萊諾坐在城鎮(zhèn)的小酒館里，這里所有的人都被凱爾請出去了，報酬是每人兩個金幣。凱爾端坐在他對面，桌子四周立著雙方的親信。
“我真的只是路過的普通覺醒者，不是什么能拯救世界的烙印之子?；蛟S我有一些比較夸張的能力……”萊諾撓著頭說道，“要不咱們再喝兩杯？”他提議。
“閣下！卡爾薩已經(jīng)為了這個目標奮斗了上千年！如果是先前的一些誤會讓閣下不能釋懷，那請務必告訴我們如何才能消解閣下的怒意！”凱爾極其誠懇地說道。
萊諾和凱爾對視著，凱爾從談話開始就把主動權握在手里，散發(fā)出強大的自信卻又不讓人感覺驕狂，如果說上回那個加艮是個沒腦子愣頭青的話，那這回的凱爾則是真正得到大家認可的人。他具備一個優(yōu)秀領袖所需的一切品質。
“我們不需要閣下付出任何代價，甚至會全力保護閣下的安全，只要閣下肯跟我回卡爾薩?！?p> “全力保護？那真遇到必死的情況，你們會怎么辦？”
“閣下的生命將會凌駕于我們的之上。”凱爾信誓旦旦。
萊諾沉默了，這個條件很誘人，他想活下去，想把查爾斯，洛琳，還有家族殘存的上百名士兵活著帶回去。但他同時也矛盾著，老爹和萊頓都還生死未卜，現(xiàn)在跑了就是個叛徒。
凱爾見萊諾動了心，愈發(fā)頻繁地催促萊諾?！霸蹅兡懿荒軗Q個話題？你這樣一直追著我問我很累的?！比R諾露出一點不開心的神色。
“悉從君便?！眲P爾立刻轉移話題。
“我想知道一下現(xiàn)在的情況，正如你所見到的，我們被裂縫隔在這里了。”萊諾語氣里滿是無奈。
“閣下有所不知，裂縫不止這一條，瑟曦堡的西邊還有一條同樣龐大的裂縫，自北向南割斷了布魯日王國的領土，如果異族在這個時候發(fā)起進攻，整個布魯日北境都會淪陷?！眲P爾嚴肅地介紹著布魯日的現(xiàn)狀，但被萊諾打斷了。
“不不不，我不關心這個，我只想知道有沒有路可以讓我?guī)е业氖勘鼐刻苟??！?p> 雖說莫名其妙頂了個烙印之子的名號在頭上，但萊諾很有自知之明，布魯日是否陷落和異族會不會毀滅世界不是他該操心的事情。
“沒有了，閣下?！?p> “我們是穿過孤寂山脈來的?！眲P爾又補充道，他知道萊諾想要問什么。
“那我恐怕不能跟你們走了，戰(zhàn)馬無法在山脈中穿行，而且我的家人還在布魯日南境，他們在瑟曦堡陷落后就杳無音信?！比R諾說。
談判陷入了僵局，凱爾決定轉變思路。坐在他對面的少年是個完美主義者，一定要大家平平安安在一起才能放心，在和平年代或許這樣稱得上有情有義，可是在戰(zhàn)場上這種心態(tài)最致命，搞不好就會把本該活下去的人也害死。
“如果我可以為您打探到家人的消息，閣下可否跟我回卡爾薩，并配合卡爾薩對烙印之子身世的調查?！眲P爾想了很久說出了這樣的話。
卡爾薩嚴令他們不允許跨越裂縫入布魯日南境，但眼下……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
“配合你們的調查？你們要囚禁我嗎？”萊諾聽出了弦外之音。
“閣下?lián)碛薪^對的自由，前提是閣下身邊必須隨時跟著我們的人。我們沒有別的意思，只是確保閣下的安全?！眲P爾解釋道，好不容易找到烙印之子，他們承擔不起任何風險。
