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出去？”
聽到南山牧野的話，邱笑笑臉上笑容立即消失。
不待南山牧野回答，她便張開雙臂攔在了南山牧野身前，說道：“不行，你現(xiàn)在不能出去，外面到處都是不良人，你身上傷又沒好，現(xiàn)在出去就是自投羅網(wǎng)！”
看見她溢于言表的擔(dān)憂之色，南山牧野心中不禁涌起一股久違了的暖意，更有些不可言說的愧疚，但是——
他搖了搖頭，說道：“謝過姑娘好意，只不過你能將我救下，我已經(jīng)感激不盡，又豈敢要求更多呢？”
說著，他從袖袋里取出一塊玉佩，上有鴛鴦圖案，遞到邱笑笑面前，說道：“這枚玉佩是我的一位友人送與我的，現(xiàn)我轉(zhuǎn)贈與你，它能保你安危，如若日后遇到危險，將它摔碎，自會有人來救。”
“這我不能要！”
邱笑笑看著那枚玉佩，并沒有接過。
南山牧野強(qiáng)行將它塞到女孩手中，然后說道：“姑娘敢冒天下之大不韙收留我，勇氣可嘉，這枚玉佩算是報恩?！?p> 頓了頓，他又說道：“我畢竟是朝廷通緝要犯，而你是吏部尚書之女，我若是繼續(xù)留在這兒，對你，對你的父親都不利?！?p> “請姑娘放心，牧野傷勢已無大礙，那些不良人傷不了我。”
“今日分別，也不知日后何時再見，望姑娘一切安好，牧野告辭?！闭f罷，他拱手作別。
“可是——”邱笑笑還想挽留。
南山牧野卻已越過她，快步走出了石室。
他的速度極快，待到邱笑笑追出來時，他已經(jīng)走遠(yuǎn)，難覓蹤跡。
女孩的臉上寫滿了失落，她的手里緊緊攥著那枚玉佩，她想說她要的才不是這個，她要離開這里，去見識天下四方的風(fēng)光，才不是一塊免死金牌，可是面前空蕩蕩的，她這些少女心事又能與誰人說呢。
另一邊，南山牧野出了邱府，辨認(rèn)了一下方向，便朝上京城南方向急掠而去。
途徑一處民居院子時，他順手摘下一塊碎花面巾，將自己臉孔遮上，不掀開的話，完全看不到面孔，只露出一雙眼睛。
他丟下一錢銀子，飄飛而去。
外城到處可見不良人在巡邏環(huán)視，先前他從邱府出來時，就被一個不良人看見，那人追了他一會兒，最終因為輕功稍弱而不幸跟丟了他。
不過南山牧野并沒有因此而放松警惕，他現(xiàn)在正行走在一處坊市之內(nèi)，上京城內(nèi)有十八坊，分為東南西北四市，他現(xiàn)在所位于的就是南市，像他臉上戴的面巾，這處坊市中也有賣，因此他這副裝扮，倒不顯得惹眼，少有人會注意到他。
身后傳來騷動，一些喜歡看熱鬧的百姓紛紛朝那里聚集。
南山牧野則繼續(xù)向前走，他知道后面發(fā)生了什么事，一個不良人似是覺得他的打扮舉止有些可疑，于是想要追上來確認(rèn)身份，結(jié)果沒看路，一不小心撞倒了沿街?jǐn)傌湹臄偽唬粩傌溂m纏住了，饒是這個不良人立即掏出了證明身份的腰牌，那攤販也不買賬，坊市之內(nèi)只認(rèn)司市。
司市，就是掌管市場的治教政刑、量度禁令的長官，下設(shè)許多官員。
如“質(zhì)人”負(fù)責(zé)管理市場秩序，包括管理上市商品種類，交易契約；“廛人”掌管市場的賦稅活動；“胥師”管理市場貨物；“賈師”評定物價；“司稽”維持市場治安；“司門”負(fù)責(zé)市門，稽查走私；“泉府”掌管錢幣等活動。
攤販和不良人產(chǎn)生了沖突，馬上就有一名司稽跑了過來。
途徑南山牧野的時候，這名司稽不動聲色地將一根半指長竹管塞入南山牧野手中。
南山牧野接過，并沒有立即查看，而是悄悄放入了袖袋。
做完這一切，他抬起頭，迎面走來一個人。
這個人偽裝得很好，一路上都在裝作有一搭沒一搭地和沿路攤販交談，并且時不時會拿起貨品詢問，如果不是他的視線經(jīng)常落過南山牧野身上，南山牧野不一定會發(fā)現(xiàn)他是不良人。
轉(zhuǎn)過身，南山牧野隱入人群。
那個不良人發(fā)現(xiàn)他消失后，當(dāng)即臉色一變，加快腳步走了過來，已不見南山牧野蹤影。
上京坊市舉世聞名，來往游人如織，不管是白天還是夜晚，集市貿(mào)易都相當(dāng)發(fā)達(dá)，曾有詩作云：“夜市千燈照碧云，高樓紅袖客紛紛。水門向晚茶商鬧，橋市通宵酒客行。”
詩中描述的就是上京夜市。
即便現(xiàn)在是下午時分，坊市內(nèi)依舊十分熱鬧，可謂“人不得顧，車不得旋，紅塵四合，煙云相連?！?p> 南山牧野選擇這里作為脫身之地，確實是個不錯選擇。
“那家伙去哪兒了？”
由于司稽到來，攤販也就不再追究，那名不良人總算擺脫了窘境，跑過來與另一名不良人匯合。
“不知道?！绷硪幻涣既藫u了搖頭，面露凝重，“他很小心也很謹(jǐn)慎，很有可能就是上面要找的人?！?p> “不一定，這些天來我們抓錯的人可還少過？”
