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dāng)晚韓彥四人駕著車行進在鄉(xiāng)間小路上,月色明亮照亮了有些崎嶇的山路,韓彥也已經(jīng)不再躲藏在糧袋堆里而是和蘇家兄妹一起坐在了干草堆上,蘇妍在一旁小心的包扎著他的傷口。
蘇放掏出掛在腰間的水壺仰頭喝下狠狠道:“這幫只知搜刮民脂民膏的狗官兵,竟膽敢打起我妹妹的主意,二叔若不是你見機快,我早忍不住要拔劍宰了那群王八蛋?!?p> “行了行了,我看你小子老六的本事沒學(xué)多少脾氣到不比他小,我們現(xiàn)在正躲避著朝廷的追捕,你殺了那幾個官兵心里是痛快了,引來了全城的錦衣衛(wèi)你來帶著我們逃走?有沒有腦子你!”想來是對侄子先前的表現(xiàn)有些不滿,蘇鴻羽不耐煩的說道
“哼!反正如果是我?guī)煾冈?,絕容不下那幾個混蛋?!碧K放有些不服道
“你師父殺了人能跑,你行嗎?”蘇鴻羽對此不置可否。
車后邊的韓彥原本還沉溺在被蘇妍照料幸福感中,聽見二人爭執(zhí)想起正事來問道:“羽二叔,我爹究竟怎么樣了?”
“你爹沒事,之前和東廠的人交手受了點傷,有常林師侄和呂老看著呢。嘿嘿!這次要不是你爹出手,咱們一行怕是都要栽在東廠派來的那位高手上,我和你爹也算認(rèn)識多年,竟不知他還有此等身手,你爹還真是深藏不露啊?!碧K鴻羽見他問起韓立立時眉飛色舞道,到想來之前韓立的出手卻是令他印象深刻。
韓彥并未關(guān)心父親怎么突然間變成了個武林高手,只聽著他正在被常林照料著,頓時火冒三丈道:“怎么那常家公子還沒走嗎?還嫌害我們不夠?”
蘇鴻羽聽了眉頭一皺道:“阿彥你這話怎么說的?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乃是我輩江湖兒女的本色,就說你爹此次全力相助常家,你二叔我便好生佩服。想來日后江湖上再提及韓立二字,誰也不能不豎起拇指稱一聲好漢,他的這番良苦用心你怎么就不能理解?”
“咱家平時過得好好的要別人夸贊作甚?我爹是個商人我平日更是飽讀圣賢書算個勞什子的江湖人,你知不知道這些年來我寒窗苦讀好不容易要考上童生成為秀才,從此將步入仕途出人頭地,就因為他一個常林現(xiàn)在全毀了!他自己做了朝廷的欽犯憑什么要拖累我們家!”韓彥毫不示弱的回頂?shù)馈?p> “彥小子你現(xiàn)在怎地如此勢利,小時候你可不是這樣?!甭牭巾n彥這般埋怨,蘇鴻羽心中很是不滿。
“是啊,常師兄發(fā)現(xiàn)我們落入了朝廷的圈套后先不是想著自己的安危,而是讓我們大家立時返回前來接應(yīng)家人,這樣不僅保全了兩家的親屬,還讓前去關(guān)口圍堵的敵人撲了個空,這番計智實在讓我敬佩。原本我接到妍兒后立時就去了韓府找了你,哪知道你一天到晚都泡在縣學(xué)和那幫儒生混在一起。如果你好好待在家中讓我找到,也不至于白受這番苦!”蘇放亦是在一旁說道。
“這么說來我現(xiàn)在淪為喪家之犬,還得好好感謝他常林?”韓彥冷冷道
“你!”
