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窗降到了底，緩緩地朝著家中的方向行駛著。滿腦子都是剛才那雙似有似無的眼睛和地上的血跡，心情很是壓抑。低頭看了眼中控上的表，將近十四點，該要吃午飯了，但卻毫無胃口，剛才那一幕幕實在難以平復(fù)。
喇叭里逐漸響起了 Julie C的 Tomorrow，安靜柔和的節(jié)奏，稍微緩和了一下心里的感受，也漸漸地想起了蘭夕。美麗的面容，姣好的身材，大大咧咧的性格，相處起來十分輕松舒服，并且還有柔弱的一面，關(guān)鍵時刻能讓人充滿著保護欲。
“也不知此刻的她在想些什么，可是在想我？哈哈哈?！?p> 想來也真是尷尬，人家明明只是睡不好，結(jié)果讓我弄出個不知道什么玩意兒，那么的恐怖?！鞍Α毕胫挥傻脟@了口氣?！斑@可該怎么處理，要么找華哥問問？”念及至此便用右手拿起杯槽里手機撥了過去。
“嘟，對不起，您撥打得電話正在通話中，請稍后再撥，Sorry，the subscriber…”
什么情況？隨手關(guān)掉屏幕把將手機扔向了副駕，小聲地嘀咕道：“估計是在開會?！?p> 到家以后，仍然沒有一點兒食欲。打開空調(diào)，脫了個精光躺在沙發(fā)上，仰面朝天想著今天的事，緩緩閉上雙眼，一點一點地陷入了回憶……
小時候，自打開始記事兒起，就是待在外公外婆家。二位都是在最高機關(guān)退休后回到得陽谷，外公還是位全才型干部，一身正氣，飽讀詩書，家里存放著大量的書籍、文房四寶、各類棋具、古琴、笛子、洞簫、葫蘆絲等等。
陽谷這個地方不是很大，屬聊城管轄，處魯西平原，黃河之北，隋文帝時期設(shè)置縣制，至今未改過名字。計圣孫臏據(jù)考證也是出生于此，明朝施耐庵《水滸傳》中描寫的北宋經(jīng)典形象武松的事跡就是在這里，景陽岡、獅子樓都是主要景點，還有蚩尤冢、海會寺等。在陽谷炊餅必須得嘗一下，這是小時候的最愛，香酥可口，每次吃完都意猶未盡。
四五歲的時候是九幾年初，那會兒沒什么玩的東西，外公家里有彩電，電視臺卻沒什么節(jié)目，86版西游記來來去去，單田芳的評書天天放，其他也沒得看。除了跟著大院里的小伙伴瞎跑瞎鬧外，就是在家翻騰外公的東西。
先是對棋最感興趣，每天纏著外公下，象棋下完下圍棋，圍棋下完下五子棋，不管是下什么，從未贏過，時間長了自信心備受挫折，就開始纏著和藹的外婆下棋。起初還好，平分秋色，下著下著，只贏不輸了，越來越?jīng)]勁，跟外公下還是一樣，無論如何都贏不了。逐漸地不再盼著下棋，開始寫寫毛筆字，畫畫水墨畫，雖然都是一塌糊涂，而且很是偶爾，但好在一直沒斷，時間長了，也勉強可以拿得出手，湊合一看。
所有能嘗試的東西都嘗試了，盡皆過了那幾分熱度，都少了興致，便開始頻繁地翻書看起來。一開始看得是暈頭轉(zhuǎn)向，外公的藏書很多都是豎版繁體字，連簡化字我都不認識幾個，這繁體字可如何是好，只得連蒙帶猜地讀了。二老從來不棄書，所以有很多書不說，還什么類型的都有。想起來有本書艱難地讀了幾天，才發(fā)現(xiàn)是養(yǎng)花種樹的書，甚是無語。