“這次不一樣，先前望樓傳來消息，說有一個可疑之人往南市而來，他的容貌與告示上所畫一致，此人頭戴面巾，舉止鬼祟，一點也不像來游逛坊市之人，十分可疑。”
“那我去通知其他人，讓他們多加注意。”
“嗯！”另一名不良人微微頷首，看向面前人山人海，不禁感到頭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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盡管不知道自己行蹤已經(jīng)暴露，但也十分清楚自身處境相當(dāng)危險的南山牧野，并未立即離開坊市，而是找了一個僻靜地方，從竹管里取出紙條，上面用蠅頭小楷書寫了兩個字。
“鬼市！”
南山牧野念出那兩個字，眼神微凝。
鬼市，位于上京地下的一個完全幽閉和黑暗的地下世界，各路牛鬼蛇神都盤踞于此。
原來是一個因為地震而形成的廣闊溶洞，不知道從什么時候起，逐漸成了氣候。
其中什么人都有，朝廷重犯、春秋遺民、門派叛徒、摸金校尉、江洋大盜……三教九流為了躲避人世，盡會于此，盡皆見不得陽光。
見得光的叫人，見不得光的則叫鬼。鬼市，因此得名。
鬼市里面和外面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世界，里面有里面的規(guī)矩，無論是誰進(jìn)去了都得遵從，就連文宗皇帝在世時，想要對這片眼皮子底下的痢疾動刀，都無能為力。
據(jù)說其中陷阱無處不在，未經(jīng)指點，冒然闖入就是尋死。
并且高人云集，甚至有能夠比肩武當(dāng)?shù)雷?、白帝城主的絕世高手隱居于此。
昌徽年間，文宗皇帝曾經(jīng)發(fā)起過一次大規(guī)模清剿，結(jié)果大宋軍隊剛一進(jìn)入，就中了埋伏，頃刻間死傷慘重，不得不迅速撤回。
有經(jīng)驗老道的將領(lǐng)下了結(jié)論，他認(rèn)為這里面地形詭異，有如天險，僅憑當(dāng)前兵馬，如若再執(zhí)意深入，恐怕無人能夠生還，要想將這片痢疾徹底根除，不下于攻打一個西域小國，甚至損失更甚。
基于此，文宗皇帝只得悻悻作罷，但心中卻一直將鬼市當(dāng)作心腹大患。
然而，即使到了他臨死之前，他也沒能夠進(jìn)入鬼市腹地看上一眼。
不過聽說繡王夏倚天倒是進(jìn)去過一回，而且還全身而退，鬼市中人似乎并未如何刁難這位夏氏錦繡兒。
基于這個傳說，不少人都謠傳鬼市背后的主人就是這位繡王，夏倚天不愿稱帝，卻在上京陰影里建立了一個無冕王朝，目的是想讓每一代皇帝都跟他這位叔伯較量一番，想讓他的子侄輩們時刻都懷有憂患意識。
顯然，這種說法并不可信，荒唐程度和當(dāng)年傳言夏倚天之所以選擇封地錦繡城，是為了提防南夷入侵有的一拼。
在一些昌徽年間登上朝堂的臣子看來，既荒唐又可笑。
那些昔日因為站錯了隊伍而耽誤了仕途上升的老家伙們，難道當(dāng)真認(rèn)為僅憑編纂幾個莫須有的傳說，就能夠讓那尊繡王聲名重振，繼而返回上京，登基稱帝，再賜給他們榮華富貴？
且不說太后答不答應(yīng)，就連那位肺癆小皇帝，也不一定愿意這位叔父替他掌權(quán)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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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暗中之人竟然想讓他進(jìn)鬼市來躲避追捕，南山牧野對此有些詫異，心說恩師何時和鬼市扯上了關(guān)系。
這位縱橫朝堂三十載的老人究竟還有多少底牌未曾掀開，昔日他說要與盛淺予對陣，看來不是空穴來風(fēng)，他確實有其依仗，只不過誰都未曾想到妖后這把刀來得那么快那么急。
清明那日，其實不管趙克己認(rèn)罪與否，黃天行的屠刀都會落下。
因為只要他一死，那么不論他有無罪行，是非功敗都全交由他人來評定了。
將紙條重新塞入竹管，放入掌心輕輕一捏，再張開時已化作齏粉，紛揚而下。
南山牧野左右看了一眼，見沒有人注意到他，輕身一躍，跳上坊墻，進(jìn)入一處民居，離開了坊市。
坊市——坊者，方也，言人所在里為方，是住人的地方；市，就是商品交換的場所。
坊市制度，起初是為了將居住區(qū)和商業(yè)區(qū)分開，到了昌徽末年，已經(jīng)被打破，市坊不再分割，商品交易時間也不再限制。
上京共有十八坊，對應(yīng)天下十八道，分為南北十四街，東西十一街，每一坊都有圍墻圍住，高逾三丈，尋常之人想要翻過，并非易事，但是對于南山牧野這種頂尖高手來說，有如跨過一道小河溝般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