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穩(wěn)住了情緒,白裳裳緩聲道:“沒事便好,這一路前往天都,還仰仗著郡王護持。眼見著要開拔了,請你過來說了這一車話,不過就是有些擔心。如今一切都好,我也就安然了,郡王自去忙吧?!闭f完也不等李元祈回話,福了個身便轉(zhuǎn)身進了寢閣。
李元祈望著她的背影閃進了雕花門,漸漸消失在紗帳后,留下了一院子的孤寂。
聽著樹上吱喲喲的蟬鳴,像一聲聲的喘息,在這艷陽高照的仲夏天里,竟襯出一絲蕭索,一如他的心。
從腔子里深出一口氣,抬頭看了看天色,是時候該準備上路了。
到了時辰,白裳裳被一眾女眷攙著出了府衙,看見一駕新成的玉輦停在階下,四角站著幾個面生的侍女,龜茲陪嫁來的宮娥卻是一個未見著。
心里正打鼓,便見著李元禧依舊嬉笑著一張臉,三兩步走上來,卻隔著一丈遠停下身,恭恭敬敬地行了禮,道了聲:“嫂子安好?!?p> 白裳裳心里還記掛著那些宮娥,便不大經(jīng)心地福了身,也問了聲安,打眼在人群中找南華。
李元禧見狀,大大方方問道:“嫂子是在找什么人?當下我六哥他們都忙著,吩咐我在這里候著嫂嫂,之后這一路就由我陪護著?!?p> 白裳裳一聽,心想李元祈也未免太急于甩鍋了吧,莫非怕她癡纏他?未免有生出些怨氣,面上卻不好表露,對著李元禧緩聲說道:“那這一路可有勞十皇子了。我也并不是要尋他們,只是未見著一個我龜茲宮人,你可知是什么緣由?”
當初知道此一去,離鄉(xiāng)萬里,有去路無歸路,白裳裳不忍心再饒上旁人,尤其是那些還盼著到了年紀放出宮與家人團聚的宮娥。
畢竟對她來說,獨來獨往慣了,不拘著誰伺候。若論親疏,跟那些宮人相處不過兩三年,也沒共同經(jīng)歷些什么坎坷,實在稱不上鐵打的“自己人”。
所以她原本請旨不帶陪嫁丫鬟,奶嬤嬤也不用,去了天都由宮里指派或買新的便是,可龜茲王和溫儀側(cè)妃卻立場統(tǒng)一地不應允。
龜茲王的意思是,就算是尋常人家嫁女兒,都會搭上幾個陪嫁的,堂堂一國嫡公主和親不陪嫁,不合規(guī)矩。
而溫儀側(cè)妃是怕這一路舟車勞頓,沒人在身邊伺候,到底不放心。
最后幾方妥協(xié)下來,尋了些自愿的宮人,統(tǒng)共十二個,跟著和親隊伍一同東去。
誰知剛一上路,白裳裳就被李元祈一計移花接木,變成一個侍女,哪里還能讓人伺候,所以跟這些宮人也都沒近接觸過。
可人就是這樣,沒有比較,也分不出個親疏,一旦真到了異鄉(xiāng),那些一處來的便成了娘家人,自然而然在心里更親近幾分。
之前在府衙里沒見著,以為她們被安置在驛站,當下見玉輦前后都被換成了中原面孔,不由心里一揪。
李元禧聽她問起,不知該不該說實話,可想了想她早晚要知道,索性就將從南華那里聽來的原封不動地講了:“那日突厥兵下手極狠,怕是擔心嫂子你混在侍女中,放火燒了和親玉輦后,連帶著一眾女流全都殺了個干凈?!?p> 說著想起昨日在街頭的不愉快,趕忙借機給六哥表表功,緩和緩和他們的關(guān)系:“六哥怕路上沒人伺候委屈了嫂嫂,專門令太守尋了些家底干凈的姑娘,讓府里的教養(yǎng)嬤嬤訓了好幾日。如今看著,是不是都挺齊全周正?”
白裳裳聽聞那些宮人一個不剩全部慘死在刀下,心里一陣難過,又想起那日夢見朵婭的慘狀,更覺驚心。
不禁嘆一口氣,我不殺伯仁,伯仁卻為我而死,不論地藏王菩薩將不將這十數(shù)條人命算在她頭上,她心里都是怨自己的。
于是,開口問道:“不知這敦煌城中可有佛門寶剎?還請十皇子替我安排下去,請高僧為她們誦經(jīng)超度四十九日,不枉主仆相隨一場。”
李元禧聽見她話語里的傷凄,再看那花容上也是一片愁云,怕她越發(fā)心思沉重,抑郁寡歡,忙找話開解道:“我們中原有句話叫死得其所,說得是這人終有一死,死也要死得值當。就比如你這些宮人,不懼辛勞地跟著你到中原來,想必都是一心向你的忠仆,一生便是要為了你鞠躬盡瘁的。如今不過早些交了差,再去投胎托生去了。此生因盡忠而死,想來再世投胎,命格能往上提提,不必再辛苦伺候人了。”
白裳裳聽了,不由覺得這位十皇子或許并非表面看起來那樣沒心沒肺,幾句話安慰下來,她心里堵著的塊壘不禁散了大半??磥碓谀侵粮邿o上的權(quán)利中心熏染著,人人都有一顆玲瓏心,只是愿不愿意拿出來對你。
李元禧見白裳裳眉心漸漸舒展,忙換了笑臉趁熱打鐵:“嫂嫂是慈心人,作兄弟的怎能站干岸?做法事的銀錢我替嫂嫂出了,順便再替我自己求個平安,求菩薩保佑回去不被父皇的抽鞭子。”說著做出一副禱告祈愿的樣子。
白裳裳見他這模樣,不禁好笑,才一副體貼人意的暖心樣子,轉(zhuǎn)眼又是一團孩子氣??陕犓f起父皇,不禁也有些好奇,這位中原帝國的統(tǒng)治者是個什么樣的人,待身邊人又如何。
于是,接了話問道:“你犯了什么過錯?為何皇上要抽你鞭子?”
李元禧見她好歹臉上又有了生氣,趕忙繼續(xù)賣慘道:“哎……別提了……還不是為了接應你和六哥?我出來,宮里頭都不知道,只怕此刻早已鬧翻了天,父皇肯定拿著鞭子坐在太極殿里等著我呢?!?p> 說著看時辰也不早了,便又笑嘻嘻地說:“不過,我可知道這一路好些個好吃的好玩的,怎么也能把那頓鞭子賺回來。嫂嫂快些登車,好吃好玩我都帶著你。”說著便伸手請白裳裳上輦。
白裳裳聽了,不由驚異這十皇子的膽大妄為。
皇子無旨出京與藩王無旨入京是一個性質(zhì),想來他定是個受嬌寵的,不然如何只吃一頓鞭子便算?
也是,母親是嫡皇后,胞兄又是皇太子,他不受寵誰人又能受寵呢?肯定不會是死了母妃的李元祈。
想到李元祈,白裳裳又是一陣心煩,為什么還想著他?看來決心下得還不夠,要多時時溫習才好。
見李元禧還伸著手立在一旁,白裳裳便也不再多話,扶了他拾步上了輦。坐穩(wěn)身稍待了一晌,便聽見開拔的宣令。
透過微風掀起的簾縫看去,太守帶著家眷俯身跪了一地,那幾位小姐耳邊正垂著她送的白玉耳環(huán),陽光下溫潤瑩白。
一斛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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