明顫聲道。
“即使今日我沒有知曉真相,我也從不曾忘得一干二凈?!濒萌稳従彽胤畔滤氖?,柔聲道,“這些年,哪怕是以為自己瘋了,我也沒舍得忘掉那些‘幻象’?!毕氲阶约涸诓恢榈那樾蜗律星胰绱藪暝歉吒杳鬟@些年親友離散的痛苦肯定更是深刻,所幸今日機(jī)緣巧合下,得以知道一切。裘任全幾分欣喜,幾分傷感,又怔怔地落淚。
高歌明見了,像幼時那般為他拭淚,卻發(fā)現(xiàn)他身量已高,自己竟要使勁踮腳才夠著,不由在淚眼婆娑中撲哧一笑,道:“如今我再也不能欺負(fù)你了,你這樣高了。”
裘任全也是微笑道:“七年前我就比你高了。”
“沒這樣多。”高歌明含淚笑道,“你看——”她伸開左手,里面竟是剛剛夜市上那頑童掉落的蛐蛐。她看著蛐蛐,輕輕蹲下,將它放入草叢,道:“既然在鬧市上保得它不被亂腳踏死,便也不愿意再見它重入牢籠。便當(dāng)對不起那小孩兒好了?!?p> 裘任全眼見那蛐蛐觸角微動,抖擻幾下,便一溜煙鉆入深草,靈活可愛,不免莞爾。他也蹲下,看著高歌明問道:“你以前也放過蛐蛐,記得嗎?”
怎么不記得?
在圣山,既高歌明裘任全第一次在野老書房相遇后,第二次碰面。
那時裘任全尚未得到許可到野老那常住,成日山腰山腳兩處跑。他本就年幼體弱,出生低微,又加上三天兩頭行蹤不定,總是被師姐師兄們欺負(fù)嘲弄。那日,裘任全剛從藏月野老那聽課回來,便又遇上了不懷好意的同門們。
“喲,干嘛呢?”攔住他的是陳家二公子陳子皓的伴讀書童王利,他十三歲,是個落魄的黑發(fā)平民之子。雖然家世一般,但比之裘任全等銀發(fā),仍是高了一等,是以他常常頤指氣使,仗著陳家的名頭狐假虎威。
“師兄師姐午安?!濒萌稳南码m然害怕,禮數(shù)卻仍周到,他小心地作揖道,“任全應(yīng)圣山客人藏月野老之托,照例去伴讀灑掃?!?p> “真好笑,什么客人找你這種小賤民去伴讀?”王利朝后面的同門弟妹一笑,道,“小屁孩,你該不會被人偏著去當(dāng)孌童了吧?”
“王師兄,便是要找孌童,也不找這種又呆又瘦又賤的丑孩子啊——”后面一個十二歲的銀發(fā)女書童笑道。接著四五個人都哄笑起來。
裘任全年紀(jì)尚幼,不是很明白他們話中的意思,只是見各人嘲笑,料得是極盡侮辱之詞。他心中委屈,不明白為什么師兄師姐中也有銀發(fā),卻還幫著王利這樣的人來罵自己又呆又賤。他憤恨極了,熱淚充滿了眼眶,卻只有不作聲,捏緊了右手的小竹籠,那里面是野老送他的蛐蛐。
“先生還夸他悟性高,瞧他那傻樣!”眾人見他迷茫酸楚的樣子,又是一陣哄笑。
“喂,傻子!”王利大搖大擺地走來,逼近他道,“你手里拿著什么?喲——蛐蛐啊,不會是偷來的吧?不是?那是賣屁股賺來的?”說著伸手去奪,毫不客氣。
裘任全眼前霧蒙蒙的,只想著萬不可被奪去了野老所贈之物,不顧死活地背過手躲閃。
“不是偷來的!”他的聲音帶著哭腔,很弱。
“哦——那就是——”王利先是用力在他腦袋上一戳,接著運(yùn)起靈氣,想打死籠中的蛐蛐。他早就看這個師弟不順眼了,明明是個銀發(fā),卻在查閱背誦上天資過人,學(xué)什么都快,最近又得貴客青眼,偏偏又是倔脾氣不肯屈居自己之下,讓自己好沒面子。他只覺能叫這小屁孩沒臉,哭著求饒一回才能心滿意足。
裘任全退后一步,不知所措。
一道霸道的紅光忽然射來,將王利手上的一點(diǎn)微弱的金色光芒壓制著,兩束靈氣相遇,金色的不敵,一下便暗了。
紅光來處是一個山崖,只見一個白衣白帽的小女孩身姿靈巧,跳下來得意洋洋地環(huán)顧四周。
