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見到神仙的時候，是七歲那年。

　　澤水小鎮(zhèn)來了許多修仙門派的人，他們幾乎占據(jù)了整條街，掛滿了橫條幅。

　　其中喊著最賣力的，就屬那個身穿道袍，自稱縹緲真人。

　　問道修仙，飄云至上。拜入天劍閣門下，包吃包住，手把手教導，待到出師之日，笑傲九天。

　　坐在墻角落中的離恨舒，眼珠一轉。鉆過重重的人群，揚起帶有污垢的臉頰：“叔叔，您是神仙，會飛嗎？”

　　還未等縹緲真人開口，旁邊一個肥臉大耳、身穿綢緞的員外，便不耐煩的將離恨舒掃開：“哪里來的臭要飯的，沒有看到大爺正在談正經(jīng)事清嗎，滾開！”

　　狼狽跌坐在地上離恨舒，惡狠狠瞪了一眼員外，撇嘴呢喃：“有錢就了不起了?！?p>　　如果不是肚子餓了，離恨舒也不會打斷他們的談話。

　　縹緲真人一臉和藹，端詳：“當然會飛了，我門下隨便個弟子都會飛?！?p>　　“那他會飛嗎？”離恨舒指著一位，大概八九歲的小男孩。

　　縹緲真人回頭看了一眼：“臨淵，御劍飛行一個，給百姓們開開眼界。”

　　屹立的臨淵，一身白衣翩翩，稚嫩的小臉頰上，滿是專注、嚴肅神情，默念口訣。

　　“青龍劍，出鞘?！?p>　　剎那間，臨淵拔地而起，凌空踩在劍背上，來去如風、沖入云霄、白衣凜冽。

　　“哇?！彼腥丝粗康煽诖?。

　　縹緲真人一臉得意，欣賞。

　　離恨舒趁機伸出了臟兮兮的小手，將員外腰間的錢袋，摘了下來。

　　心里嘀咕道。什么神仙，在你眼皮底下偷錢，都發(fā)覺不了。

　　不是離恨舒不相信這個世界上有神仙，而是，一年前，村子里面鬧饑荒。

　　離恨舒跪在神像面前，祈禱神仙可以救救她們。

　　可母親還是餓死了，整個村子里的人，都餓死了，只有離恨舒茍且活了下來。

　　神仙那么忙，天下貧困的百姓那么多，神仙哪里會顧得上呢？

　　偷了錢袋的離恨舒，剛要跑，空中御劍飛行的臨淵，便降落在離恨舒面前。剎那間，離恨舒嚇著面如死灰，不知所措。

　　縹緲真人也走了過來，撫摸著臨淵的腦袋：“員外，您就放心把令公子交到老夫門下吧。老夫保證，十年之后，令公子必定名揚天下?！?p>　　“我夫人都說了，要是我敢把小兒送進山里學藝，她就上吊自殺?！眴T外唾沫橫飛。

　　縹緲真人氣定神閑：“令公子眉清目秀、骨骼精奇，乃修仙奇才。員外，您再考慮考慮吧?！?p>　　“考慮個什么，你個騙子，趕緊把錢還給我。”員外氣惱，都已經(jīng)要了一上午了。

　　被說成騙子，令縹緲真人臉色難看。

　　九歲的臨淵突然開口：“員外，這是您的錢袋。如果我?guī)煾刚娴氖窍腧_您錢，就不用這么麻煩?！?p>　　離恨舒驚呆，錢袋明明在自己身上，怎么到了臨淵的手中？

　　或許，是被臨淵的仙術震撼到，員外眼珠一轉，干咳嗽兩聲，一把將呆若木雞的離恨舒，拽了過來：“你叫什么名字？”