“好了好了有什么話回到村子里再說?!碧K鴻羽見他越說越難聽,鐵青著臉打斷二人道。
蘇妍本也想勸說韓彥一二,見幾人聊得不悅便不再插嘴。
四人之后一路無話。
※※※
山腳下的村莊寂靜無聲,四人在村口處悄悄下了馬車。韓彥見村口破舊的牌匾上寫著永安村三字,他心下一動總覺得好像在哪聽過可一時卻又想不起來,連日來確實是發(fā)生了太多的事,少年只覺得腦子里現(xiàn)在還有些腫脹。
“走這邊。”蘇鴻羽發(fā)現(xiàn)村口處常林留下的暗號招呼韓彥他們?nèi)送惶幮阶呷?,四人七拐八彎來到一處農(nóng)舍門前,蘇鴻羽輕敲院門。
“這么晚了什么人?”里邊傳來一位老漢的聲音道。
“我們是來自落霞峰的朋友,天色已晚想在貴處借宿一宿?!碧K鴻羽答道
不等那老漢回答就聽見另一個爽朗的聲音在里邊響起:“沒事張老爹,是在下的朋友?!?p> 院門打開出現(xiàn)的正是常林,他滿臉欣喜道:“師叔、蘇師弟、蘇姑娘還有韓兄弟,你們終于平安歸來了?!?p> 蘇妍微笑著一福身,蘇放則是對他抱拳致意,蘇鴻羽更是哈哈一笑拍了拍他肩膀道:“師叔出馬你小子還有什么不放心嗎?”
常林也笑道:“是小侄多慮了?!?p> 他見伏在蘇放肩上的韓彥身上纏滿了繃帶且一言不發(fā),擔(dān)心他是受了什么重傷,上前想拉開他的袖口確認(rèn)下傷口道:“韓兄你這是...”
誰知才剛碰著衣角韓彥就奮力甩開他道:“滾開你別動我!”
常林見了一愣只聽韓彥冷冷道:“我爹呢?”
待回過神來常林倒也不以為意,很快神態(tài)復(fù)然道:“韓伯伯在里屋療傷,有呂伯正照看著?!?p> 韓彥冷哼一聲撇開蘇放,一瘸一拐的便要往里屋走去,蘇妍忙上前攙扶,韓彥望了她一眼滿是感激之情。
待二人進屋后蘇鴻羽有些尷尬的笑了笑道:“師侄你別在意,我這位侄兒他...”
常林?jǐn)[擺手道:“師叔您不用解釋在下明白,此次本就是我常林虧欠韓、蘇兩家太多,師叔、蘇師弟請二位先受我一拜?!?p> 蘇鴻羽忙上前扶起他道:“都是自家兄弟何必如此見外?!?p> 蘇放更是豪氣干云道:“我爹自小就教我江湖兒女義字當(dāng)先,錢財家業(yè)不過是些身外物。即便再給我們一次選擇的機會,蘇家兒女仍是義不容辭!”
“好!”蘇鴻羽笑道:“你小子這句話倒是有幾分你爹和老六的風(fēng)采?!彼D(zhuǎn)頭對常林道:“韓大哥跟我和大哥是生死至交,他的想法我最清楚必然和我等相同,你呀就別再多想,真要記著咱們的好就把它放在心里。”
常林點了點頭又有些歉然道:“只可惜韓兄弟他...”
提起這個先前最為喜愛的侄兒,蘇鴻羽亦是感到有些頭疼:“他只是一時還沒想明白,這小子最聽他爹的話,想來他爹教導(dǎo)幾句腦子就轉(zhuǎn)過彎了?!?p> ※※※
小屋內(nèi)的床榻上韓立正盤膝而坐,他頭上汗珠密布右肩上還纏著繃帶,好在氣色卻是比來之前要好上不少。一旁的呂姓老人正緊張的觀察著,見韓立似有好轉(zhuǎn)心中的巨石算是落下了一些。過了片刻,韓立終于睜開了眼睛,他輕撫右肩的傷口道:“天山派的療傷圣藥果然神奇,如此看來不出半月我的傷就可以好的七七八八了,呂老替我謝謝你家公子,這邊已經(jīng)沒有大礙您老也回去休息吧?!?p> 老人當(dāng)下拜謝道:“韓大俠你此番為我家公子出生入死怎可再言謝字,要謝也是老奴替常家謝您的?!闭f罷又磕頭再拜。
韓立當(dāng)下起身不便只得以手虛扶道:“老人家不必如此...”這位常家老管事卻是不管不顧,硬生生磕了六七個響頭這才起身離去,韓立只得無奈搖了搖頭。
老人正打算開門離去時,蘇妍剛好扶著韓彥走到門前。
“韓公子、蘇小姐?!崩先藢Χ诵卸Y道
韓、蘇二人亦是點頭回禮。
見來的是自己的兒子和蘇妍韓立歡喜道:“阿彥、妍兒你們都沒事真是老天保佑?!?p> 韓彥一言不發(fā)的向前,蘇妍小心翼翼的扶著他在韓立旁坐下,韓彥抬起頭來露出一個微笑對她道:“辛苦你了妍兒,時候不早了你也早些回去休息吧,我這邊沒什么大礙的?!?p> 蘇妍來回看了看這對父子,見他們神色從容與往日無異便笑著點頭起身,出門前還將房門輕輕合上。
隨著關(guān)門聲響,父子二人臉上和煦的笑容也瞬間消散,屋內(nèi)頓時透露出一股詭異的冷靜。一只飛蛾在燭火間來回起舞,火光在它的映照下顯得忽明忽暗。
“想說什么你就說吧!”
