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古代言情

君略

第九十六章 他人己事

君略 飯粥五斛 4315 2019-09-15 09:00:00

  赤雪的頭顱連同著棄置于掌馬院的尸身一道,最終交由禮部去好生安葬了,它是女君的愛駒,無人敢怠慢。置于它是如何死的,眾人只知,赤雪身染惡疾,恐其傳染其他戰(zhàn)馬,只好將它處死。而只有芳琴姑姑知道,女君本已漸漸在愈合的傷口又因此劫,更多出幾分血肉模糊??伤桥策€有一口氣在,這國事家事便樣樣不能落下。此時殿前跪了一片,皆是在懇請女君收回出兵的成命,北正國土被瓜分已成定局,再難逆轉(zhuǎn)了。

  .

  .

  北正公母子二人身死王舍城一聞,已傳的天下皆知。南澤人動作好不利落,前腳得知此聞,后腳便發(fā)精騎進犯北正。大涼東疆守軍未得將令,不敢擅自出兵干預,好在虎牢關易守難攻,南澤人終究是止步于此,自此,北正以北仍是大涼屬國,而以南則成了南澤的囊中之物了。

  赫羽心急如焚,便想發(fā)兵將南澤人趕出北正去。依她所見,北正子民在南澤人鐵蹄下,怎會安心度日,當日自己曾對北正公許下重諾,保他北正國泰民安,君無戲言,怎可不顧。

  “陛下,現(xiàn)下出兵,才是真的要教北正子民置身水深火熱中了?!?p>  “陛下,南澤人無非覬覦北正富庶,既然宋氏一族覆滅了,北正有此結(jié)局,也在情理之中?!?p>  “陛下,只要南澤人嚴守疆界,我大涼貿(mào)然出兵,并不在理,況且...北正公因謀反而死,北正民心此時如何,尚未可知。”

  赫羽終是一笑,這最后一句倒是不假,三年前,兩國聯(lián)姻,北正子民愛屋及烏,自然說盡了自己的好話,可如今他們又是如何看待大涼女君的,還真不好說。

  可那終究是他宋靈均的故土,是他曾為了自己舍棄的基業(yè),他宋家固然再無皇權(quán)流傳,那也是他的心愿,自己自始至終,都不得背棄。即便不再提出兵北正之事,可那柴桑城里一方百姓是務必要守好的,由誰前去接管,眾臣子卻是猶豫不決的。

  按理說此等大計非是要大將軍親自出馬的,由他坐鎮(zhèn),南澤人定當有所忌憚,可誰都明了,若他擁兵自重,遠離朝堂,假以時日,只怕會與女君生出隔閡,接二連三的反叛之事,著實是教人怕了。驍衛(wèi)將軍單東來自愿請命,前去柴桑城駐守三載,為君分憂,女君允了,眾人方覺得,此人當是上上之選。

  單東來交待完營中之事,便匆匆去了,料想自己雖走了,大將軍卻留在皇城之中,女君安危無恙。他卻不知,他前腳剛?cè)ィn芻夫亦離京出走了,且無人知曉他去了哪里。

  驍衛(wèi)營是單東來多年心血,可他這一走,再精銳的將士也成了無主之師。有臣下稟奏,教大將軍麾下偏將樊牧繼任這護衛(wèi)皇城之職,可赫羽總也忘不了赤雪那死不瞑目的模樣,最終,還是教兵部出身的楊開走馬上任了。

  楊開此人不是什么驍勇善戰(zhàn)之人,卻頗有治軍之才,更是宰相景瑞首肯的,他們原本就是兵部舊寮,景瑞更念他與自己有幾分相似,一樣的愧罪出身。楊開也曾頗受先帝看重,可卻受了駙馬案波及,連降好幾個品級,此后便仕途不順,勉強保住了個官身,宰相念他此番得陛下賞識,定當知恩圖報,肝腦涂地,這才破例舉薦。

  .

  .

  轉(zhuǎn)眼間已至仲夏時節(jié),一場鬧劇終究是徹底落下了帷幕。王舍城門大開,再續(xù)迎來送往之盛勢。似乎這大涼皇城沒有因為多了一個北正公或者少了一個北正公而有絲毫不同。

  長公主府雖未受到之前滿城風雨的丁點波及,可這滿府上下也知低調(diào)行事,長公主且整日里閉門不出,下人們自然也只敢本分做事,不言半句閑話。

  王安歌見識了這場君臣夫妻的劇變,半是憂心半是感慨,數(shù)度忍下要進宮一趟的心思。而這日房中仆役帶來的一封信,卻教他不得不立即面見女君去了。這信是秦楚衣托人帶來的,他二人曾相約過,如無緊要事,能不書信來往則是最好,這畢竟是旁人府邸,人多眼雜,多有不便。王安歌料想秦楚衣定是有急事,忙打開看,卻原來這封存完好的信封內(nèi)還有一封信,這才是秦楚衣要自己看的。腦中一念一閃,竟有幾分雀躍。

