萊諾迷迷糊糊地睜開眼,他感到好像有人在拿烙鐵燙他的前胸。他記得自己把戒指戴到了手上,把拉萊耶叫了出來,然后身體就不是自己能控制的了。旁邊有腳步聲傳來,萊諾努力抬頭去看看是誰,結(jié)果只看到鋒利的石片貫穿了自己的胸口。
唔……看這樣是打輸了,那來的人應該是加艮了吧,不知道萊頓他們有沒有成功跑掉。
來的人是萊頓。
萊頓看到萊諾直接跪倒,雙手顫抖著去摸萊諾的臉,萊諾傷得太重了,他不知道還能不能把弟弟救回來。
萊諾看到是哥哥,輕輕笑了起來:“哥哥,快跑吧,我打輸了……”
萊頓眼淚一滴一滴掉到地上,“為什么……為什么要這樣……”他把一切都搞砸了,現(xiàn)在還賠上弟弟的命。
“什么,咳……為什么呀?”萊諾咳嗽起來,嘴里全是自己的血。
“我還以為你在外面多風光呢……結(jié)果是這個樣子……你自己沒看到吧?在酒館里你滿臉發(fā)狠又無力的樣子,我可從來沒見過這樣的你……”
“醫(yī)生!醫(yī)生!”萊頓向空無一人的街道咆哮著。
“別這樣,哥哥……讓我好好跟你說說話,我可能快要死了……”萊諾感到很抱歉,他的人生才剛剛開始呢,老爹還說他會帶家族走向興盛,結(jié)果現(xiàn)在就要死了,真難看。
萊頓壓抑著哭泣去聽萊諾說話,可萊諾又什么都不說了。
“對不起……”過了好一會,萊諾突然輕聲說。
天上又聚起了厚厚的云層,月光從縫隙里泄露出來,居然朦朦朧朧閃出了七彩色,每個色相之間的漸變延伸到無窮大,萊諾覺得那是他能承受的最豐富的色彩。
萊諾感覺眼皮很沉,他從來沒有這么想睡覺過,眼里金色的烈焰早就熄了,現(xiàn)在只有血液積在眼里,讓萊諾看不清東西。
“抓緊一點……哥哥,我感覺我快飄起來了……”萊諾含混不清地讓萊頓把他抓緊了,但沒看到自己的手都被萊頓攥得變形。
萊頓突然想起小時候父親帶著萊諾和他來王都覲見,萊諾貪玩到處亂跑,萊頓只好追著他,結(jié)果兩人都在集市上迷路了,吵鬧的集市上萊諾也是這么讓自己把他抓緊了的。那時候萊頓都恨死這個討厭的弟弟了,巴不得把他的手甩開。但他現(xiàn)在好像就算不想松開,也抓不住萊諾了。
街道被毀得不像樣子,終于有醫(yī)生慌慌張張跑過來。醫(yī)生勉強為萊諾做了一些緊急傷口處理,然后就站在一旁不知所措,這么重的傷,能不能活下來完全看死神的心情了。
“把他救活!”萊頓慌慌張張揪住醫(yī)生的領(lǐng)口喊道。
“少主……這……我愿意為二少爺禱告……”醫(yī)生被萊頓的慌張感染,一時間也不知怎么去回應萊頓。
“求求你救救他……他還能活下去……”萊頓整個人突然就失去了氣勢,一遍又一遍苦苦哀求著。
“閣下,我想我可以試一試?!币粋€全身裹在黑色斗篷里的人不知什么時候出現(xiàn)萊頓身后,身邊繚繞著詭異的黑氣。萊頓已經(jīng)沒有心思管對方是誰了,只要能把萊諾救回來,什么樣的代價他都愿意出。
他們把萊諾抬回貢扎格家的軍營,神秘人使用的藥水真的有起死回生的能力,不可思議的身體再造正在進行。斷掉的骨頭被拔出來,新的骨頭迅速生長著,肌肉從僵死狀態(tài)慢慢變得柔軟,心跳又漸漸恢復強勁。搶救持續(xù)了整整一夜,但萊諾活下來了。
萊頓激動地幾乎要給斗篷人跪下,但他壓制住情緒,他知道斗篷人救活萊諾不可能是無償?shù)?,接下來斗篷人開出的價碼可能會讓他難以接受。金銀財寶什么的要再多,萊頓咬咬牙也能拿的出來。但起死回生的事情往往意味著刻骨銘心的代價。
