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錦以為自己死了,可似乎她周圍還是那個擺設(shè),她感到自己的身體輕飄飄的,浮于空中,伸手扶了扶額頭,卻看到自己的手竟然是透明的,這是?這是身死魂猶在嗎?自己做了這么多的事,死了之后竟是連地府都不收了嗎?
蘇錦垂了垂眼眸,身子直了起來,卻是看到蕭肅抱著自己的身體不斷地喚著“阿四...阿四...”,蘇錦用手覆上蕭肅的臉龐,“蕭肅,你這是何必呢?都怨我,怨我啊...”蘇錦這一生都被人寵在手里,在蘇家父親百般寵溺,在蕭家就算最難過的那幾年她都沒有吃過苦,她不喜蕭肅,不喜兩個孩子,所以她不見他們,她原以為蕭肅對自己可能亦沒有情誼,沒想到...。沒過多久,一個小廝拉著一名大夫急急的沖了進來,蘇錦認得那是蕭肅身邊的小廝,竹二。
“主子,主子,大夫來了”竹二氣喘吁吁的說道。
那大夫倒也沒有推辭,走到床邊就開始把脈,過了一會,嘆了口氣。
“大人,請恕罪,夫人她已經(jīng)去了...”大夫跪在地上,言語中也是無奈和害怕,蕭肅抱著蘇錦并沒有任何回應(yīng)。
“你這大夫!我家夫人只是前段時間感染了風(fēng)寒,這么短的時間內(nèi)怎會傷及性命?”竹二走到大夫面前說道。
“大人...夫人這不是風(fēng)寒所致?!蹦谴蠓虿亮瞬聊樕系暮?,心想,當真是個霉日,應(yīng)該看個黃歷再出門的,這要是怪罪到自己身上,可就糟糕了,多少大夫是喪生于這些朝廷高官手中啊,這大夫本就是膽小之人,越想越害怕。
“嗯?”蕭肅轉(zhuǎn)過頭來,看著大夫,大夫微抬頭,卻是看見一雙深邃的眼睛,看似風(fēng)平浪靜,卻...大夫舉起袖子再次擦了擦汗,盡量克制自己顫抖的聲音。
“大..大人,夫人似是中了毒,估摸著下毒時間將近八九年了...”大夫斟酌了下,小心翼翼的回答道。蘇錦聽到自己被下毒,更是覺得不可思議。
而蕭肅也是一愣,“你可知,她中的是何毒?”
“小人...小人不知。”
“嗯?”
“大...大人,我只知它是西域吐蕃那塊的毒藥,應(yīng)該是會引起人無緣無故暴怒,若是人處于一種傷心的狀態(tài),發(fā)生的一些事情可能是她自己都難以預(yù)料的...原先小人碰到過這樣的事情,但是小人醫(yī)術(shù)著實還不精...”大夫擦了擦臉上的汗,說道。
“你這大夫!既是醫(yī)術(shù)不精又怎會被人傳可救活死人!”竹二看著自家主子面無表情,只覺得自己辦事不利。
“小人...請大人原諒小人,能夠救活死人的并不是小人,是...是一江湖術(shù)士。”大夫本不想回答,再次拿袖子擦了擦額頭和臉上的汗水,咬緊牙關(guān),又呼出一口氣,才小聲的說道。
“那江湖術(shù)士是誰?可還在?”蕭肅常年練武,即便大夫說的小聲,卻也聽到了大夫的言語。
“大人,小人..小人真不知,這江湖術(shù)士被小人藥館招了進來,隨后便成為了小人的助手,也是偶然間,他救了一位嚴重?zé)齻娜?,但他不想要別人知道,小人只得對外宣稱是自己所為。”大夫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說道。
“你可知他名?”竹二上前說道。
“小人...小人也不知是否是真名,平常都是叫他則藥?!贝蠓蛘f道。
