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廳之中。
南宮嬋坐在主位的太師椅上,雖眼中略帶憂色,但身形穩(wěn)坐,倒是沒有失了分寸。
廳下兩側(cè)各坐著數(shù)名年歲頗大的老者,自然便是眾位家族長老,個個正襟危坐,不動聲色,看不出在想些什么。
荒無道坐在最靠后的位置,堅持貫徹事不關(guān)己,高高掛起的原則,冷眼旁觀著廳中的一切。
整個南宮家共有族老十一人,分別是從各個分家中挑選的德高望重之人擔任,負責協(xié)助族長決議族中大事。
這種形式也是多數(shù)大家族所共有的,算是主家和各個分家之間的一種紐帶,同宗同源,同供一祖。
話說南宮家大爺南宮毅生前膝下無子,只育有南宮嬋這么一個女兒。
而南宮主家從南宮老太爺那一代開始,就一直是一脈單傳,因此到了南宮嬋這一代,三代以內(nèi)的嫡系只剩下她這么一個血脈了。
在注重傳承的大家族里,這種情況是很致命的,沒有男丁就等同絕后。
一般情況下,解決這個問題的最好辦法,便只能是從分支旁系中遴選男丁,過繼主家繼承家業(yè)。
不過南宮老太爺也不知出于什么考慮,在南宮毅過世之后,并沒有這么做。
而隨著南宮嬋的日漸長大,開始表現(xiàn)出不弱于男子的手段和才能。
南宮老太爺更是對其重點栽培,竟是隱隱有讓南宮嬋接掌家族的意向。
可惜女兒身終究還是女兒身,能力再強也改變不了這個事實。
攝于老太爺在家族中的威信,族中之人倒是個個安分守己,一時風平浪靜。
但現(xiàn)在南宮老太爺病危,一旦撐不過去,撒手人寰的話,南宮嬋的處境便就堪憂了。
地位不保還是輕的!
就怕到時候直接將荒無道這么一個上門女婿給掃地出門,然后逼迫南宮嬋為了家族利益而去聯(lián)姻。
坐在場中的荒無道心中透亮,以一個局外人的身份早已看破其中的彎彎繞。
不過只要沒人主動來招惹他,當不當南宮家的女婿也無所謂。
反正自己名義上的妻子打心眼里看不上自己,有名無實的夫妻關(guān)系不提也罷。
看到漂亮姑娘就走不動道本就不是荒無道的風格,何必去趟這渾水,落不到好處,還惹得一身騷呢?
魚和熊掌非我所愿也,悶聲發(fā)大財乃我所愿矣!
思及此處,荒無道忽然想起了已經(jīng)魂飛魄散的蘇慕云,雖然他活得窩囊,死的憋屈,但其實心底一直都有著深深的不甘。
被滅門的仇恨,入贅南宮家的無奈,種種的一切他皆銘記在心,到死的時候都未曾放下。
奈何他生前太過弱小,別說報仇了,就連自己的命運都無法掌控,便只能忍氣吞聲的在南宮家當個窩囊廢。
倒是頗有些自暴自棄,安于現(xiàn)狀的心理。
對于這股深深的怨念,吞噬了蘇慕云部分魂魄的荒無道是最有感觸的。
雖然此種執(zhí)念在吞噬其魂魄之時便被抹去,煙消云散,并不能影響到荒無道本身的意志。
但終究是占了人家的軀體,在力所能及的情況下,荒無道并不介意替其完成遺愿,權(quán)當是了結(jié)因果,求個心安。
當然了,這些還得從長計議,初來乍到,一切小心為上。
“兄弟,你安心吧!你失去的,哥都會替你討回來!”
荒無道微微瞇眼,輕撫指間的乾坤戒,心中暗自默念,許下了承諾。
半個時辰過后,珠簾卷動聲響起,眾人下意識的將視線轉(zhuǎn)向正廳偏門處。
伴隨著沉穩(wěn)的腳步聲,一名中年仆婦引著一個身形佝僂的老者從后堂走出。
老者看上去年歲甚高,須發(fā)皆白,臉上的皺紋如溝壑般的縱橫交錯,身形萎縮的厲害,似乎一副風吹就會倒的樣子。
但若細看,卻發(fā)現(xiàn)其行走間腳步平穩(wěn),且精神矍鑠,雖白發(fā)蒼蒼,但并無給人老態(tài)龍鐘之感,可見養(yǎng)生有方。
“這不是宣神醫(yī)嗎?”
“是??!不是傳聞宣神醫(yī)隱退神農(nóng)谷,不再出山了嗎?”
廳中眾人頓時議論紛紛,看樣子有人認出了老者,但聽那言語間的意思,似乎連族中長老們也未曾提前得知這宣神醫(yī)來此的消息。
宣神醫(yī)……宣妙手?
荒無道倒是忽然想起,在吞噬的蘇慕云殘存記憶中的確是有這么一號人物。
宣神醫(yī)原名叫宣如海,早年間行走江湖的時候,因其高超的醫(yī)術(shù)造詣,得了一個宣妙手的稱號。
這倒使得之后很多人只知其名號,而不知其真名了,也算是一件奇事。
而此人最為人津津樂道的一件事,便是二十年前,憑借出神入化的醫(yī)術(shù),將當時生命垂危的北召國皇帝,硬生生的從鬼門關(guān)拉了回來。
也由此被北召國皇室封了個神醫(yī)的稱呼,得以名動天下,受到各國達官貴人的追捧。
以年紀來看的話,這宣神醫(yī)倒是和南宮老太爺是同個時代的人,而且據(jù)傳兩人的私交甚好。
如若傳聞不假,那宣神醫(yī)出現(xiàn)在這里,卻是能說得通了。
與此同時,另一邊的南宮嬋連忙起身,走上前攙住老者,急聲道:“爺爺他怎么樣了?”
“這……唉!”宣神醫(yī)輕嘆一聲,搖了搖頭,“老朽我便直說了吧!你家老太爺時日無多,雖然我以內(nèi)力為引,用金針渡穴之法,暫時護住了他的心脈,但也保不了多長時間,長則十天,短則五六日,便會氣血攻心,回天乏術(shù)!”
此話一出,廳中的長老們表現(xiàn)各異,有臉色驚詫的,有神情黯然的,也有冷眼旁觀的——
眾生之相,莫過于此!
“不可能……”
南宮嬋喃喃自語,緊緊咬著嘴唇,眼中的淚珠順著臉龐落下,略顯凄楚。
宣神醫(yī)勸慰道:“一切自有命數(shù),還請節(jié)哀順變!”
正在此時,一個小丫鬟從后堂側(cè)門跑了出來,火急火燎道:“老太爺醒了!讓大小姐和姑爺進去!”
“爺爺醒了?”南宮嬋面露喜色,剛要抬腳迎上去,忽然想起身邊還站著宣神醫(yī)。
她連忙扭頭看向那引著宣神醫(yī)出來的中年仆婦,吩咐道:“先帶宣神醫(yī)去客房休息,順便把飯食安排好!”
宣神醫(yī)擺了擺手:“老朽并無大礙,大小姐還是先去探望老太爺吧!”
“嬋兒多有怠慢之處,還望神醫(yī)海涵!”
南宮嬋微微一福,轉(zhuǎn)身朝后堂而去。
老太爺不是讓我也一起進去嗎?你這自顧自的就走了,在你丫的眼里,哥就這么沒有存在感?
難不成窩囊廢就沒有人權(quán)的嘛?
望著南宮嬋消失在簾后的背影,荒無道不禁無奈的摸了一下鼻翼,只得起身跟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