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
多了衣服要洗，多了飯菜要煮，最要命的是多了一個人對她指手畫腳，有時還惡言相向。
“汪小鳳，你怎么把我這件襦裙繡花洗破了？”
“汪小鳳，讓你燉的銀耳紅棗湯，好了沒有？”
“汪小鳳，我房間的梳妝臺，怎么沒擦干凈？”
……
“你說你，笨手笨腳的，你爹怎么還一個勁在我面前夸你怎么能干？”
“慢吞吞的，是不是根本不想做呀？”
“干活這么隨便，以后誰娶了你，誰倒霉！”
……
這樣的念叨和訓(xùn)斥，在后來，越演越烈，因為汪小娘懷孕了，性子變得更煩躁，動不動就發(fā)火。
汪父也不是瞎子聾子。汪娘子的所作為所，也是出乎他的所望。這個女人，當初媒婆夸她怎么乖巧心善。
家里只有一位老母親，體弱多病，不能干重活，下面還有個年幼的弟弟，年幼還不懂事。到了婚齡，遲遲不愿意嫁，就是不放心家里。
任勞任怨，直到弟弟稍大，可以操持家事，才肯請媒人說親。
這樣一個顧家又能吃苦的女子，汪父想來，娶進門，對他對女兒，應(yīng)該也會真的好。
沒想到，也就一個月的掩飾，往后，常見的總是一副大吼大叫、咄咄逼人的姿態(tài)。
起初，他以為這可能是汪小娘自小當家，為了自保，故意裝成強勢的樣子，好下下別人的威風(fēng)。
有次，他特意找她談話，把自己的猜想說出來，“娘子，這里就是你的家，我們都會敬你，愛你，你不用硬裝，累自己。”
沒想到，汪小娘一聲嗤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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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老娘生來就這樣。要不是媒人拼命勸說，讓我收斂下，否則嫁不出去。我也不會忍了一個月。”
接著，汪小娘向汪父道出他才知道的真相。
汪小娘的性子和她娘一樣，大嗓門，直腸子，哪有那個年代女子本該有的溫順、柔靜。
她爹，在她小時候，因為厭煩她娘，喜歡上另一個女人，偷偷和那個女人私奔，拋棄了他們母子三人。
汪小娘那時已經(jīng)是十幾歲的姑娘，恨她爹，也恨透世上的男人，想著，自己跟娘、弟三人一起一輩子就好。
但是，哪有不嫁的姑娘，汪小娘找了各種理由，一推再拖的，終究拗不過這個世道。
不是什么大戶人家之女，卻一身小姐毛病，不愛干活，還窮講究。衣服頭飾都要好看還精致的。用的要干凈，自己卻不愿動手。
她娘是可憐她自小也沒享受到幾天好日子，開始還順著她，后來，越長越大，需求也越來越大。他爹又不在，家里是養(yǎng)不起這個女娃了。
好說歹說，求到媒人幫她找到對象，找到汪父，這家人老實又缺娘子，重點是，還爽快地掏出十兩銀子做彩禮。
她娘總算放心，找到心善之人，再加上女兒的強悍，一定不會吃虧。
汪小娘不情不愿的，一個月的試探后，發(fā)現(xiàn)，這個家的確好掌控。心思單純的父女倆很好對付，想來后面，她可以繼續(xù)任著性子。
汪小娘此時不藏著也不掖著，直接向汪父挑明?！胺凑揖褪沁@樣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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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喜歡或是不喜歡，都得受著。”汪小娘以為汪父會驚嚇過度，或是大發(fā)脾氣一番。
沒想，他還蠻淡定的，先是眉頭一皺，然后嘆了一口氣?！安还苤?，你是怎么樣，現(xiàn)在你是我的娘子，希望為了共同的這個家，彼此都能多體諒下?！?p> “再說，我們的孩子也快出生，你總得有個當娘的樣子?！闭f完，便揮袖走出房門。
汪小娘一點都不怕，即便真的要吵一架，她也是時刻準備好的。只是汪父的反應(yīng)，沒給她釋放的機會。
平日，她最不愛聽這些頭頭是道的屁話，但是，汪父最后一句，還是觸動了她。是的，她再怎么無理取鬧，再怎么挑剔那個Y頭，自己也還是要當娘的。自己身上的肉，總是疼惜的。
自己從小沒受到什么寵愛，她可不想讓自己的孩子也跟著受苦。
她得吃好喝好用好，好好生下這個孩子，還得讓她的孩子，也吃好喝好用好，這才是自己未來幾十年的謀劃所在。
這個人和自己最親的人，不是汪父，更不是那個Y頭，毫無疑問就是肚子里的這個孩子，可以和自己有福共享，同進同出。
想到這里，汪小鳳開始覺得結(jié)這個婚，也沒那么無趣，至少，她開始有了向前的動力。
眼下，汪父和那個Y頭都挺順從她，家里的收入也在她手里管著。鄰里鄰?fù)?，憑著她的好掩飾，也有不少娘子愛找她閑聊。
天時地利人和，就等著這個孩子出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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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父急切期待這個孩子的出世，其實是盼著有個大胖小子，鄰里鄰?fù)猓簧倌镒佣几岬?，看汪小娘的肚型，十有八九是兒子?p> 聽多之余，猜測似乎也成真的。汪父跟著篤定就是兒子。這才小心地伺候著。
汪小娘的霸道自私甚至無理，他都忍讓著，包括女兒跟著受累，他看在眼里。
不過，眼下很明顯，在這個家，汪小娘比誰都重要。他還特意叮囑汪小鳳，唯恐她不理解，帶有情緒，對汪小娘有埋怨。
“你小娘剛到我們家，還不習(xí)慣，咱多理解理解?！?p> “你小娘懷孕了，容易激動，咱體諒下?！?p> “你小娘喜歡這樣，你就按她說的做?！?p> ……
這些話一多，汪小鳳越發(fā)感覺，這個娘真的重要，比她阿爹還重要。
有時，太累了，她也會難過，自己似乎已經(jīng)不是阿爹的女兒，而是家里買來的Y頭，任由使喚。
心里有不解，也有不服，但是，她不敢頂嘴。
從小，和阿爹就不怎么說話，那個距離至今無形橫在那，可能源自為了她上學(xué)堂，他和阿娘爭執(zhí)時引起的。
她有點怕他，怕他生氣，怕他責(zé)怪，而現(xiàn)在，又怕他為難。
她也大了，知道體諒為父的不易，也知道隱忍自己的真實想法。
世事從來順從人心所向，要不，它也不會狠心地早早帶走她最愛的阿娘。
每每委屈，她就把阿娘留下的那條繡帕拿出來看看，也會提醒自己，說過要好好照顧阿爹的。
阿爹說什么，我就按他說的做。不要質(zhì)疑，遵從就好。
一天的辛勞和折騰，也只有到睡前的這段時間，她才能踹口氣，清清靜靜地想一想。
此時的她，料想不到，潛意識的擔(dān)憂，便是日后突變埋下的種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