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闊別方外驚入塵
一輪紅日初露山頭,映出美艷霞光,群鳥飛過山澗,蕩出陣陣輕鳴,繞膝兩旁,那是麥穗閃閃,稻谷秋揚,谷葉上的晨珠還透著晶瑩,宛如一片生機勃勃,喜悅豐收。
晨起推門便是一陣秋日里的芬芳,沁人心脾,格外令人暢懷。偏屋內(nèi)桌上擺了幾份清淡的早茶,看似平淡卻散著陣陣香濃,小米粥、饅頭和咸菜都是地道的自產(chǎn)自造,沒有了集市的功利氣和吆喝氣,顯得異常的純真。
朱爽等人正喝著稀粥,屋外有沉沉的腳步聲靠近,帶著三分喘氣和五分急促。海云猛地一回頭,臉色笑顏頓開,“這不是林婆婆嘛,還有公公也來啦?!?p> 海云起身攙扶著,拉著婆婆的手斜身問道,“婆婆您來這是?”
只見那林婆婆和藹的笑臉往身后瞥了瞥,公公肩上背一大包裹,進屋后攤開在桌上,是一疊衣物。眾人放眼瞧去,厚厚的一摞,有好些件呢。海云兩眼瞇成一條縫,雀躍道蹦了上前,翻起衣物放在身上擺量著,林婆婆抬了抬手,“聽說你們要離開了,連夜趕著就做出來了,快試試看,合不合身?!?p> 海云看著婆婆的慈祥的臉龐上掛著疲憊和辛勞,心中一酸,感動極了,立馬給了婆婆一個擁抱,“林婆婆,都怪我,讓您做衣裳,害的您這么辛苦,我這心里太過意不去了?!?p> 林婆婆拍了拍海云的后輩,緩緩道,“沒多大事,難得你們喜歡,我這做了一輩子繡工活了,不費什么事,就是有點趕,怕做的不好,不合身,那就不好了?!?p> 海云輕撣了撣眼角的淚痕,笑著道,“一定合身!我這就去換哈。”打開背囊,里面放的衣物堆里還有幾件奇裝,忙好奇的問道,“這些是?”
方淼伸頭一瞧,捂嘴驚道,“哇,林婆,你這,怎么還弄了套西裝和晚禮服?。俊?p> 站在旁邊的公公說道,“嗨,我們總記不住那叫啥名,這不都你們小兩口說那玩意好看嗎,還說什么只有正式場合才穿,老婆子想著這幾位客人難得的有緣分,所以就按照你說的樣子把之前做了一半的樣子給趕了出來,不知道跟你們說的有幾分相似?!?p> 羅川和方淼湊了過來,又驚又喜的對海云道,“就穿這兩件吧?!边€拉起來正在喝粥的朱爽道,“快起來,你也穿了,這衣服要互搭才好看,單穿不成調(diào)的?!?p> “什么啊,我還沒吃完呢,我可不穿啊,那什么衣服啊,奇奇怪怪的,穿出去那還不讓人笑掉大牙啊?!敝焖磺椴辉傅谋粡娦欣饋怼?p> 方淼帶著海云,羅川拉著宇強跟了進去,片刻過后,換衣完畢,一對男女閃亮登場,古裝的頭飾發(fā)髻,現(xiàn)代的服裝打扮,海云本身就是美人胚子,加上身量高挑,膚如凝脂,晚禮服上身,更顯風(fēng)姿卓越,搭配古典的發(fā)式,別有一番風(fēng)味。而朱爽換上了白襯衫和西服西褲,可惜的是沒有皮鞋相襯,這個地方實在做不出皮鞋來,但朱爽長年來笑談人生,濃眉大眼,無甚皺紋,穿起來也是分外精神,仿佛脫胎換骨,判若兩人。
“厲害!厲害!太配了?!绷_川一個勁的在一旁鼓掌起哄,邊上的婆婆和公公也是開懷一笑,甚為滿意。
可朱爽總是不大樂意,覺得這“異服”太緊了,勒在身上好不自在,不如從前自己穿起來對衫寬敞自在,但是看著眾人欣喜贊嘆的目光,以及兩位老人家辛苦連夜趕制出來的,不好再多說什么,怕掃了大家的興致。
海云和方淼對視了一眼,方淼點了點頭,移步上前,在朱爽耳旁嘀咕了幾句,朱爽側(cè)首攢眉,“說的什么???什么迷死海云?……聽不懂啊。不說行不行啊。”
“不行,不行,一定要說。你們馬上都要走了,就說一下唄,成不成。你還當(dāng)不當(dāng)我倆是你恩人啦,嗯?”方淼拉著羅川,愜意自在的說著。
朱爽不太明白他們在搞什么鬼,但既然恩人都開口這么說了,說就說吧,說幾句話又不少塊肉。隨即單膝跪下,緩緩伸出右手,淡淡的道,“迷死海云,啊耶拉五油!”只見海云喜不自勝,樂的眼都瞇成一條縫,一個勁的點頭,“I love you too。“這一句話,海云從方淼那里知道意思后,求著方淼一定要教會他,學(xué)會之后,可是練了一個晚上,終于可以熟練的不打結(jié)巴的說出來了。