情況卻出乎他所料。
“閣下不必謝我,閣下的弟弟必定會帶領(lǐng)我們走向光明,我救他,也是在拯救人族的命運。遲早有一天,他會替代我們站在抵抗異族的戰(zhàn)線上,世界會變成他們的。”斗篷人懇切地對萊頓說道,仿佛有求于人的不是萊頓。
他遞給萊頓一塊徽章,徽章上流動著朦朧的金色光澤,好像是滲入了碎金般的材質(zhì)。
“如果有一天,人族的命運真的到了不可挽回的時刻,我希望閣下能把這塊徽章交給閣下的弟弟,到那時候我想你們什么都會明白的?!?p> 萊頓還想再說些什么,但斗篷人已經(jīng)隱入到黑暗當中?!伴w下還是進去看看傷員吧,我想他快醒了……”斗篷人爽朗的笑聲傳來,算是跟萊頓做了告別。
“不追下去?”貢扎格公爵的聲音從萊頓身后傳來,他一直站在營帳后面壓陣。萊頓遺憾地搖搖頭,“他不想讓我們知道他是誰,那就遵從他的意愿吧,畢竟他救活了萊諾。”
“這世界和以前不一樣了,萊頓?!惫粑⒉豢刹榈貒@了口氣。就在異族入侵以前,貢扎格家都還是跺一跺腳連大地都要震三分的主兒,但現(xiàn)在呢?覺醒者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無論是要萊諾的命還是救萊諾的命,都毫不顧忌萊諾父親的身份,可萊諾是貢扎格公爵的兒子,就算不賣他作為公爵的面子,總要賣他作為父親的面子。
“那對外怎么宣稱?要說實話嗎?萊諾是在酒館里發(fā)動了能力,應該有很多人看見。”
“嚴格保密。”公爵擺擺手讓萊頓放心。
“萊頓,去看看你弟弟吧,那邊的事交給我?!惫粢埠芟肴ヌ酵麅鹤?,但出了這么大的事情,他必須去現(xiàn)場解決問題。
人們對于覺醒者的態(tài)度尚不明朗,又撞上異族入侵這檔子事,這種力量連公爵都覺得恐怖。簡直就是魔鬼的力量,公爵不禁感慨。
已經(jīng)找不到麥芽酒館了,連坍塌的建筑材料都被萊諾和加艮掀到數(shù)十米開外,那一片只剩下坑坑洼洼的地面。
驚魂未定的幸存者遠遠地觀望這一片駭人的廢墟,第一抹陽光尚未照亮大地,恐慌在人群中像瘟疫一樣飛速傳播。
“這不是異族偷襲,請所有人遠離這里,瑟曦堡很快就會派人來,在此之前請所有人遠離這里。”秩序部隊的指揮者試圖安撫小鎮(zhèn)上的居民并維護現(xiàn)場秩序,但現(xiàn)場顯然不是他說了算。
“讓開!貢扎格家要進入現(xiàn)場!”貢扎格公爵騎在全副武裝的戰(zhàn)馬上對攔住他的士兵厲聲喝道,他身后跟著上百名同樣全副武裝的騎兵,貢扎格公爵帶來的全是騎士,騎士扈從沒有資格涉及這種程度的事情。
“這里是瑟曦堡的轄區(qū),應由瑟曦堡派人來接管!他們很快就會趕到……”士兵試圖據(jù)理力爭,貢扎格公爵拔出長劍,直接斬下他的頭顱,血噴得一地都是。上百名騎士緊隨其后齊刷刷拔劍,發(fā)出整齊劃一的“唰!”聲。
“最后一遍,讓開!”公爵還在滴血的劍尖指向剩下的人,現(xiàn)場死一般寂靜,沒有人再敢阻止這支隊伍了,馬蹄又一次滾滾響起,馳向地獄一樣的廢墟。
***
在小鎮(zhèn)西頭的兵站里,一群全副武裝的重甲戰(zhàn)士擠滿了房間。他們在十五分鐘前接管了這座兵站,趕走所有駐守的士兵和醫(yī)護人員,現(xiàn)在兵站里只有十余名渾身是傷的傷員。
“確定這是所有酒館幸存者了嗎?”鐵威將軍再一次向下屬確認。
“所有沒化成灰的都在這里了,現(xiàn)在怎么辦?”
