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南道,清涼鎮(zhèn)。
浮塵懶洋洋地飄蕩在空中,陽光透過窗欞入室,照耀在繡花被褥,少年秀氣長長的睫毛輕顫,驀地睜開眼,眸子是淡褐色的,眼神有些迷糊。
他坐起身,下意識望向斜對面,那有一個半人高的矮炕,同樣是繡花圖樣的被褥已經(jīng)疊得整整齊齊。
少年撇了撇嘴,下腹一挺身體一曲,似乎是想模仿江湖兒郎使一個鷂子翻身起床,但接連試了三次,都不奏功,倒是累得氣喘吁吁,額頭滲出汗跡。
樓下傳來一聲大吼,“燕小子你少在樓上折騰,快滾下來幫忙!”吼聲落罷,又聽見三兩聲低聲哄笑。
少年臉微紅,瞅了眼被自己折騰得亂七八糟的床面,慢吞吞翻下床,粗略地疊好被褥,大致是橫豎一折再折,沒有骨架擺在床上立都立不起來,很快就歪歪扭扭倒作一堆。
他從朝服架上取下衣衫,這朝服架雕有紋飾,是他花了不少銀子從游商手里買來的,衣衫是素青色粗布麻杉,式樣樸素與精美朝服架格格不入。
一邊穿衣一邊神游物外,聽說上京城里頭的那些個公子哥不論早起入睡都有乖巧侍女服侍更衣,自己什么時候能有這待遇?
姓燕而得了個小燕子綽號的少年神情黯然,之前聽私塾先生說春秋無義戰(zhàn)中有個舉國無一豎降旗的大燕,忠臣烈士數(shù)量堪稱舊國第一,聯(lián)想到自己無父無母的凄苦身世,他有時候就會幻想自己其實是燕國后代,指不定是皇室血脈,然后有一天忠心耿耿不忘復(fù)國的老臣突然找上門來,二話不說下跪,納頭就拜老淚縱橫,抱著他的大腿說殿下可算找到你了,大燕復(fù)國有望。再然后,他跟小鎮(zhèn)小伙伴揮淚作別,回到大燕故址,在一干老臣的幫助下復(fù)興大燕,享受錦衣玉食,日日有婢女服侍更衣。
他也曾就此事詢問過贍養(yǎng)他十五年的李老頭,后者呷了口酒,沒好氣地說:“哪來那么多神神道道,老子收留你的時候恰巧被鳥屎砸到了頭,扭頭一看,嘿,是只黑不溜秋的燕子,心想干脆讓你姓燕得了,有緣嘛。至于你小子的名字,那可就有講究了,是私塾里那位王先生幫著起的,唯卿,大致意思好像是人世間只剩下你一個人了。嘖嘖,孤苦伶仃,學(xué)問是大了去了,就是聽上去好不吉利?!?p> 姓是緣于一粒鳥屎,名也不太吉利的少年,嘆了口氣,往臉盆里泅了把水,臉盆白底紅花,是前些年鎮(zhèn)里孫員外做壽時送的,有討吉利的意思,但他卻總嫌棄這盆有脂粉氣,于是草草洗了把臉,水珠也不擦干,似乎多碰這盆一下就會中邪似的。
樓下又傳來一聲不耐煩的怒吼,“燕小子你在上邊涂胭脂呢?磨磨唧唧,快點(diǎn)下來!”