“那我們成交。我還有一個要求，我知道我的家人有可能已經(jīng)……”萊諾沒有說下去，但大家都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活要見人，死要見尸。”
萊諾攤牌了，他不知道卡爾薩到底想干什么。但如果他們真的可以出手幫自己找到老爹，那跟著他們走也未嘗不可。
“感謝閣下?！眲P爾起身行禮，他身后的侍從全體起立，齊聲說道：“感謝閣下！”
萊諾沒想到自己有一天也能享受這種待遇，談了這么久，大家都很餓了。今天這家酒館凱爾包場，各種吃喝不限量供應。這幾天都在吃從農村搶來的東西，吃飽沒問題，但吃好就別想了?，F(xiàn)在終于能吃到點像樣的玩意。
“我們聊聊這個混亂的世界吧，你們一口一個我能拯救世界，那總得告訴我這怎么做?！闭勁薪Y束后侍者端上來很多吃的，氣氛活躍了好多。
“閣下可曾聽聞過‘中庭的陷落’？”凱爾說。
萊諾默然，這是個家喻戶曉的神話故事。讓人印象深刻的是在這個神話里，世界最終是會毀滅的，這就是諸神的黃昏。這場戰(zhàn)役無可避免，也注定眾神必定失敗，但即使如此，眾神依然坦率的面對這最終的結局。而在世界滅亡之后，殘存的神會再次建立起新的世界。
凱爾繼續(xù)說道：“尤彌爾的頭顱化為天空，腦髓為云，身體成了大地，血液成為海洋，骨骼變成山脈，毛發(fā)變成樹木。當尤彌爾尸身腐爛長出蛆，這些蛆就變成了精靈及侏儒。尤彌爾的眉毛則被用來造成墻壁用來圍住‘中間世界’，也就是我們的世界——‘中庭’?！?p> “吃飯時候提這個怪惡心的，但是我喜歡?！比R諾開了個不好笑的玩笑。
凱爾干笑一聲：“但是閣下可知，凡事的誕生必有依托?！?p> “你是想說我們就在經(jīng)歷中庭陷落？你自己不覺得很扯嗎？”萊諾撇撇嘴。
“但這個推論一開始確實很不可理喻……但是最后一句‘尤彌爾的眉毛則被用來造成墻壁用來圍住中間世界’，和我們前段時間的探索發(fā)現(xiàn)出現(xiàn)了驚人的吻合。”凱爾放下刀叉，整個人嚴肅起來。
“絕境山脈，本身是不存在的?！?p> 除了腦子尚未恢復正常的查爾斯，所有人都停止進食聽凱爾說下去。
“上個月我們在絕境山脈的勘探隊返回了卡爾薩，他們在那里挖了兩個月，帶回了大量地下深層的巖石樣本。僅憑肉眼就可以發(fā)現(xiàn)，絕境山脈的巖基和周圍地下的巖基截然不同，這么說或許有些不準確，絕境山脈的巖基，和迄今為止所有已知的巖石都不同?！?p> “僅是這樣你們就斷定絕境山脈的不存在？”萊諾忍不住發(fā)問，“我們就不可以發(fā)現(xiàn)一種新的巖石嗎？”
凱爾苦笑了一下，“巖石是不會憑空生出的，它們的誕生源自彼此衍化，你可以把這種衍化理解為巖石界的家譜。但絕境山脈的巖基和周圍的巖石根本沒有聯(lián)系?！?p> 凱爾把一條烤魚和一只鴨腿放在一起，“就像這樣，截然不同?！?p> “按照常理，但就算是截然不同的兩種巖石，它們也會因為本身的侵蝕性彼此融匯，比較強硬的巖石甚至會把弱小的一方捕擄。但不可思議的事情發(fā)生了，絕境山脈的巖基和周圍巖基間不存在任何漸變層，它們完全獨立，就像是被強行嵌進去一樣?！?p> “卡爾薩能找到最早的可靠依據(jù)是九百多年前盧恩王朝對絕境山脈的記載，他們的國王曾在那里狩獵，也就是說絕境山脈至少存在了九百年。九百年，你就算把一顆藍寶石和一顆紅寶石放在一起，它們接觸的位置也會融合成紫色?！?p> “巖石比寶石還要穩(wěn)定？這可真是個笑話?！眻雒鎺缀跄套?，萊諾說了句調節(jié)氣氛的話。
