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鄴城的街道空寂無聲,夜風(fēng)拂過高墻,帶來一絲涼意。書房內(nèi),孫原坐在案前,眼睛緊閉,雙手交疊,眉頭緊鎖。紙上那密密麻麻的邸報似乎讓他更加疲憊,但他的心頭并未因此放松一絲一毫。桌上的燭光跳動,照亮他蒼白的面容,映襯出他那一雙深沉的眼睛。
張鼎方才離去不過數(shù)個時辰,邸報便如雪片般飛至,急速而來。書信中的內(nèi)容讓孫原心中一凜——董卓確實如同猛虎般逼近,且速度遠超預(yù)期。原本約定的時間尚早,董卓的大軍還需幾日方能抵達,而此刻,來者竟是董卓身邊的軍司馬楊定。
孫原眉頭緊鎖,心中一陣不安。他迅速翻開邸報,迅速掃過字跡,眼中閃過一絲疑惑。楊定,軍司馬,雖為董卓麾下的重要人物,但他并非直接掌管大軍之人,若真有緊急之事,怎會派遣他來鄴城?那一百騎兵所帶的氣勢,也不容小覷。孫原隨即從書案前起身,開始準備衣物。
雖然楊定不過是千石級別的軍司馬,按理說這樣的人物并不需要他親自迎接,畢竟他自身職掌亦為高位,又豈會因一名軍司馬而放下身段,親自出迎?然而,越是此時,越是顯得事有蹊蹺。半夜急報,楊定率兵前來,顯然并非簡單的來訪。孫原心中已然有了預(yù)感,事情恐怕沒有表面上那么簡單。
他快速披上官袍,邁步走出內(nèi)室,命人準備馬車,然而,卻忽然停住腳步,腦海中的某個念頭令他猶豫了片刻。即便自己未曾與董卓發(fā)生過正面沖突,但朝中形勢錯綜復(fù)雜,董卓的勢力漸漸擴張,魏郡的安危時刻都懸掛在頭上。這個楊定,若真是來傳達緊急命令,自己不得不慎重應(yīng)對。
這幾日來魏郡的局勢急轉(zhuǎn)直下,連日的密信使他心神不寧,攪得他無法安睡。楊定帶著一百鐵騎急馳而至,必然預(yù)示著一場更大的風(fēng)暴即將來臨。若以董卓之威,若不盡快有所應(yīng)對,恐怕連魏郡的安穩(wěn)都將岌岌可危。
他輕輕嘆息一聲,緩緩放下手中的邸報,站起身來,伸了個懶腰,感覺背脊一陣酸痛。他疲倦地朝門外看了看,最終目光停留在對面的射堅身上。射堅正靜靜站在門口,身姿挺拔,衣袍無風(fēng)自動,眉宇間透著一股沉穩(wěn)氣息。
“文固兄,有勞你深夜起來?!睂O原開口,聲音低沉而穩(wěn)重,“這次的局勢變化,遠比我們預(yù)料的更為復(fù)雜。楊定來勢洶洶,明顯是準備拿出強硬手段了。你覺得該如何應(yīng)對?”
射堅靜默片刻,低頭思索,終于緩緩走近,輕聲答道:“公子,董卓派出楊定親自前來,顯然并非善意。而且,一百鐵騎威勢赫赫,顯然是要逼魏郡做出選擇。雖然此人行事蠻橫,但我自認為,若能穩(wěn)住楊定的態(tài)度,或許能延緩一時。然而,這件事終究關(guān)乎魏郡安危,恐怕不能單純靠我等虛應(yīng)故事。”
孫原微微點頭,眼神復(fù)雜地望著射堅。他心中有數(shù),射堅所言不假,面對董卓的使者,魏郡不能再無所作為,必須找準突破口。只是如何平衡威脅與尊嚴之間的關(guān)系,實在是令他糾結(jié)不已。
孫原輕抿嘴唇,望著射堅,“不錯。楊定不僅是董卓的心腹,更有一股西北的豪氣,平時為人蠻橫霸道,何況他這次帶來的不僅是威脅,還有實質(zhì)性的要求。若不妥善應(yīng)對,不僅無法取信于董卓,恐怕魏郡內(nèi)部也會陷入動蕩。我們不能有任何松懈?!?p> 他頓了頓,語氣凝重:“你去迎接楊定,務(wù)必從容應(yīng)對,千萬不可慌張。楊定剛愎自用,但他畢竟是董卓的親信,若能先穩(wěn)住他,或許能為我們爭取一些時間。”
射堅挺胸應(yīng)聲,微微一躬身:“是,公子。堅心中自有成規(guī)?!?p> 孫原目光一凝,眼中閃過一絲憂慮,但很快恢復(fù)冷靜。他伸手拿起桌上的一杯茶,輕輕抿了一口,頓時感到一陣清醒,仿佛茶香帶走了幾分困倦,思緒也隨之清晰起來。
