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朗瑜離開后,葉冬青將門反鎖上。臉上的表情似悲似喜,伸手取桌上的信件時,指尖微微顫抖著。他并有拆開信,只是死死盯著信封上“李蘭親啟”四個字,直至字跡漸漸地模糊起來。他取下眼鏡,將信用文件袋裝好,打開紅木盒子,慎重地放了進(jìn)去。
吳靜芝過來敲門,他忙用衣袖擦擦眼鏡,將盒子放回書架頂端,才轉(zhuǎn)身開了門?!澳沔i著門干什么?”吳靜芝伸長脖子往他身后看了看,“他找你干什么?我跟你說,女兒已經(jīng)有男朋友的,不想再跟他扯上任何關(guān)系?!比~冬青有些不耐煩地推著她出門,“放心吧,他不是說然然的事。”
“那他找做什么?”
“他前兩天回了趟老家,遇見我的一位老朋友,給我?guī)Я它c(diǎn)東西。然然告訴你交男朋友的事了?”吳靜芝立馬來了興致,說:“我正要跟你說這事,你說這孩子,一直瞞著我們。你知道吧,是老柳的孩子,這緣分還真是……”
“你約個時間,兩家一起聚聚?!?p> “我約?再怎么著我們也是女方,是不是有點(diǎn)上趕著……”
“那就你看著辦吧!”
“女兒的事你就這么不上心?”吳靜芝抱怨道,見他提了公文包要出門,急得抬高嗓門嚷道:“都快吃晚飯了,你又要去哪里?”
“我去趟公司,不用等我吃飯了?!?p> 看著丈夫遠(yuǎn)去的背影,吳靜芝心里雖然頗多怨言,也無可奈何,轉(zhuǎn)身一邊上樓一邊朝著廚房的方向喊道:“劉嫂,晚飯給我燒碗面就好了?!?p> 葉冬青回到公司,把自己整個人卷縮在黑色的真皮沙發(fā)里,像個受了傷尋求安慰的孩子。往事歷歷在目,卻沒有蹤跡可尋,絕望像是一只穿過他的胸要摘他心的手,他疼得終于忍不住,在黑暗中捂著臉嗚咽起來。
不知道過了多久,依稀聽著開門的聲音,然后傳來一個怯生生的女聲:“是葉總嗎?”葉冬青忙抹干眼淚,翻身坐起來,問道:“哪位?”只聽吧嗒一聲,辦公室的燈被打開,一位二十上下的女子俏生生地立在自己面前,白襯衫搭配一條灰藍(lán)色牛仔褲,像朵盛開的白蓮花。
“我,我以為……”女子有些驚慌失措地說,“你沒事吧?!?p> “我沒事,”葉冬青說,“剛做噩夢了,沒嚇著呢吧?”
“沒,沒……那我先出去了。”女子說著就要轉(zhuǎn)身,葉冬青叫住她,“你叫什么名字?我好像沒見過你。”
“我,我叫李冉?!?p> 葉冬青臉色為之一變,顫聲道:“蘭花的蘭?”女子莞爾一笑,神情放松下來,回道:“不是,是冉冉升起的冉?!比~冬青臉上一熱,像是被人看穿了心思般,朝她揮揮手,說:“沒事了,你去忙吧?!比缓罂粗钊诫x去的背影發(fā)了半天呆,覺得甚是無趣,起身走到辦公桌前,拿起電話。
“君智,你來公司一趟,對,現(xiàn)在,我有事問你?!?p> 半個小時候,韋君智喘著粗氣匆匆走進(jìn)辦公室,剛想問葉冬青這火急火燎的什么事,卻被他一臉的凝重嚇得,忙問道:“出什么事了?”
葉冬青抬手示意他坐下,問他:“要咖啡還是茶?”
“茶吧,晚上喝咖啡睡不著?!?p> 葉冬青端著泡好的茶要給他倒,他忙接過去,拿了杯子先給葉冬青倒了一杯,再給自己倒了一杯。
“我們認(rèn)識多久了?”
