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知我是誰?”
是啊,他是誰呢?
只可惜這個問題,掌柜并未問出口,他就先笑了,苦笑。
這世上能讓他苦笑的事有三:所求而求不得的事,所避而避不及的事,所求而不能求得事。
而他遇到的事,則是這三件中最難辦的,也最不可能遇到的事——所避而避不及的事。
掌柜從刀劍上飄下,看了眼觀景臺外的一片寧靜,又笑著搖了搖頭。
立時便有一柄七尺三寸的清光白刃動了動,貼近他的脖頸。
掌柜嘆息了一聲,低頭凝視著杯中燒酒,便再也不肯動一下。
半晌,他才抬了抬眼皮若有所思道:“你可知道我這輩子做的最后悔的三件事是什么?”
雪兒微微一愣。
他道:“第一件事是做了這凰權(quán)客棧的主人,第二件事是想起了一位故人,而這第三件事…則是與雪兒姑娘在這觀景臺賞月?!?p> 雪兒沉沉道:“對你的過往,我絲毫不感興趣,我只知道你犯了一樣滔天大罪,現(xiàn)在又逃到這里避難,但你卻遇到了我,所以你逃不掉了?!?p> 掌柜的瞇了瞇眼,淡淡道:“不錯。”
雪兒握劍柄的手,幾不可聞的顫了一下:“都說江湖中的云中棲,博識天下,能辯人耳目,天上飛的,地上走的是無一不知,無一不曉。還請公子認(rèn)認(rèn)在下是誰?!?p> 云中棲似乎并不著急。
他靜靜的斟酒,仿佛如往常一樣,只是抖了抖身上飄落的細(xì)雨。
云中棲是誰?云中棲就是云中棲,連喝酒斟茶的動作,都如傳聞中一樣落寞。
云中棲淡淡一笑,連眼皮都不曾抬一下:“你既不是天上飛的,更不是地上走的。”
他這次慢悠悠的喝了口酒,就像平時喝茶那樣。
雪兒側(cè)了側(cè)劍柄,一刃寒光如流水般瀉走,“這世上除了天上飛的,便是地上走的。你說我既不是其一,也不是其二。那你說我是誰?”
云中棲晃了晃杯中酒,一飲而盡,“沒想到鬼蠱門雪壇主,竟來了這窮鄉(xiāng)僻壤。
雪凝也笑了笑,與云中棲不同的是,她是隱忍的笑。
雪凝傾身一探,提氣,拔刀,揚(yáng)起。刀吟聲尚未落下,刀身已經(jīng)貼著了云中棲的臉頰。
“?!钡囊宦曒p響,飛射而來的暗器已經(jīng)擊在了刀身上。
雪凝微微一愣,短刀已從手中飛出。
酒香彌漫開,那枚暗器居然是一杯酒!
酒的香味很濃烈,只是雪凝卻聞不得是什么氣味了。
沒有刀光,沒有血影,只有死寂。
觀景臺還是那個觀景臺,人卻悄無聲息的離開。
夜已至深,街道上人已稀少。
云中棲回到凰權(quán)客棧,又坐在掛著水墨畫的桌子旁,桌上有茶、有酒、有點(diǎn)心。
云中棲不再喝茶,只喝酒。喝茶也是需要心情的,而他現(xiàn)在完全沒了這種心情。
小狐貍趴在門口默默發(fā)著呆。
云中棲突然一愣,“我老了以后會是什么樣子呢?”
云中棲想過這個問題,如果能平平淡淡,了卻殘生也是好的,遠(yuǎn)離了江湖,遠(yuǎn)離了紛爭。
只是今日看來,有些不太可能了。
說不準(zhǔn)的事情,云中棲一向不愿意多想,不想,不思考就沒事情做了,幸好,他還有酒為伴。
他沒有親人,有的只是冰冷的刀鋒劍刃,但是刀劍隨時都有可能飲主人的血。
然而,酒就不一樣,高興的時候可以飲酒助興,失意的時候可以借酒澆愁,孤寂的時候可以暖暖身子,膽怯的時候可以壯膽,這么多年都是酒伴他度過的。
……
而此時的七魅,正盤坐在床上。
她的眉頭緊皺,隨著沉重的呼吸,他的胸口出現(xiàn)了若隱若現(xiàn)的紋路。
與此同時,她周身紅光微微散發(fā),真氣在體內(nèi)不斷的循環(huán)運(yùn)轉(zhuǎn)著。
“噗!”她突然之間喉間發(fā)甜,壓抑不住之下,一口鮮血噴到了地板上。
七魅睜開眼睛,驚愕地看著板上的迅速變成黑色的血跡。
一股曖流慢慢從下腹部滲出,在肚臍附近形成一股之后,開始順著真氣通道流動起來。
瞬間,七魅的周身紅光大漲,天地靈氣飛速的向他涌來,強(qiáng)大的真氣,迅速流過全身血脈,開始進(jìn)入每一寸肌膚,而后甚至開始沖刷起了每個細(xì)胞,體內(nèi)的雜質(zhì)也隨著靈力的沖刷,一點(diǎn)一點(diǎn)從毛孔中溢出,讓房間里立即有了一股酸腐氣息。
七魅眉頭緊皺,感覺像被無數(shù)螞蟻啃咬著身體每一個部分,隨著呼吸的逐漸平緩,七魅周身紅光緩緩的消失,床單上已浸透了好大一片。
七魅緩過神來時,天色也漸漸昏沉下來,窗外的雨又加劇了幾分。
七魅有些失落,斗轉(zhuǎn)星移練了一年,卻是連第一層都沒有突破。不由得有些懷疑自己。
寒風(fēng)凜冽刺骨,七魅披上厚厚的皮襖,便坐在桌前,用手從布袋中翻找出豆沙松糕,開始咬了起來,干硬的松糕咬起來十分煎熬,但下肚后便能感受到一絲絲的飽意。
七魅將剩下的半塊包了起來,拿出酒壺喝了一口梅子酒,一股辣意入肚,僵冷的身子便暖和了幾分。
七魅借著月光用白布擦拭著他手中的刀,劍亮如銀,透著逼人的寒芒。
突然,門外響起了輕輕的敲門聲!
七魅神經(jīng)一緊,閃到門后,透過門縫,看見門外之人正是云中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