“楊定果真不是容易對付之人,你亦不必拘束。魏郡太守府上下還容不得他隨便拿捏的。但你要明白,楊定來此并非為了一時之利,而是為董卓試探魏郡的底線?!睂O原緩緩說道,“你不必心生畏懼,最重要的是保持鎮(zhèn)定,言辭上要從容應(yīng)對,不能顯得過于軟弱。你心里明白,若是你一時失誤,董卓必將以此為借口,收回對魏郡的支持,甚至直接動兵?!?p> 射堅神色一緊,眉宇間的憂慮一閃而過,隨即他深吸一口氣,直視孫原:“公子放心,我自有分寸。楊定雖是粗暴,但也非不通理。只要我能以理服人,以魏郡的立場為重,或許能贏得他的尊重,至少能保全我魏郡的尊嚴?!?p> 孫原微微點頭,臉上露出一抹若有若無的笑意:“如此甚好。你去吧,切記,不要急于表現(xiàn)威勢,最好的策略便是以靜制動。若一時失控,局勢會更加難以收拾?!?p> 射堅微微躬身,行禮道:“定不辱命?!?p> 說罷,他轉(zhuǎn)身,步伐沉穩(wěn),毫不猶豫地走出了書房。孫原目送著他離去,眉頭依舊緊蹙,心中雖然有些不安,但更多的是一股深沉的責(zé)任感。魏郡即將迎來考驗,而眼下的每一個決策,都會決定著這片土地的未來。
深夜的風(fēng),依舊在窗外呼嘯,孫原的目光穿過窗欞,望向遠方漆黑的天際。
射堅走至城門外,便見楊定已領(lǐng)著一百騎兵立于門外,寒風(fēng)中,隊伍整齊,馬蹄踏地的聲音回響如雷。楊定騎在戰(zhàn)馬之上,身形高大,臉龐剛毅,氣宇軒昂,一股濃烈的西北豪情仿佛隨風(fēng)而來。目光掃過射堅,眼中微微閃過一抹審視的光芒,隨即不疾不徐地下馬,更不行禮,直言道:“東中郎營軍司馬楊定,今夜來訪,實是奉上官董中郎之命,帶來兩道軍令?!?p> 射堅微微拱手,目光未曾動搖,答道:“楊司馬遠道而來,必有急務(wù)。請直言無妨。”
楊定點頭,略微一頓,沉聲道:“董中郎命令,要求魏郡調(diào)動流民大營中的一部分兵員入伍,以充實我軍。此次大軍出征,兵員不足,糧草緊缺,須盡快在貴地取得支援。此外,大軍糧草一事,魏郡亦需負責(zé)保障,確保我軍有足夠的供應(yīng)。”
射堅眉頭微蹙,面上露出一絲沉思的神色。這話一出,便讓他心頭一震。流民入伍,雖然不是什么新鮮事,但一旦動用,必然引起民心的動蕩,而糧草一事,更是魏郡的命脈所在。射堅心知,此事一旦答應(yīng),魏郡將徹底落入董卓之手,再無反抗之力。他微微抿唇,冷靜道:“楊司馬,董卓的命令,我明白。但流民征兵,非小事。若強行征募,民心必然動搖。糧草一事,我亦難以立即做出回應(yīng)。魏郡的糧草雖有儲備,但若全數(shù)調(diào)動,必然會影響到鄴城的防守?!?p> 楊定聽后,臉色微變,眼中閃過一抹不悅,但很快便掩飾了過去,語氣卻愈加冷硬:“射堅,董中郎所言,絕非空口說白話。黃巾賊眾,四方之亂,若魏郡不能及時提供援助,恐怕一旦戰(zhàn)事爆發(fā),便無法抵擋。我大軍雖已整裝待發(fā),但若缺乏兵員和糧草支援,后果不堪設(shè)想?!?p> 射堅神色一沉,心知此時已無法回避。他沉聲道:“楊司馬,糧草問題關(guān)乎百姓安危,若隨便調(diào)動,必定會導(dǎo)致民眾恐慌。至于征兵一事,若無充分的理由,難以讓百姓信服。流民大營雖有兵力,但大多數(shù)皆是老弱病殘,豈能承載起董中郎所需之兵員?”
夜色如墨,微風(fēng)拂過,吹動著魏郡府邸門前的旗幟,發(fā)出輕微的“唰唰”聲。月光如洗,灑在冷冷的街道上。站在府門前的射堅,雙手緊握腰間長劍,目光凝視著眼前的楊定。兩人相對而立,氣氛凝重而緊張,仿佛一觸即發(fā)的劍拔弩張。
楊定的眼中閃過一絲不耐,嘴角露出一抹冷笑,語氣愈發(fā)冷峻:“射堅,董中郎既然親自指派我來,便是看重魏郡的資源。你若堅決不從,我自然會將此事稟告董中郎,到時后果如何,不必我再多言?!?p> 他站得筆直,氣勢逼人,那一百鐵騎也隱隱作威,仿佛一股壓迫的氣流籠罩在整個魏郡府邸前。楊定一手執(zhí)韁繩,一手指著射堅,目光銳利如劍,語氣中帶著不容置疑的威脅:“你應(yīng)當(dāng)清楚,魏郡與董卓之間的差距,豈能僅憑你一人之力來撼動?”