在我?guī)捉鼰o敵的翻箱倒柜之術(shù)下，找出了兩套裝訂精致的小人書，一套是四大名著，一套是改自吳元泰原著的《東游記》，這可成了當(dāng)時的最愛，睡覺都要放在枕頭邊兒，就差抱著了，真的是愛不釋手。一年多的時間，都沒怎么往出跑，把這些東西翻來覆去看了好幾遍?？吹饺虬坠蔷?，悟空被趕走，爬在沙發(fā)里嗚嗚的哭，跟看電視完全不是一個感覺?？吹搅荷奖姾脻h征方臘死死傷傷，感慨萬千?？吹巾n湘子玉樹臨風(fēng)，吹的一手笛子，好生羨慕，便天天磨著外公學(xué)習(xí)笛子，這一學(xué)就沒停下。
幾乎什么東西一旦得到總會有習(xí)慣的時候，習(xí)慣久了也就不足為奇，慢慢的就會“膩”了。放下這些書，開始找別的書看，能看懂什么看什么，看不懂的找外婆問。
上小學(xué)的時候，已經(jīng)能之乎者也說一大堆，被同學(xué)們刮目相看，這更增加了我看書的欲望“多么牛掰，感覺老師都瞅著我自愧不如”。就這樣越看越多，越看越深，能找到的古籍名著絕不放過。日積月累就沒了那些想法，真的喜歡上了看書，也真的明白書囊無底，永遠沒有頭，沒有最。
外公外婆家有個自己的小院，種滿了蔬菜和水果，一只黑背犬是兒時最親近的朋友。正房坐北朝南，三門一線，院子一入，一條石板路直通正房；正房一入，進去正對著一間廚房；廚房一入，廚房走到頭是房子后墻。房后是一條小河，夏天能聽到涓涓水聲，涼意自耳朵就布滿了全身，意境上已經(jīng)清爽了。
從大院的大門回家要走十分鐘左右，在一半的路程處，有一個公廁，公廁由一條東西向、筆直陰暗的小路連通，小路很窄，兩人并排是極限，路兩邊都是墻。南面是倉庫的后墻，很高，遮著光。北面是一戶人家的院子外墻，這戶人家的大門就在這外墻的最邊上，一進小路先路過他家的門，再過他家院子的墻，過了墻也就走過了小路。小路的盡頭，公廁的正面，一個很大的垃圾堆，垃圾堆和廁所的北邊是其他房子的墻。從垃圾堆前向西南的小道繞過去，到廁所背面，馬上豁然開朗，一個小廣場一樣的空地，很多戶人家在空地周圍。
這個空地是孩子們嚇跑瘋玩的主要場所，雖是土地，但十分平坦，偶爾還會有小販蹬車來這里叫賣“磨剪子嘞，磨菜刀”、“易拉換錢”等等。我最期待的是賣桃和賣羊蹄子的，除了外公騎“二八大杠”到集市上特意給外孫買的水果和肉外，也就是過來賣東西的小販能解一下嘴癮，過過口福。往空地里走一段，北頭最大的幾戶人家的第一戶就是外公外婆家。
大紅朱漆門，兩位門神分貼左右，院內(nèi)的玫瑰樹和蘋果樹老遠就依稀可見。開門進去，大黑會適時的輕吠兩聲，滿院子的生機勃勃，葡萄架下外公坐著搖椅看著書，外婆從房內(nèi)迎出來，伴隨著似有似無的悶獅子頭味兒，如此美景，人間至純，一生難遇。
清晰地記得在八歲的一個秋天，已經(jīng)過了秋分，晝短夜長。我和外婆一起出去逛街，說是逛街，無非就是去有賣雜貨的菜市場瞎溜達，因為那時的記憶，所以現(xiàn)在都特別愛去雜貨店、精品鋪等地方看看小玩意兒?；氐酱笤阂呀?jīng)夜幕降臨，我邁著疲憊的步伐，拉著外婆的手，走著走著問道：“姥姥，七點了，姥爺會不會餓得不行了？”外公什么都會，就是不會做飯。從小都以外公為榜樣，想著能勝一籌豈不完美？就總跟在外婆的屁股后面，看著怎么做飯，偶爾也自己上手鼓搗幾下。
“不會，這馬上就到了，回去煮方便面，一會兒就好?！蓖馄呕卮鸬?。
“嘿嘿，這回姥爺該高興了?！蔽衣犕觊_心道。方便面那時是我和外公的最愛，什么山珍海味，吃起來都不如來一頓方便面，想一想著實有趣。
“沒營養(yǎng)?！蓖馄盼⑿χf道。
“好吃就行，平時吃的不挺有營養(yǎng)嘛?！蔽野翄傻幕亓艘痪洌Y(jié)果沒仔細看路，一拐彎絆了一下。