  原來,秦楚衣自紅袖坊出來,得了自由后,便將昔日里父親的藝館贖回了,自己做起了授藝先生,權(quán)當是女承父業(yè)。而此事,王安歌自然知曉,也在女君面前提及過,可偏偏還有一人知曉,那還是在南疆與大將軍閑談之時,自己說起的,不曾想,那人竟記在了心上。

  王安歌當即會意,那人定是有什么要緊事需自己知道,這才托信給楚衣的,自己身處這高門大宅,自然比不得她身處市儈更加隱秘。

  只短短幾行字,王安歌一目明了,大為震動。那字里行間,說的全是韓芻夫自北正沿路行往南疆所查之詳細,果然,此事與董氏無關,而真兇也非陌生之人,正是大涼首富,吳庸。他于長汀暗殺朝廷密使之事,雖做的足夠隱蔽,卻已然肅清,證人亦在來京的路上了,照著信上所說,不出意外,三日后便可抵達。

  王安歌得知這真相,固然興奮難言,卻甚為不解,似這等大事,大將軍為何不直接奏表女君呢?轉(zhuǎn)念一想,他這般輾轉(zhuǎn)要教自己知道,自己也當不負他這份信任才好。

  至于進宮面圣,想必定是會再勾起女君傷心事的。他不知北正公緣何會反,若女君不想說,他便不問,可他總想知道,經(jīng)此大劫,女君可還受得住,她終究是個女子,那人也終究是她傾一顆真心愛慕的男人。

  南宮姝蘭聽聞王安歌要進宮一趟,只莫名叮囑了一句,若陛下什么都不想說,切不可追問。她料想依王安歌與女君的相交之深,他定是要進宮去問北正公之事的,卻也怕他因此觸動了女君的傷處。何為喪夫之痛,不管這夫君是如何死的,那也是心頭萬般難過的一道坎。

  .

  .

  君蘭殿里,女君剛小憩醒來,聽聞王安歌已等候多時,忙教宮人梳洗。她不想教真正關心她的人看到她醉心哀傷,盈弱不堪的樣子。

  王安歌見女君略施粉黛,卻仍舊掩不住滿眼的倦色,雖然舉國上下皆知,北正公是逆賊,可她仍舊一身素服,顯然是在為亡夫戴孝。

  赫羽看清了男子眼底的疼惜,笑了笑,“朕沒事,讓先生見笑了?!?p>  王安歌亦笑了笑,轉(zhuǎn)開了話題,“方才我一路而來,城中繁盛如昔,熱鬧如常,陛下若悶得慌,不妨出宮去走動走動,沾沾煙火氣。”

  “先生說的有理?!?p>  王安歌又從袖中摸出一物,是黃銅制成的一只小馬,那馬背上還有個小人兒手持一劍,材質(zhì)做工都精致的很,“我方才進宮前,便去東市轉(zhuǎn)了轉(zhuǎn),見此物有趣,便買來送給小殿下玩,這馬尾巴是個活機關,將它一拽,這馬便能載著這人往前走?!?p>  王安歌邊說著邊示范了一把,便將銅馬呈上了,赫羽接了過來,不禁心生暖意。在世人眼中,南宮昭剛剛沒了父親,自然成了個可憐的孩子,正如當年的太子遺孤一般,那時的莫言常常進宮來,便是為了能多陪南宮堯玩耍,怕他無父陪伴,心生郁結(jié)。此念一起,頓覺自己也當幸運,總是能遇見好人。

  “先生日后若得閑暇,便多進宮來,陪陪昭兒,那孩子與你也有緣?!?p>  王安歌明白女君心思,感念她竟這般信任看重自己,當即拜道,“安歌遵命...只可惜...”

  “可惜什么?”

  “可惜安歌文弱,殿下將來是要做大涼之主的,當常與習武之人接觸,聽聞...大將軍傷還未好,便早早離去了,陛下知曉他去了何處,去做什么了么?”

  赫羽搖了搖頭,便低首打量起手中的玩物來,似是他們正在談論的這個人與自己半點關系都無。她將手中銅馬的馬尾一拽,認真看著那馬的四蹄動作起來。霎那間,赤雪的影子竄上心頭,她咬緊雙唇,噙住眼中的淚,不想讓它們落下來。

  “陛下是知曉韓將軍的心思的,對么?”

  王安歌見女君絲毫不為所動,莫名心急。韓芻夫昏睡的那幾日,自己也曾前去探望過,曾親眼見他命懸一線。似乎他為女君犧牲再多,即便是搭上一條命,都成了理所當然,可不是么,他們是君臣啊,君要臣死,臣敢不死嗎?

  赫羽終究是忍住了眼淚,咽下喉頭的哽咽,抬首笑問道,“先生為何不問我,北正公為何會反?”