“為什么?”
“我也是迫不得已,刀劍無眼我若不出手,你現(xiàn)在應(yīng)該在為我送終而不是在這里對我問話。”
“迫不得已好一個迫不得已,你若早聽我勸不參合常家的事,咱們父子又何至于此!”
“我也早已言明,常家的事我于情于義都不得不管,常家的血脈不能在我手上斷絕?!?p> “哈哈哈”韓彥大笑三聲,神色之中有數(shù)不清的凄涼“看樣子你都替常家安排好了,那我呢?你有為我考慮過沒有?”
韓彥近乎咆哮著吼道:“你知不知道為了這次縣試我付出了多少?眼看著多年的夙愿即將達成,可你卻為了個常林,為了個外人親手將這一切毀滅,在大牢里我忍受著酷刑想為自己爭辯卻無話可說?!?p> “那一刻?!表n彥死死地盯著父親道:“我甚至懷疑自己究竟是不是你的親生兒子!”
看著獨子傷痕累累的身體韓立面露痛苦之色道:“孩子這些日子你受苦了,不過你天性純良,官場那等爾虞我詐、勾心斗角之地實非良選。你放心爹已經(jīng)做好了打算,會把江南的產(chǎn)業(yè)全部轉(zhuǎn)移至關(guān)外。到時候我們父子就在外行商,日子不會比過去差,外邊的世界天大地大除了大明外還有草原、西域、烏思藏、天方等地,那邊自有我們父子大展宏圖之所?!?p> 韓彥搖搖頭道:“那等方外蠻夷之處有什么好去的?再者這些年來我埋頭苦讀一心想著金榜題名、出將入相為的是什么?難道就是想著做個衣食無憂的富家翁?”
韓立瞇了瞇眼睛不動聲色道:“那你是為了什么?”
少年面帶嘲諷的笑了笑道:“你不知道嗎?還是說你不愿意知道?”
“你究竟想說什么!”袖口下韓立的雙拳緊握手背上青筋隱現(xiàn)。
“在絕對的權(quán)利面前財富、名望這些東西都一文不值?!表n彥不帶任何感情的說道:“爹你應(yīng)該比我更我明白這個道理,否則當(dāng)初也不會眼睜睜看著那個女人離去?!?p> “夠了!”韓立再也忍受不住發(fā)出一聲怒吼道:“我早就告訴過你,她和我們韓家已經(jīng)沒有了任何瓜葛,不要在我面前提和她相關(guān)的一個字?!?p> 少年面無表情的看著怒火中燒的父親緩緩起身,他一瘸一拐的走到門前頭也不回道:“總有一天我會光明正大的站在那個女人面前讓她后悔當(dāng)初的決定,而不會蒙著頭做一個只會逃避的懦夫?!?p> “彥兒...”砰地一聲韓彥已是關(guān)門而去,小屋內(nèi)韓立一人孤獨的坐在床邊老淚縱橫,他從懷中掏出一疊香巾拿出包裹在其中的玉簪攥在手心:“冤孽啊冤孽!阿蘿請你告訴我,究竟該怎么辦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