“慢點兒。”外婆急忙扶住我，溫柔地說了一句。
“沒注意……”我沒好氣地回道，抬起頭看了一下，正是廁所正對著的小道，黑咕隆咚的，還有些冷，趕緊邁開步子走起來。
“姥姥，你說世界上有沒有鬼？”剛走一步，我就冷不丁悄聲問道。
外婆輕輕一顫，沒有說話，小腳加快了速度，簡單回了一句“沒有?！?p> “我覺得有，每次晚上走到這兒都感覺有點兒害怕。姥姥，你說怎么回事？”我邊低頭走邊喃喃地跟外婆說著。
外婆聽完，頭皮發(fā)麻，“嘖！”了一聲，迅速說道：“回去再說，快走?！?p> 走到繞垃圾堆的小道一半的時候，一陣涼風(fēng)從身邊吹過，我一個哆嗦，心想“這天兒也不應(yīng)該這么涼吧，哪來的風(fēng)？”好奇地回過頭瞟了一眼。
這一瞟，腿軟了一下。
小道末端的墻下站了一個人，一身土的掉渣的衣服，八九十年代的女知青發(fā)型，白了大半，低著頭對著我們的方向，看不清眼睛，但感覺在看著我們。
我看的渾身發(fā)毛，忘了走，站在那里，外婆被拉著沒反應(yīng)過來，差點兒摔倒?！案陕?？”問了一聲，見我沒有回答，隨著轉(zhuǎn)過半個身，也回過了頭。
只覺拉著我手的外婆渾身顫抖，如同篩子一般。
“姥，姥姥，認，認識么？”我磕巴地問道，那人除了冷不丁出現(xiàn)對我們，倒也沒其他奇怪的地方。
外婆沒有說話，還在那里發(fā)顫。
我拽了拽外婆的手，又叫了聲“姥姥?！?p> “不，不認識。”外婆這次有了回應(yīng)，帶著疑惑的口吻道。
我聽著奇怪，不認識就不認識，怎么還不確定呢，是認不出來了么？
那人就那么在那站著，也不走，也不言語。伴隨著周圍的環(huán)境和夜色，甚是詭異。
外婆轉(zhuǎn)過身，拉著我的手用了下力，側(cè)過頭小聲跟我說道：“走吧?！?p> ……
聽外婆說完話沒有動靜，我轉(zhuǎn)回頭來。
“??！”我心里一驚。
那人站在我們前面一米的地方，堵在小道上，還是那樣對著我們。
這次我看清了許多，“她”確實是盯著我們，那怨恨的眼神，不寒而粟。
外婆站在那里，毫無動靜，剛才的顫抖還沒徹底消失又越來越嚴(yán)重了。
“鬼？這看著像老白，回頭走?后面是她家……”外婆心里快速的琢磨著，畢竟這么大歲數(shù)，這一輩子沒少遇事兒，不至于徹底懵掉。
“鬼……”我反應(yīng)了一下，微微地，拖著長長的語調(diào)從嘴里擠出了一個字。
這明顯就不是人，雖然以前沒有遇到過，也沒聽說過，但也看過電視看過書。那貨剛才還在那邊，一瞬間就跑到了這邊，不是鬼還能是什么。
待我想明白，徹底害怕了起來，遇到鬼可怎么辦？
那人一動不動就那么站著，就那么盯著。
僵持，再短的時間也可以用這個詞來形容此刻的情況，幾秒鐘在這時好似幾小時。
我沒了主意，潛意識的拽了拽外婆的手。
外婆感受到以后，拉著我轉(zhuǎn)過身。這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了，不然怎么辦撞上去？
“吐三口?！蓖馄判÷曊f著，自己“呸呸呸”低頭朝著側(cè)后方吐了三口。
我也有樣學(xué)樣，跟著“呸呸呸”了三口。
剛“呸”完，只聽一個沙啞虛弱的聲音說道。
“來、串、個、門、吧?！?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