韋君智一聽這話,先愣了下,然后笑道:“我們讀大學(xué)那年認(rèn)識的,轉(zhuǎn)眼三十年嘍?!?p> “三十年,”葉冬青重復(fù)著,略微沉吟后又問道:“你還記得李蘭嗎?”
“李,李蘭?當(dāng),當(dāng)然記得。”韋君智估計是被問得突然,有些結(jié)結(jié)巴巴地回道,“怎么忽然提到她。”
“今天她的兒子來找我,你猜他帶了什么給我?”
“我,我猜不出來?!表f君智覺得房間很是悶熱,忍不住拿手拭額頭的汗,“你認(rèn)識她兒子?”葉冬青將身子往后一仰,露出一絲笑意,“他就是知然在美國認(rèn)識的朋友,巧吧?”
韋君智連聲說巧,又問他:“那他帶什么給你?”
葉冬青沒有回他的話,而是像是自言自語的說道:“我一直以為是她變了心,現(xiàn)在才知道不是,所以我找你來,想問問……”
“不不,這是跟我沒關(guān)系?!表f君智一臉慌張地站起身,“是靜芝……”說到這里才意識到自己說錯話,想要彌補(bǔ),一時間又不知道該怎么說,便漲紅著臉愣在那里。
“你說靜芝什么?”葉冬青有些摸不著頭腦。
“我是想問,靜芝是不是知道這事?”
“你說李蘭兒子的事?她知道,為這個還跟我鬧別扭?!?p> “女人嘛,總是心眼小,過兩天就沒事了。你剛說他給你帶什么了?”
“信!”葉冬青說到這里有些激動起來,“你知道嗎?我給她寫的信,她都一直保存著。我一想到當(dāng)時的情景,我就非常后悔,如果我能夠早點(diǎn)回家,如果……我想一切都會不一樣的?!?p> “也,也不能這么想,”韋君智安慰他,“有句老話不是說嘛,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真的結(jié)婚,柴米油鹽的生活在一起,又是另一回事了?!比~冬青終究滿腔遺憾難以釋懷,茶也不喝,說:“干脆陪我喝幾杯吧!喝醉了就什么都不用想了。”
“我是想,但是我開車來的,再說今天我老婆生日,答應(yīng)她回去吃飯的。”
葉冬青只得作罷,韋君智又安慰了他一會,就找了個機(jī)會離開了。辦公室又只剩葉冬青一個人,他干脆自己拿了上次喝剩下的威士忌,自斟自飲了起來,直到把自己灌醉為止。朦朦朧朧中,他感覺到有人扶他在沙發(fā)上躺下,又蓋了什么在他身上,然后就是無盡的黑暗,他慢慢地墜了下去。
吳靜芝等到十點(diǎn)也沒見葉冬青回家,打電話也沒人接,于是打電話給韋君智,問他是不是和葉冬青在一起。
“他還沒回家?”韋君智說,“我去公司見過他,先回來了。”
“你跟你說什么了?”
“也就工作上的事,”韋君智搪塞道,“估計是忙,要不我去公司看看?”
“算了,他愛回不回?!眳庆o芝忿忿地掛了電話,又打電話給葉知然,說的話都冒著火,“你父女倆是不是都不要這個家了?!?p> 葉知然和柳元平剛從電影院出來,正有說有笑地聊電影里有趣的情景,被母親掃了興致,沒好氣地回道:“這才幾點(diǎn)!再說我也沒說今天要回家住。你對爸不滿意就朝他發(fā)火去,別燒到我身上??!沒什么事的話,我先掛了。”
聽著那頭傳來的嘟嘟聲,吳靜芝氣得全身發(fā)抖,朝著空蕩蕩的房間怒吼起來,回應(yīng)她是劉嫂膽戰(zhàn)心驚的聲音:“太太有什么事嗎?”吳靜芝就像泄了氣的皮球一樣,癱在絲綢被上,半晌才了無生氣地回道:“沒事了,你去睡吧?!?p> 劉嫂如釋重負(fù)地帶上門出去了,整個房間又陷入一片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