“而且隨著挖掘的深入，一些更匪夷所思的現(xiàn)象出現(xiàn)了。挖掘過程中不斷出現(xiàn)塌方，普通巖石和絕境山脈巖石的交匯處非但沒有融合，甚至還出現(xiàn)了斷層。這不符合常理，按理說應該是越往下挖越硬，而不是越往下越松。關于這點我們勉強能拿出兩點解釋。”
“第一，絕境山脈的地下巖石遠比普通巖石耐腐蝕，上千年過去普通的巖石早就被腐化了，巖石的碎屑會被壓得更加緊致，這種情況一般會導致地表的輕微沉降，但巖層肯定還是連續(xù)且緊密的?？墒墙^境山脈的巖基不與普通的巖石融合，堅硬的巖石撐住了上面即將下塌的巖石，所以造成了周圍出現(xiàn)真空?！?p> “第二點，應該是閣下比較不能接受的一點，但卡爾薩認為這種可能性最大?！眲P爾頓了一下：“周圍的巖石，被絕境山脈驅趕了。”
短暫的沉默后，萊諾深吸一口氣:“說下去?！?p> “如果絕境山脈真的是神靈的造物，它又怎會甘愿與凡間的土石為伍？神明的偉力又怎么會被凡間的沉淪侵蝕？”凱爾不由自主顯露出贊嘆的表情。
“所以它就像神話里那樣，眉毛化成的山脈？！”萊諾腦子一時轉不過彎。
“這個肯定不是……但肯定也是人為建造的。如果是天然形成的，它的巖基應該和周圍的巖基一樣?！?p> “而且閣下認為，黑石堡為什么會那樣建？”凱爾最后一句話擊垮了所有人的心理防線。
正面對著山脈的城堡，哪個腦子壞掉的人會這樣建？但如果把“絕境山脈本不存在”這個設想帶入，那么一切都有了解答。
萊諾感覺腿肚子打了個哆嗦，有人臉色慘白，有人用發(fā)軟的手臂撐住桌子，空氣溫暖濕悶，屋子里沒有人講話。此時任何聲音都會變成劃破黑夜的驚雷。
這個結論在之前所有人都認為不可能，但當不可能變?yōu)榭赡軙r，隨之而來的便是巨大的恐慌。
“我想起來了！”萊諾“啪”地拍在桌子上，巨響把所有人都嚇了一跳。
“我看過！我看過這樣的畫面！天上是一輪巨大的血月！黑石堡前面是一望無際的曠野?。?！”萊諾近乎瘋狂地喊叫著，他立刻意識到自己的失態(tài)，對著眾人道歉。
“閣下身為烙印之子，本身便是智慧與能力的象征，能預見這些事情不足為奇。”凱爾早就知道這些事情，現(xiàn)在抓住時機上前拍馬屁。
“你們?yōu)槭裁磿肫饋砣ネ诮^境山脈？那里有什么東西吸引你們嗎？”冷靜下來的萊諾又問。
“三個月前，全世界都出現(xiàn)了異常的魔力波動，絕境山脈那邊最甚，我們探測到波動源頭在地底，挖下去過后才發(fā)現(xiàn)整個巖基都散發(fā)著魔力波動?！?p> “那我們該怎么辦？什么樣的敵人值得建一座山去阻擋？”萊諾禁不住打了個哆嗦。
“先做我們能做的，把異族攔在布魯日的西境，如果讓它們攻進大陸內部，整個人類世界的平衡都會被打破。”凱爾的語氣斬釘截鐵:
“而這一切都需要閣下的幫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