“則藥?他現(xiàn)在可還在?”蕭肅沉著聲問道。
“小人...小人..小人不知,那則藥早在幾天前就已離去,至于去了哪里,他未與小人說過?!贝蠓蛳肓讼耄澏吨f道。
蕭肅想了想,揮了揮手,看著懷抱里的蘇錦,并不再說話,竹二知道現(xiàn)在的主子什么都不想聽,是以請了大夫往外走。
“主子!主子!”另一個小廝急步走了進來,走到蕭肅身邊。
“竹一,怎么了?”蕭肅啞著聲音問道。
“主子,錦衣衛(wèi)已到府內(nèi),說是奉皇上之命搜查簫府,主子,你看?”竹一稍稍抬起頭,看了一眼自家主子。
“錦衣衛(wèi)可說是何事?”隔了一陣,竹一幾乎都快以為自家主子不會再回答。
“說的是,蕭家通敵賣國,奉皇上之命搜查證據(jù)。”竹一斟酌了下,然后說道。
蕭肅原本輕輕順著蘇錦的頭發(fā),聽到這,手中的動作一頓,眼簾一閉,說出來的話有點無奈和咬牙切齒。
“蘇阿四啊,蘇阿四,我竟是沒想到你竟然為那人做到那份上,我竟然還有奢望,也罷?!笔捗C將蘇錦輕放在床上,整理了蘇錦的身上的衣服,“喚丫鬟進來給夫人換上干凈的衣服?!?p> 蕭肅站起身來,走到房門口,似是想到什么,轉(zhuǎn)過頭來,深深的望了一眼床上的蘇錦。
蘇錦飄在自己的身體上方,聽到竹一說蕭家通敵賣國,臉上滿是震驚,猛然間看到蕭肅轉(zhuǎn)過頭來,更是嚇了一跳,對上了蕭肅的眼神,這七年間,蘇錦從來沒有正視過蕭肅,也沒有看過他的眼睛,蘇錦看到那雙眼睛,是憤怒、生氣、亦是自責(zé)。蘇錦攥緊了雙手,放在胸前,閉上了眼睛,表哥給我的東西不是這個??!怎么會是通敵賣國!蘇錦震驚之余又記起蕭肅的眼神,內(nèi)心一緊,鼻頭一酸,無數(shù)的難受涌上,是我的錯,柳禮他...竟是這般利用我,蕭肅啊,蕭肅你快恨我吧,求求你了。
蕭肅轉(zhuǎn)頭,大步走出房門。蘇錦動了動身子,想要追上去,卻發(fā)現(xiàn)似乎有什么東西牽扯著她,她離不開這,她不停的掙扎,眼淚不停的劃過蘇錦的臉龐,精致的臉龐滿是淚痕“你快,你放我走??!”蘇錦大聲喊著,進來收拾的丫鬟和小廝也聽不見她的歇斯底里。蘇錦看著蕭肅的背影,更加急躁了,忙碌半天,她突然記起她只是一縷魂魄,誰,又能看得見呢?蘇錦的腦海里不斷記起蕭肅的哽咽,蕭肅的背影,不知為何,柳禮的背影讓她覺得松了一口氣,可蕭肅的背影卻是讓她覺得絕望。
蘇錦想著過不了多久她便是要走了吧?她放棄掙扎,飄在自己身體的上方,看著屋頂,又瞧著外面的天一點點暗了下來。
蘇錦聽到有人在說話,有人在哭泣,有人在拼命喊叫,更是聽到一個腳步聲漸漸逼近。
“蘇錦,你當真厲害,呵!”蘇錦看著眼前這個上午穿著一身錦服的平和現(xiàn)在早已換成了一身素衣,一支木簪將其頭發(fā)挽成了婦人發(fā)髻,一走進來臉上滿是嘲諷,找了木凳坐在床邊看著安安靜靜的蘇錦,開口說道。
“蘇錦啊你也就這樣了,我才能和氣的跟你說話,不過我竟是也不想跟你和氣的說話,蘇錦,當初我以為你當真做不到這樣的,卻不想你真的做了。蕭肅這個傻瓜,他就算知道他被你所陷害,也沒有對你有任何怨言,如今,蕭家滿門抄斬,你可是開心?”蘇錦看到平和的嘴巴一張一合,吐出來的字一個個扎在她的心里,蘇錦捂著自己的嘴巴,不可置信的看著她。
“蘇錦,你害的蕭家全死了!可他,還求我將你送回江南,回到蘇家祖墳,呵!蘇錦,你可知你那一雙兒女全都命喪你手!”