射堅的眉宇微微一動,眼中卻不見一絲慌亂,他昂首直視楊定,嘴角輕輕勾起一抹冷笑,語氣平穩(wěn)卻帶著鏗鏘的鋒芒:“楊司馬,魏郡并非董卓的附庸,吾等雖承蒙皇恩,亦有自己的尊嚴與決策的余地。若你僅憑一紙命令,便要求我等倉促答應(yīng),恐怕未免太過輕視魏郡的立場。”
他語氣中透露出一股不容忽視的堅定,目光如劍鋒般銳利,仿佛無論面對什么樣的威脅,都不曾動搖分毫。射堅知道,若是今天妥協(xié),魏郡的尊嚴便會盡失,而董卓的威勢也會趁機壓垮這片土地的根基。
楊定聽后,臉色頓時一沉,原本的傲氣被一股不易察覺的怒火所取代。他從未料到,眼前的射堅竟敢如此剛硬,言辭中不留半分退讓的余地,心中微怒,眉頭緊蹙,冷聲道:“射堅,你這話未免過于嚴苛。若魏郡真不配合,董中郎自然有他法,不必在此多加言辭。我來此,不過是為避免無謂的爭執(zhí),若魏郡自視過高,倒也不必再與我廢話。”
話語中已然帶上了幾分威脅,楊定明顯不滿射堅的態(tài)度。他已經(jīng)盡量放低姿態(tài),來此意圖緩解雙方矛盾,然而眼前這位文官卻顯然不領(lǐng)情,反而將話挑得更尖銳。楊定的眼神冰冷,仿佛再一刻就會暴怒。
射堅淡然一笑,冷冷回應(yīng):“魏郡自視何為?豈是如你這般,以刀劍為信,強取豪奪的手段便能壓服?你以為,只憑董卓那分外龐大的威勢,便能將我魏郡一舉摧毀嗎?我不信,魏郡豈會屈服于這般威脅。今日,你我爭鋒,未必是最終的結(jié)果?!?p> 他的聲音并不高,卻透著一股冰冷的決絕,仿佛周圍的一切都能被這股氣勢所壓倒。射堅清楚地知道,若是今日言辭軟弱,魏郡的未來便將被擺布。而他肩負的責(zé)任,不僅僅是魏郡的命運,還是百姓的生死存亡。他的每一步,都會影響整個國家的未來。
楊定的眼中閃過一絲驚訝,他顯然沒料到射堅竟能如此剛烈,言辭間的挑釁更是讓他感到一股慍怒的火焰在胸口翻滾。然而,這份憤怒很快就被他壓下,轉(zhuǎn)為一股更加冷冽的氣息。他深知自己不是來與此人爭辯,而是要完成董卓交予的任務(wù),且必須迅速見效。
他深吸一口氣,壓下胸中的怒火,語氣低沉但依舊不容忽視:“射堅,你的堅守,我明白。但你也應(yīng)清楚,事關(guān)魏郡安危,事關(guān)百姓存亡。董中郎之命,事關(guān)大局,非你我個人所能左右,豈容輕慢推脫。你若不答應(yīng),我只得將此事上報,讓董中郎親自做決定。你我所爭,不過是暫時的,但董中郎的決斷,便關(guān)乎魏郡的未來?!?p> 射堅沒有絲毫退讓,他依舊目光如炬,直視楊定,神情從容不迫,語氣未見動搖:“楊司馬,若真如此,魏郡自會有應(yīng)對之策。董中郎以為一紙命令便可左右魏郡,實則不過是妄自尊大。若董卓真想以此為威脅,恐怕并未料到,魏郡并非那么容易屈服?!?p> 楊定的臉色變得愈加陰沉,冷哼一聲,最后終于放下了所有顧慮,轉(zhuǎn)身躍上戰(zhàn)馬,韁繩一拉,馬蹄頓時響起,鐵騎紛紛隨之起步。揚起的塵土,仿佛壓過了這一切的言辭。楊定目光冷冽,聲音如寒鐵般硬邦邦地傳來:“很好,我會將你之話轉(zhuǎn)告董中郎。至于結(jié)果如何,你我都難以預(yù)料?!?p> 話音未落,楊定便帶著鐵騎漸行漸遠。馬蹄聲逐漸消失在夜色之中,空中只剩下微弱的回響。
射堅站在原地,目送他們的背影消失,心中卻翻江倒海,波瀾起伏。他眼中閃過一抹復(fù)雜的神色,腳步不自覺地微微后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