　　離恨舒嚇著瑟瑟發(fā)抖，支支吾吾半天，說不出一個字。

　　員外黑著臉：“不管你叫什么，以后我就是你義父了?！?p>　　離恨舒腦袋一片空白，什么情況，就是偷了個錢袋，想拿去買包子吃，怎么變成父女相認大會了？

　　員外揚了揚下巴，高傲盯著縹緲真人：“從現(xiàn)在開始，她就是我的義女，你要負責把她給我教好，教成神仙?！?p>　　縹緲真人上上下下打量著離恨舒，慈祥笑容：“這小丫頭雖資質一般，但老夫一定會把她教導成材?！?p>　　離恨舒偷偷望了一眼，臨淵肯定看到自己剛剛偷員外的錢，難免會將這件事告訴縹緲真人，于是：“我不去，我不要跟他學藝。”

　　員外兇神惡煞：“你是老夫五百兩買回來的，不去也得去?！?p>　　離恨舒跌坐在地上，臉色蒼白。

　　臨淵蹲了下來，拿出手帕：“我們天劍閣很好的，不會欺負你。”

　　縹緲真人撫摸胡須：“員外，您先帶大小姐梳洗打扮一番，明天一早，老夫就派人去接大小姐?！?p>　　以前，離恨舒在街頭行乞的時候，就知道員外家很有錢。門口外面兩座張牙舞爪的大獅子，都鍍的金。

　　曾經(jīng)有一次半夜，離恨舒肚子真的很餓，偷偷跑到員外家門口，用鐵片刮石獅子上的金子。第二天，換了包子。

　　但離恨舒并沒有每天都這么做，那是離恨舒的保命錢。哪天討不到食物時，再去石獅子上面刮金子。

　　夫人：“老爺，我不是讓你去要錢嗎，你怎么帶一個小乞丐回來？”

　　員外黑著臉：“來人，帶她去洗漱，換一身干凈的衣服，再給她一些吃的?！?p>　　飯菜，是別人吃剩下的，卻是離恨舒半年乞討以來，吃過最好吃，也吃的最飽的一次；衣服有些偏大，是不是有錢人家，連丫鬟穿的衣服，都是玲瓏綢緞？

　　坐在太師椅上的員外，最初只是不屑瞄了一眼，又立即轉過頭，皺眉打量。眼前的小乞丐，被水洗過的皮膚，白了許多，一張精致的臉頰，眼睛烏黑明亮。

　　“女兒拜見義父、義母?！彪x恨舒跪地行禮。

　　員外的臉色，好了許多，故作咳嗽表示威嚴：“將來你學藝有成后，必須回來聽候老夫的命令，可有意見？”

　　“女兒遵命?！彪x恨舒心中明白，若是現(xiàn)在忤逆了員外，便會吃不了兜著走。

　　夫人不知在員外耳邊說了些什么，“咯咯”笑著。

　　員外隨手將桌子上一枚長命鎖，丟了過去：“這個給你，將來我們就是一家人了。”

　　夜，月色如水。

　　是個恬靜的夜，是個逃不走的夜，是過完這一夜，明日不知在何處的夜。

　　“小姐姐，謝謝你，要不然爹爹肯定會讓我跟著那縹緲真人走。”小少爺奶聲奶氣，是個五六歲的小孩子。

　　離恨舒：“你為什么不去學藝修仙？”

　　“我舍不得我娘親，舍不得家里面的紅燒肘子、糖醋排骨、清蒸黃花魚……”掰著手指頭，滔滔不絕中，口水已流淌出來。

　　“噢?！彪x恨舒敷衍應了一聲，如黑寶石般的雙眸：“你不記得我了嗎，你給過我糖葫蘆吃，還說第二天會來找我玩?！?p>　　是前不久，離恨舒在員外家門口，撿到半串糖葫蘆，剛要吃。

　　員外家的小少爺跑過來，認真的說。小姐姐，不能吃，這不干凈，吃了會生病，你要吃糖葫蘆，我買給你吃。

　　離恨舒半信半疑被小少爺拉著走，同時將半串糖葫蘆藏在衣服里，晚上餓了還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