少年仍是不急不躁,蹲下身從床下的縫隙中取出一個兩指寬木盒,木盒未上鎖,輕輕一碰就彈開了。打出生起,小鎮(zhèn)就風(fēng)平浪靜,大小蟊賊沒見過一個,至于窩里反燈下黑,盡管他對斜對面那個冷冷清清的家伙向來看不順眼,但也不覺得那是個會干壞事的人。
木盒里有些碎銀子,乍一看得有十二三兩,本來有更多,但年初為了買下那架能彰顯公子哥風(fēng)范的朝服架,花銷去了大半,如今就顯得寒酸得緊。
將碎銀子盡數(shù)取出,揣在袖袋,又將木盒原模原樣地放回,少年抖擻精神,這才慢慢悠悠走下樓。樓下客人門可羅雀,小貓三兩只,低頭品茗,就著茶香高談闊論,也不知先前吼聲中的“下來幫忙”四字存了幾分真意。
柜臺后一個身體修長眉目寧靜的少年在認(rèn)真撥弄算盤,歲數(shù)和燕唯卿差不多大,算珠聲大珠小珠落玉盤。少年姓趙名西洲,也是個孤兒,從小便與燕唯卿一同長大。雖然身世凄苦如出一轍,但是燕唯卿卻對這位同齡人生不出幾分好感,哪怕在一間屋子同住了十五年也是一樣。
興許是他的名字比自己好聽太多,南風(fēng)知我意吹夢到西洲,燕唯卿清楚記得當(dāng)先生輕聲念誦出那一首《西洲曲》時,整個私塾皆向趙西洲投來艷羨的目光。他有些不忿,同樣名字都是先生所起,憑什么你就能詩情畫意,我卻要孤苦伶仃。
名字大相徑庭只是其一,燕唯卿也不是就一件小事念叨個不停的小雞肚腸,只是你趙西洲取了個清雅名字就能超然自在了?捉魚打鳥你不來,翻墻頭偷看寡婦洗澡你也不屑,妖精打架你更是嗤之以鼻,你只是個賬房小先生,又不是先生口中的無為圣人,犯得著這般清高?
與燕唯卿這個摸爬滾打長大的孩子王不同,趙西洲是小鎮(zhèn)少年中的異類,獨(dú)來獨(dú)往,始終煢煢孑立。
一個在角落自斟自飲的老頭余光瞥見燕唯卿下樓,嗤笑道:“太陽都曬屁股了你小子才下床,怎么著?年少思春,夜里睡不著覺?明明都醒了還要折騰半響才舍得下樓,莫不是老頭子看走眼,你其實是個姑娘家在梳妝打扮?”言辭譏諷,好幾名茶客都笑了起來,就連柜臺后的趙西洲嘴角也掀起一抹弧度。
燕唯卿早已習(xí)慣了這個明明開了家茶樓卻天天無酒不歡的毒舌老頭,換做平時他早就破口大罵回去,但今時不同往日,今時他有求于人,自然不能得罪了。
燕唯卿快步走下樓,看了一眼懸掛在柜臺后的玄鐵寶劍,十分眼熱。聽李老頭一次醉后吹噓,說這把劍削鐵如泥,是由天外玄鐵鑄成,江湖上難得的寶貝。他掂量了下袖袋里的銀兩,想著盡管不可能也要試一下,萬一成功了呢?那這十幾兩銀子可就省了下來。
于是燕唯卿腆著臉,在李老頭面前坐下,殷勤地替其將杯中物斟滿,滿臉堆笑。
李老頭狐疑地看了身前少年一眼,太陽打西邊出來沒道理啊,這小子素來脾氣犟,不服輸,小時候因為不懂事說了句圣人壞話而被先生打了三下手板,都沒肯認(rèn)錯,先生怒極,又打三下,還是不認(rèn)。三下復(fù)三下,最后手都打紫了,先生氣得嘴唇顫抖,怒聲將他趕出了私塾,說我王三甲沒這本事教他。這事鬧得劍拔弩張,到頭來還是他這個老頭子提了三斤春前鴛鴦葉上門賠罪,好說歹說才讓大事化了,燕唯卿得以再入門墻。這么個從小就性子執(zhí)拗的小子主動獻(xiàn)殷勤,肯定有事相求。
李老頭斜睨燕唯卿,沒動酒杯,淡淡道:“有屁快放,不然這酒老頭子喝著不踏實。”
少年嘿嘿道:“老頭子快人快語真是直爽,我也就不藏著掖著了?!闭f罷,他輕拍桌子,佯裝這是驚堂木,朗聲說:“茶樓開門迎客,講究的是一個和氣生財,老頭子你掛把劍算是怎么回事?徒增戾氣。倒不如給我,等我日后學(xué)劍有成,還你十座茶樓又如何!”前頭說得有模有樣還叫那么回事,到了后頭就露出了狐貍尾巴。
李老頭心下恍然,敢情是把主意打到了玄鐵寶劍身上,他食指彎曲,有節(jié)奏地輕敲桌面,冷笑道:“小子口氣不小,且不說那十座茶樓,老頭子這把劍千金難買,憑什么給你?就憑一個虛無縹緲的學(xué)劍有成?空手套白狼也不是這么個套法。”
少年有些急了,高聲道:“怎么就虛無縹緲了!說書的裘老頭說那武當(dāng)?shù)雷痤^一回握劍就自知會成為天下劍魁,你怎么就敢保證我不是未來的武當(dāng)?shù)雷穑。俊?p> 李老頭食指一頓,好奇道:“那裘老頭真這么說的?”
