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一劫
2012年2月5日,元宵節(jié)的前一天。徐宸的媽媽離開了他。
記得那天我和媽媽還特意去看望了林阿姨,媽媽還拉著她的手千萬囑咐她“別多想,放寬心?!?p> 記得中午我們還一起吃了團圓飯,徐叔叔親自下廚做了餃子和湯圓。我吃了一大碗餃子,徐宸盛了一大碗湯圓。
記得我們還在一起有說有笑,徐叔叔不時的為林阿姨擦拭掉嘴角的口水,一臉溫柔。
記得我求了徐宸好久,他才答應(yīng)我晚上一起去公園和雪娜何群碰面,去那家心儀已久的電玩城。
可她還是突然走了。我們誰都沒留住。
晚上七點,我們剛到電玩城,剛剛換好游戲幣,何群剛剛和雪娜打賭,說PK跳舞他一定會贏。一切都剛剛開始,卻猝不及防的被按了暫停鍵。
“徐宸,你媽媽她突然發(fā)病了,來醫(yī)院?!?p> 可我們還沒來得及跨進醫(yī)院的大門。
“你媽媽,剛剛走了......”
徐宸跪在急救室的門口,一滴淚未落。
可我知道,他所有的難過和眼淚,都強掩著,倒回了心里。
他不愿意承認,所以不能哭。
十一年前,我和媽媽在異鄉(xiāng)送走了爸爸,林阿姨一家收留了我們。
如今,徐宸和他爸爸在異鄉(xiāng)送走了林阿姨,我與媽媽亦在。
好像是上天開了個玩笑,讓我們互相欠著,糾葛著。
元宵節(jié)已經(jīng)過去了很遠很遠,以至于我都記不起那天是否真的過去了。
我們高二下學(xué)期開學(xué)。徐宸似乎比之前更努力,開學(xué)第一次月考他成為班級第一。我一點也不訝異他的成績,他一直都是實力派,沒人能比得上。
只是,他變了。
從前他總是一副萬年冰山樣,對誰都淡淡的,喜怒不形于色。
如今,他時常會發(fā)笑,就連何群說些不搞笑的段子,他也會莫名的哈哈大笑??吹煤稳褐焙簦骸靶戾罚竽懔耍瑒e笑了,我錯了還不行嗎?”
他卻一臉不解,“怎么,我和你們親近,不好嗎?”
我和雪娜互看一眼,都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我趕忙摸摸徐宸的額頭,“也沒發(fā)燒呀!”他卻推開我的手,輕捏了一下我的臉,“我對你好點不行嗎?”
我趕忙往后退了幾步,大呼:“徐宸,你瘋了吧?”
他似乎又回到了小時候的樣子,溫柔,陽光,愛笑。
可是徐宸,你可以哭出來的,你不必佯裝開心,不要刻意隱藏內(nèi)心。你可以難過的,我們都只是孩子而已啊。
以前,每天晚自習(xí)放學(xué),徐宸都會大步流星的往前走,絲毫不管后面還有個慢吞吞如蝸牛般的我。而今,他總會回頭望一眼落在后面的我,轉(zhuǎn)身快步走到我身邊,嘻嘻說一句:“慢死得了?!比缓蠛臀也⒓纾男o關(guān)緊要的話題。
而我,更多的是心疼。
我也失去過至親,但那時還小,尚不懂生離死別的痛苦。他和林阿姨朝夕相處十幾年,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媽媽病倒,每天藥物不斷,痛苦不斷,最后連離世都如此匆忙,連最后一面都無法見到,最后一句話都來不及講......
我有些恨自己,如果那天不是我拉著他去玩,說不定他就能一直陪在林阿姨身邊,說不定林阿姨不會在發(fā)病那么久之后才被發(fā)現(xiàn),說不定林阿姨就不會走,說不定......