裘任全記得是前些時候來野老處鬧過,后又與他和好的小姑娘高歌明,他驚喜著,想:“原來她有這樣的本事,那若是那日她蠻橫地打自己,自己也沒辦法??磥磉@人雖然愛胡鬧,卻也不壞?!?p> “裘任全,別人這樣罵你,你不罵回去?”高歌明落地,拍拍手上的灰,笑道。
裘任全搖搖頭,老老實實道:“我不敢。”
王利先是被高歌明的靈氣嚇到一下,接著卻想:“量著小小女孩有幾番聲勢,終也是敵不過我們?nèi)硕?,更何況我家主是陳子皓?!庇谑撬柚还膳瓪?,一把揪住裘任全領(lǐng)子道:“好呀,還和旁的不清不楚的人往來勾結(jié),瞧我告訴先生去,罰你幾戒尺?!?p> 裘任全被他扯得頭暈,手一晃,竹籠子掉落在地。王利見狀,伸腳便要去踩。高歌明旋步上前,靈力運(yùn)出,將王利一擊倒地。王利吃痛,松開裘任全,倒在地上,狼狽不已。他只覺顏面盡失,怒道:“好啊,先前看你是個小妹妹不動手,現(xiàn)在看來也不用忍了!方師妹溫師弟,上?。 ?p> 幾個師兄妹見高歌明厲害,也不敢輕舉妄動,面面相覷。一旁高歌明對王利的威脅置若罔聞,只伸出白凈的小手來扶裘任全道:“裘任全,你沒事吧?”
“你。。。你別管我。他們很壞的,真的會打你的?!濒萌稳宥迥_,急道。
“怕什么。。?!备吒杳餍ξ馈?p> “聽見沒,你們難道就這樣丟臉?快去啊——否則我家陳公子——”王利掙扎著站起來,道。眾人也沒聽全他的話,只聞陳公子三字,想到其中利害,才叫嚷著沖向高歌明。
高歌明仍舊不以為意,右手揮出,左手持劍念訣,紅光閃耀處,沖過來的一干人皆是摔倒呼痛。
“你?”裘任全驚訝地望向高歌明。
“我才不怕,我要是走了,你不就挨欺負(fù)了?叫月爺爺知道了,他會失望我沒義氣的。”高歌明伸腳輕輕踢向竹籠,竹籠翻飛向上,高歌明一手撈住,收劍問裘任全道:“走不走?”
裘任全自然想趕快離開,只是要牽他人之手,總是不好意思,于是他紅了紅臉,遲疑起來。
“小屁孩,你知道我是誰嗎?我家公子可是東郡嫡公子陳子皓,你得罪我——”王利心有不甘,叫囂起來。
“老屁孩,”高歌明昂頭笑道,“你知道我是誰嗎?陳子皓是個什么屁?”
王利一愣,只覺眼前之人來頭不小,自己可能真惹不得,于是轉(zhuǎn)頭嚇裘任全道:“呆子,你這樣目無尊長,伙同外人嗎?”
“我沒有錯。”裘任全低頭,下定決心似的握住高歌明的手,道,“我們走吧。”
高歌明咧嘴一笑,不再理會王利等人,拉著他向山崖高處攀飛。
耳畔風(fēng)聲颯颯,松柏挺立的身影不斷向后退去,倒在地上的同門越來越小。。。裘任全望望高歌明,真心羨慕她的瀟灑自如。他曾無數(shù)次幻想,當(dāng)王利他們欺侮叫罵之時,自己也可以反唇相譏、施以靈力之威。如今真有這樣一個厲害的人帶著自己自在往來,他高興得好像自己就是高歌明一樣。
后來他們來到一片草地,高歌明和他東拉西扯,還說要他住到野老那去好了。接著又盯著竹籠里的蛐蛐不說話,似乎在想什么重要的事。
“我們放了它好不好?”高歌明盤腿坐著,輕輕捧起竹籠,問道。
裘任全遲疑起來,這畢竟是野老送的,再說小男孩有個可以斗的蛐蛐,也是開心的事,他有些舍不得。
“這樣關(guān)著,它會生病。”
“它肯定想回家。”
“它肯定不想被關(guān)著,不想打架?!备吒杳鬣哉Z,轉(zhuǎn)頭懇求裘任全,“我們放了它好不好?”
裘任全點(diǎn)頭,從此他把高歌明當(dāng)做知心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