“可不是!”少年語氣斬釘截鐵,緊接著近似央求道:“寶珠尚不可蒙塵,何況是這柄名劍,老頭子你這是暴殄天物!”
似乎是這句話打動了李老頭,他神情微動,不耐煩地擺手道:“不曉得從裘老頭那兒聽來什么歪理邪說,還寶珠不可蒙塵,他有沒有教你一句寶劍有靈自會認(rèn)主?這把劍給你也行,前提是你得拔出來,要是連拔都拔不出來,就斷了這花花腸子!”
少年以為李老頭這是答應(yīng)他了,高興地拍了下手,袖袋里的銀子清脆作響。他一驚,兜住袖袋,響聲停歇,小心翼翼地抬頭看了眼李老頭,見其醉眼朦朧意興闌珊,應(yīng)該是沒聽見,才長出一口濁氣。
燕唯卿三步兩步到了柜臺邊,由于玄鐵劍掛得高的緣故,他還搬了張木凳。趙西洲打著算盤面無表情,面對燕唯卿摩拳擦掌打算拔劍,并沒有騰出地方的傾向。燕唯卿盯著趙西洲,趙西洲則低頭盯著算盤,前者本是擔(dān)心過會兒拔出劍來一個沒拿穩(wěn)傷及無辜,見后者一點(diǎn)眼力見都沒有,索性一咬牙一發(fā)狠站上木凳就要去拔劍。
但見他一手握劍鞘一手握劍柄,氣沉丹田準(zhǔn)備發(fā)力,緊接著手臂上青色經(jīng)絡(luò)隱隱浮現(xiàn),顯然是已經(jīng)用了不小的氣力,但卻是一毫一寸都未能拔出,這柄玄鐵寶劍的劍柄與劍鞘契合得嚴(yán)絲合縫,饒是他卯足了勁,連吃奶的力氣都使出來,腮幫子鼓得高高的,也沒有出鞘的跡象。
他猛地回頭看向李老頭,卻見后者嘴角含笑,自斟自飲,顯然是早已預(yù)料到這一幕,于是心中邪火更盛。
一只手不行就用兩只手。
燕唯卿雙掌合攏,劍柄在雙掌之中,他屏氣發(fā)力,真正是將全身的氣力都拿出來使了,就連架劍的木頭橫桿以及不遠(yuǎn)處的柜臺都顫抖起來,可玄鐵劍仍是紋絲不動。
趙西洲一絲不茍地打著算盤,氣態(tài)沉靜,好像不知道身旁有個半大少年在憋氣拔劍,一個不小心就會傷及無辜。
茶樓里聞香品茗的茶客紛紛作壁上觀,一幅看好戲的神態(tài),拔出了劍他們自然不吝嗇放聲叫好,但沒拔出劍也不會噓聲一片。到底只是個未及弱冠的半大小子,單純?nèi)缃系赖难┌仔?,哪會想到這把劍早已被陰損的李掌柜動過手腳。
這些茶客中有些是走南闖北的江湖客,有些是見多識廣的游商,初來乍到都會對這把玄鐵劍興出好奇,茶樓和氣生財,掌柜的就不怕這劍被歹人奪了去作兵器?