“你但真以為那柳禮能救你孩子脫離這嗎?他們姓蕭??!我皇兄,皇上又怎會放過他們?”
“而那柳禮,呵,不過是在利用你罷了,連我都看得清,你卻深陷其中。”
“蕭家世代為官,蕭肅其祖父更是桃李滿天下,朝廷上多少官員是其蕭家書院的學(xué)子,一朝被廢,難再起。你坐享榮華富貴,可蕭肅卻是在刀尖上走著。我的父皇,皇兄坐上那個椅子便開始對付蕭家,而你...蕭肅真是蠢極了?!逼胶痛沽舜寡酆煟戳搜圩约旱碾p手。
許久,平和再次開口道,“你或許是不知道,我知你為何對蕭肅冷淡,蕭肅他并沒有滅了你蘇家,是錦衣衛(wèi)罷了?!?p> “你越發(fā)的暴躁,不過是被人下了毒罷了,呵,我到底是在跟誰說話,是宿敵蘇錦啊,蘇錦啊,蕭肅走的時候跟我說,他負了我,他只希望來生再不必遇見我,卻是更希望你能夠再不必遇見他,或許這樣,你才能開開心心的過一生吧。”平和讓外面的丫鬟進來。
“蘇錦,蕭肅讓我對你說,雖然你可能根本聽不到,愿來生不再相見?!?p> “哦,對了,我是不會滿足你和蕭肅的愿望送你回江南的,你既然討厭蕭肅到這種地步,那你還是進入蕭家祖墳去向蕭家列祖列宗懺悔吧,放你走?呵?!逼胶驼f完,頭也不回的走了。
蘇錦原本捂著臉不停的流眼淚,聽到這,眼淚更是止不住,“對...對...對不起...都怪我...怪我...鬼迷心竅...怪我對你如此...我怎么這么惡毒,蕭肅...你為什么不恨我,為什么啊...”蘇錦的自上次蘇家被燒后,從來沒有這么難受過,從來沒有這么哭泣過。
她悔啊,自己被那豬油蒙蔽了雙眼,看不到他人的好,只一味地相信柳禮。
她恨啊,恨自己缺失那七竅玲瓏心,害的所有人陪葬。
她厭啊,那些個尊貴之人竟是拿她做筏,害的所有人喪命。
她怨啊,她怨自己太過狠毒,太過心狠手辣。
蘇錦啊,蘇錦,你何德何能?何德何能啊!
蘇錦啊,蘇錦,你當真看不到蕭肅嗎?你當真能夠?qū)λ@么狠心嗎?
蘇錦感覺自己在漸漸消失,她越來越后悔,被滿腔的自責(zé)所填滿。
上天啊,若有來世。
我愿我從一開始就對蕭肅百般好。
我愿我從一開始就給予一雙兒女所有的愛。
我愿我再不會犯下這么多的蠢事。
我愿我再不會被他人蒙蔽,再不會被他人所利用。
我愿...
天福二年末,蕭家平反僅過兩年,蕭家子孫蕭肅被皇上看中,兩年內(nèi)位及次輔之位。次輔大人蕭肅在處理黃河洪水泛濫回來以后被錦衣衛(wèi)發(fā)現(xiàn)通敵賣國。
朝中大臣爭吵數(shù)日,當今圣上最終下令,蕭家滿門抄斬。
天福三年,除夕之夜,前兩年炙手可熱的蕭家,徹底消失在朝廷之上,朝廷上多數(shù)曾在蕭家書院求學(xué)的官員一個接一個的在門口悼唁。
他們心中知道,蕭家蕭肅不可能通敵賣國,但...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至此,盛及幾朝的蕭家銷聲匿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