  “若有朝一日,陛下愿說,安歌自當洗耳恭聽?!?p>  “多謝?!?p>  二人相視而笑,一掃陰霾。

  王安歌遲疑片刻,從懷中摸出一物來,呈到了女子面前,“南疆那事,不知陛下還想知道真相嗎?”

  赫羽接過一看,先是一怔,她分明沒看過那人寫下的幾封信,卻竟記得他的筆跡,“這是...”

  王安歌輕聲道,“這是大將軍帶給我的,想必定是要托安歌之手轉(zhuǎn)交陛下的。”

  赫羽匆匆看完,已是怒不可揭了。當真是這吳庸膽子夠大,國法君威在他眼中,竟如同兒戲一般。而心緒稍定,又有幾分慚愧,自己經(jīng)此一劫,方寸大亂,倒是那人,還將這事掛在心上。王安歌見女君怒極,暗道若無此人生事,陷害董氏,惹得女君和北正公離心,只怕也無皇陵那場慘劇,不禁唏噓。

  “陛下息怒,現(xiàn)下已知真相,要此人伏法,也不在話下,韓將軍說,三日后,人證便可抵達王舍城,吳庸此次有口難辨了,屆時,安歌也當做個證人,我王家滅門的冤屈,全賴陛下和大將軍歸還公道?!?p>  赫羽點了點頭,又將那短短幾行字看了一遍,他之心意,自己明白,那數(shù)百性命確是冤枉,他于心不忍,勢必要替他們討個公道的,而自己身為人君,也不可蹉跎,“那便等三日之后,朕自有定奪?!?p>  “陛下英明?!?p>  赫羽聞言,竟笑了出來,“英明什么,先生定是在心里笑話朕吧,這一國之君也做的太差勁了些。”

  王安歌眼見大仇得報,女君也解了憂愁,心頭松了一口氣,不禁脫口嘆一聲,“這等大事,大將軍該親自上奏給陛下的,竟只一短短字箋寄于安歌,真教人惶恐?!?p>  王安歌尚且不知赤雪已死,也不知,那日韓芻夫雖殺了赤雪泄一時之憤,卻也追悔莫及。

  赫羽卻明白,他怕自己怒他恨他,他若來信,自己勢必一個字都不會看進去的,這關乎數(shù)百條命案的幕后黑手已然昭昭,怎生處置,便是自己這一國之君的事了。

  .

  .

  出了皇宮,尚且是半響時分。馬夫見王安歌出來了,忙上前殷勤相詢,是否送他回去,王安歌暫且按下心頭疑惑,淡淡看他一眼,指了條路,便上了車。

  經(jīng)歷了一場家破人亡,現(xiàn)又寄人籬下,雖生性豁達,王安歌卻非粗心之人。他知曉長公主仍舊愛重他,只是,兩人間卻莫名有了層說不清道不明的隔閡,要說這感覺是從何時方有的,便是半年前,自己自南疆歸來之后了罷。

  自那之后,長公主甚少召自己單獨去請安敘話了,也甚少再邀這城中貴人登門聽自己唱曲了。甚至,每逢自己要出門,皆是要遣車馬相送,看似周到,實則已是心生防范。

  此時坐在這馬車轎廂內(nèi),將這半年來所聞所見細細梳理一遍,除卻秦楚衣,若還有何事能叫長公主對自己心存芥蒂的,那定是和那塊腰牌有關了??赡茄迫粽媸潜淮跞嗣坝玫?,與她無關,那她便只是惱自己在女君面前多嘴了,王安歌苦笑著搖了搖頭,女子的心思,當真怪異的很,不光是這長公主,楚衣亦是如此啊。

  秦楚衣的藝館已是下學時分,館內(nèi)空無一人,唯有一個婆子在灑掃,見人來了,捉了一揖便繼續(xù)做著手里的活,王安歌不是第一回來,她自然認得。

  秦楚衣正于后院研習曲譜,瞧見王安歌來了,自然歡喜,王安歌拉著佳人的手坐了下來,將案幾上未完的半首曲子一起研習完了。王安歌自然是手到擒來的,再加之今日心情頗好,經(jīng)他隨意改編之后,已有難得一聞的名曲風范了。

  秦楚衣合上曲譜,笑問道,“我瞧你歡喜的很呢,發(fā)生何事了?”

  王安歌笑了笑,“楚衣,若說我,三日之后,我便來此處帶你離去,你可愿意?”

  秦楚衣見他笑著,一雙眸子里卻有幾分迷惑,“究竟發(fā)生何事了?”

  “我的大仇就快要得報了?!?p>  秦楚衣盯著他,面色起伏,“當真?”

  王安歌重重點了點頭,“當真?!?

按 “鍵盤左鍵←” 返回上一章  按 “鍵盤右鍵→” 進入下一章  按 “空格鍵” 向下滾動
目錄
目錄
設置
設置
書架
加入書架
書頁
返回書頁
指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