“一個不留!”
匕首刺進幸存者的身體,哀嚎聲響徹整座兵站。他們僥幸在萊諾和加艮戰(zhàn)斗的沖擊波下?lián)旎匾粭l命,卻也不過比當場死亡的人多活了半個鐘頭。
貢扎格家一直都是一個軍事家族,他們不擅長政治和陰謀詭計,只知道用最殘忍的方式屠戮一切擋在他們面前的人,是最無情的殺人機器。他們向貢扎格家效忠時宣誓的是勇敢與忠誠,和正義無關(guān)?,F(xiàn)在有人幾乎殺了他們的二少爺,無論是不是為了封鎖消息,所有當晚出現(xiàn)在麥芽酒館的人都會遭到貢扎格家的瘋狂報復。
太陽終于把光輝撒到大地上,各方勢力陸陸續(xù)續(xù)趕到,但貢扎格家已經(jīng)完全清理了現(xiàn)場。燒成炭的加艮尸體,扭曲變形的長劍,殘缺不全的黑袍人尸體,現(xiàn)在全都落在貢扎格家手里。
公爵的想法很簡單,情報壟斷什么的對他來說完全不重要,他帶走這些就是想看看所謂的卡爾薩是個什么東西!看看它到底能不能承受得住貢扎格家的怒火!
“陛下,卡爾薩神圣同盟的人在酒館發(fā)生內(nèi)斗,傷及無辜,我的兒子險些在這場戰(zhàn)斗中喪命!我以貢扎格家傳承千年的家族聲譽發(fā)誓,會讓卡爾薩嘗到我們復仇的怒火!”
“公爵先消消氣,現(xiàn)場的情況你們勘探過了嗎?”君士坦丁十三世從馬上躍下來,本來現(xiàn)場封鎖得很好,但被貢扎格家上百名鐵騎踏過,已經(jīng)是一塌糊涂了。
“還沒有,陛下。我們的都在等您到來?!惫魪澭卸Y,小鎮(zhèn)的秩序部隊早就被趕到外面去,貢扎格公爵確定沒有人看到他們收拾了現(xiàn)場。
“那就一起看看吧,萊諾的事情我們也會出手,在君士坦丁王國軍隊駐扎的地方鬧事,未免太狂妄了!”君士坦丁十三世同樣對這件事情感到惱火,異族在外面打,卡爾薩在里面搗亂。不過這樣的力量未免……十三世不禁吞了口唾沫。
滿目瘡痍的建筑,完全被轟成渣的酒館,地面上深淺縱橫的溝壑……即使是被投石車齊射過的小鎮(zhèn),也不會損壞到這種地步。
“他們動用了大型攻城器?”十三世問道。
“不清楚……但是我覺得不可能有人能在我們眼皮子底下把攻城器運過來?!币幻绦l(wèi)向前報告,“而且據(jù)附近居民的描述,是血紅色和金色的火焰席卷了這里?!?p> “繼續(xù)調(diào)查,把每一個人都叫過來問?!眹踝屖绦l(wèi)退下,“都別愣著了!韋廷家負責西部,萊茵家東部,貢扎格家北部,今天中午前,我要你們把昨晚發(fā)生的事復述給我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