這一切,是我的錯。
可我不敢跟徐宸道歉,我害怕他也這么想,怕他會真的生我氣,怕他再也不理我。盡管現(xiàn)在他對我很好,照常幫我補習(xí)物理,和我一起并肩走,我午休的時候他會將外套脫下來給我,體育課他總是耐心的教我投籃。
他不從提及,我假裝忘記。
高二是個分水嶺。
學(xué)習(xí)好的更努力,于是更好。不樂意學(xué)的更散漫,于是越來越差。而我,是個中間者。不高不低,離徐宸有一些距離,但不至于太遠。
何群總算在雪娜的督促下,重拾學(xué)習(xí)的興趣,每天像模像樣的學(xué)會兒,然后玩會兒(當(dāng)然主要是玩)。但講真的,何大少爺學(xué)習(xí)并不差,他在半玩半學(xué)間,還能考個年級四十九,已經(jīng)讓很多挑燈夜戰(zhàn)到凌晨三點半,卻遲遲進不了前一百的同學(xué)羨慕嫉妒恨了。
“不要迷戀爺,爺就是個傳說?!焙稳禾癫恢獝u的樣兒......
雪娜照例每天損何群,像公司每天的早會那么準時,風(fēng)吹雨打,每天不落。
“你總送情書是沒有用的,和我一個level,我才能考慮考慮?!毖┠日f的語重心長。
何群忙攤開卷子奮筆疾書。
這小兩口......真的可以去好萊塢拍戲了......
他們總是吵吵鬧鬧,難得有團結(jié)一致心平氣和的時候。
徐宸媽媽葬禮的那天,他們專門逃班主任的課來參加。何群那天像極了一個大人模樣,褪去平常嬉皮笑臉的孩子氣,鄭重其事的摟著徐宸的肩,表情嚴肅,說的話卻擲地有聲:“兄弟,挺住。”
他抱住低聲抽噎的雪娜,極盡溫柔的安慰:“我在,別太難過?!?p> 那一天,雪娜沒有損何群一句,何群卻說了無數(shù)次“我在。”
所以后來,他們一個為對方改報志愿,一個為對方拼盡全力,一起跨進同一所大學(xué)的門,我并不感到奇怪。也許他們的愛情,來得更早一些,只是未及時發(fā)覺,或故意掩飾。可是真好,真好他們來得及,來得及抓住彼此的手,攜愛終老。
徐宸從來沒說過喜歡我,也從未給過我任何承諾。可我知道,他不說,卻一直在身邊。
高三剛開學(xué),我們班轉(zhuǎn)來一個復(fù)讀生,沈丞銘。他一來我們班,就引起了不小的轟動。聽班里消息靈通的女生大姮說,沈丞銘在鄰校是個人物,從小到大名次沒跌過前三,高中三年也都是第一第二,但不知為什么高考失利,名落孫山,于是選擇復(fù)讀。
“他考了多少分?”我問道。
大姮看了一眼第三排那個一襲黑衣,正收拾書本準備落座的男生,往我們幾個八卦青年圈湊近,小聲說:“586”。
何群憤怒的發(fā)出很大一聲:“KAO”雪娜趕緊用胳膊肘懟了懟他,沖他使眼色,“你小聲點。”然后雪娜說出了何群的心聲:“這么高的分數(shù),他還不滿意???”我連連點頭,表示贊同。同時眼神自然的嫖到第三排,那個傳說中的神秘人物,他剛剛被班主任帶進教室,做了個簡單的自我介紹,便被安排在了萬年老六(每次考試楊露露都是班級第六,雷打不動)的楊露露旁邊,靠左邊走廊坐下。
他的身高和徐宸差不多,貌似比徐宸高一點。他像極了之前的徐宸,高冷,寒氣逼人,但徐宸是溫柔的,可沈丞銘不是,他高傲冷漠,即使是我和他相隔那么遠,雖然我跟他是初次見面,也能感受到他骨子里透出的那一股寒氣。
沈丞銘,我本能的抗拒這個人,沒有緣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