李老頭只是醺然擺擺手,笑了笑,“這劍早被我動了手腳,壓根就拔不出來,奪了去也是雞肋,生不出禍端?!币槐姴杩瓦@才恍然大悟,紛紛道掌柜的是個妙人,掛劍于柜震懾宵小著實是好大的氣魄。
由于雙手拔劍的緣故,燕唯卿上半身失去了支撐點(diǎn),全身氣力又盡泄于一處,腳下的木凳也不結(jié)實,只聽咔嚓一聲,四條凳子腿齊齊折斷,燕唯卿鬼叫一聲,緊緊抓住劍柄,整個人懸掛半空,此時此刻他等同于在用全身重量拔劍。
寒鐵劍微顫,出鞘一寸,天空中打了聲響雷。
趙西洲抬起頭,若有所思道:“要下雨了,得把后院曬的茶葉收回來?!辈杩椭杏袔孜皇切℃?zhèn)居民,聞言紛紛結(jié)賬離開,一陣秋雨一陣涼,他們得趕回家收衣服,一旦潮了再曬干可就難了。
燕唯卿嘴角一翹,輕盈落地,憑空虛點(diǎn)了點(diǎn)出鞘一寸的玄鐵劍,扭頭朝李老頭一揚(yáng)下巴,得意洋洋道:“老頭子瞧見沒有,我可是拔出來了,這柄劍現(xiàn)在歸我了!”
“話別說那么滿?!?p> 李老頭打斷了少年的洋洋得意,幽幽道:“能拔出來算你有幾分本事,但就一寸管什么用,日后與人對敵拿這劍砸人便不算暴殄天物了?”他把酒杯往桌上一敲,自得其樂道:“劍客成天拿劍砸人,倒不失為趣事一件?!?p> 茶客紛紛忍俊不禁,大宋文武并重,但不論是耍刀筆還是使劍,求得無非是一個大風(fēng)流,扛著柄連鞘劍見人就砸,委實太沒風(fēng)度。
少年登時面色一苦,攥緊了袖袋里銀錢,暗道今天是逃不過兩袖清風(fēng)的命了。
李老頭瞥見了少年的小動作,嘴角一掀,話鋒一轉(zhuǎn)補(bǔ)充道:“不過,這劍老頭子可以先替你留著,等哪一天你小子有本事全拔出來了,自然能夠拿走。怎么著,同不同意?”
少年盤算著其中利害,似乎有利無害,他大可以先拿柄普通鐵劍暫時頂著,等劍法登堂入室后再換劍,到時候也算不辱沒了這把寶劍。
燕唯卿臉色陰晴不定,良久才笑遂顏開,大聲道:“那就說定了!老頭子你可不許耍賴!”
李老頭又慢慢悠悠地倒了杯酒,一口飲下,輕聲道:“老頭子何時騙過你?”
得到肯定答復(fù)后,燕唯卿得償所愿神清氣爽,向始終沉悶的趙西洲挑釁地挑了挑眉毛,見后者一門心思在算盤上,也不咄咄逼人,聳了聳肩不在意,他一個未來的劍魁有必要跟一個充其量從賬房小先生變成大先生的家伙計較?也不怕說出去笑死人。
這時,茶樓外有人探頭,英眉俊目,稱得上面如冠玉,道教常說的男生女相大抵如此。
燕唯卿眼尖,看見這個私塾同窗,頓時愁眉苦臉。
這家伙是鎮(zhèn)東頭豆腐店夫婦的兒子,姓衛(wèi)名長樞,也許是吃多了豆腐的緣故,肌膚勝雪。燕唯卿和其余幾個死黨也就順勢給他起了個綽號,叫“白豆腐”。
又因為這小子很受私塾先生照顧,被點(diǎn)名為日后狀元才,一天到晚之乎者也,平日最喜歡督促燕唯卿讀圣賢書,被后者視為甩也甩不掉的狗皮膏藥,憤憤不平腹誹為“小夫子”。
私塾有三夫子,老夫子和藹可親平易近人,對每個學(xué)生都十分包容。
中夫子最是嚴(yán)苛,據(jù)說早年間曾狀元及第,因為得罪了當(dāng)朝權(quán)宦,被流放至此,滿肚子的經(jīng)國治世之學(xué)無處可吐,壯志難酬,只得把一身圣人學(xué)問教授給私塾里這幫孩子,希望能脫穎而出一個好苗子繼承衣缽去京城為他討回公道。
毫無疑問,小夫子衛(wèi)長樞就是這位內(nèi)心憤懣中年人的選擇,后者也不負(fù)所望,小小年紀(jì)就束長髻戴高冠作得一手錦繡文章,今年及冠就要去鄉(xiāng)里考個秀才,繼而踏上名動大宋平步青云的復(fù)仇之路,未來前程似錦,與他們這些終生偏安一隅的白丁少年不是一類人。
衛(wèi)長樞站在門外,才十五歲就已經(jīng)長得挺拔俊秀,燕唯卿每每看到他就能大概明白讀書人的詩酒風(fēng)流是個什么概念,也能想象春風(fēng)得意馬蹄疾一日看盡長安花是何等光景。
衛(wèi)長樞不咸不淡地斜睨燕唯卿一眼,后者似乎想起自己已經(jīng)是位有望佩劍的劍客了,壯起膽挺胸反瞪回去。
衛(wèi)長樞不理不睬,朝李老頭躬身作揖,恭敬道:“李伯伯,先生遣我尋唯卿回去上課。”
一直醉醺醺的李老頭吹胡子瞪眼,對燕唯卿怒氣沖沖道:“你小子不是說王先生有事外出,這兩天不用去私塾嗎?”
燕唯卿知道這謊已圓無可圓,卻仍犟嘴道:“是有事外出了,誰曉得會突然回來,白豆腐你說說看我說錯沒?”
說罷,背對李老頭,朝衛(wèi)長樞一陣擠眉弄眼。
衛(wèi)長樞面無表情,冷清道:“先生最近一次出門是在一旬前,不知唯卿所說的可是那次?”
燕唯卿咬牙切齒,聲音從牙縫中擠出,嘟囔道:“好一個風(fēng)骨清正白豆腐,老子記下來了!”
他余光瞥見沉默撥弄算珠的趙西洲,眼珠一轉(zhuǎn),像又找到了根救命稻草,嬉皮笑臉道:“老頭子,長樞記性不好,先生肯定外出了,要不然西洲也不會與我一樣不去私塾上課啊,你信不過我,還信不過西洲?”
他一邊說一邊用余光關(guān)注趙西洲,果然以后者的冷清性子并未出言為自己辯解半句。
“趙西洲被先生允許可以不入私塾,同唯卿不一樣?!眳s是衛(wèi)長樞一板一眼拆穿道。
燕唯卿見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都被衛(wèi)長樞抽走了,心知迎接自己的將是李老頭的狂風(fēng)暴雨,腳下生風(fēng),一溜煙竄出門去,留下一句話讓屋內(nèi)三人神情微變。
“白豆腐,你這般做派就算做了官,又能活多久!”
恩師就曾因為直言不諱而得罪權(quán)宦被暗算到這鳥不拉屎的荒瘠地界,衛(wèi)長樞既然被這位昔日狀元郎寄予厚望,將來肯定要進(jìn)那座城與滿朝文武斗勇斗智,到時必然會面對一個選擇:諍臣,或是佞臣。
燕唯卿一番話,可謂誅心,無疑是把衛(wèi)長樞往那個富貴又臭名昭著的深坑里推。
衛(wèi)長樞面色無悲無喜,抬腳跨過門檻,似乎要追趕那已不知溜到何處去的燕唯卿。
“便是做了天底下最大的佞臣又如何,待我權(quán)傾朝野,哪個秋蟲敢做聲?”
這名自小便很有主見的早慧少年,在這個秋日中午,做了一個微不足道又影響深遠(yuǎn)的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