朱爽聽完丈二摸不著頭腦,可是看見海云這么開心,二位恩人也如此滿意,望了眼宇強,宇強聳了聳肩,不知所云,朱爽自己也跟著樂了。
一席笑談過后,來到村口的山谷谷口旁,簡短的離別寒暄,羅川略有所思的拉著朱爽到一旁道,“以你的性子,應(yīng)不是多煩之人,你的尋找,不要強求,找不到也無所謂,或許那朱允文正和你說的那師父過著開心甜蜜的日子呢,他既然不想出現(xiàn),就讓他們開心待在一塊不好嗎。再說后世歷史上,并沒有明確朱允文找到的記載,所以你完全沒必要為這事苦惱?!?p> 朱爽怔怔的聽著這些話,仰天輕嘆,長噓一笑,“總覺得來到你們這,遇上你們,就像我昨兒個在那暖床上做了一個夢一樣,到現(xiàn)在還有點迷糊呢。不過,找人的事,倒不光是我自己,還有好些個人也盼著朱允文回來呢。既然我答應(yīng)他們了,我就要守承諾,結(jié)果能不能找到我不知道,但去不去找那就是我的態(tài)度了,哈哈哈哈?!?p> 羅川佩服的點了點頭,“好樣的!你這個朋友值得一交!”
“哦?是吧,哈哈,那以后有機會我再來登門,你們不會再攆我走了吧?!敝焖室庹f著諧話,看看羅川作何反應(yīng)。
“瞧你說的,弄得我們太不好意思了,沒留你們多住幾日實在是不得已啊。行了,客套話就不多說了,不過這登門拜謝就算了,昨兒也說了,這地方并不完全是個吉祥地,祝你們回去,一切安好,諸事皆能如愿?;仡^別在心里頭罵我們,我們就感激不盡了哈?!绷_川笑言拱手,方淼也湊了過來相依肩旁做告別狀。
“怎么會?咦!對了,昨兒個我看你們那片地里頭有些奇怪的莊稼,怎么結(jié)出來的果子還張胡須???”朱爽好奇的問道。
羅川朝那邊順眼望去,淺笑道,“那些啊,叫玉米。是我們那地方常見的一種蔬菜?水果?反正能吃的,我們來這兒的時候身上正好買了幾根。哦,我想起來了,你們這會子好像沒有這東西哎。”
“玉米?聽都沒聽說過,能吃?。俊敝焖胄虐胍傻膯栔?。
羅川趕忙讓方淼帶了幾個人去摘了一籮筐,然后說道,“送你們了!把外邊葉子剝干凈,然后放在鍋里加上水煮就行了,美味可口!嘿嘿?!?p> 朱爽連忙報手回禮道,“哎呦,瞧這事弄的,我們這又吃著,穿著,還拿著,多不好意思啊。手頭也沒帶什么銀兩,這……”
“不用不用,我們不缺這些,謝謝你一番美意啊。”方淼在一旁和和的道。
“那回頭啊,有機會去應(yīng)天府找我,找不到我,就去天下第一鴨,那里的人都認(rèn)識我,嘿?!敝焖呎f邊舉起拇指,別樣的得意。
穿著西裝的朱爽和晚禮服的海云拜別村子眾人,宇強背著包裹,在谷前開道,走了一個時辰的長長窄道,越過人跡罕至的一片荒林,不知道過了幾條河,才終于見得三倆人影,宇強上前問路,路人一口方言澀語,也聽不真切,又走了十來里路,遇見一下鄉(xiāng)貨郎,那貨郎看這幾人打扮甚異,不過他闖南走北也見過不少人,便停下說了兩句,一打聽之下,才知道此地不遠(yuǎn)有個香山鎮(zhèn),屬于廣東布政司管轄,離廣州府兩日路程即到。
來到香山鎮(zhèn),吃了午飯,備了干糧和馬車,宇強望了一眼去街頭買水果的海云,轉(zhuǎn)身對朱爽道,“二爺,您不會真要帶著海云姑娘回應(yīng)天吧,這夫人可正在懷著孩子呢,你這樣帶回去,可是一大霹靂啊?!?p> 朱爽攢了下眉,喝了一口水,“那怎么著,一女孩子家家,讓她一個人回琉球啊,要是再遇上海盜咋辦,行了,先回應(yīng)天,回頭再派人送他回去吧?!?p> “那你可要做好挨罵的準(zhǔn)備哦。”
“怕她?逗嘴我從來沒輸過。哼。”
“嗨,你們倆在商量什么呢,這邊的水果種類還真挺多,我多買了些,路上管夠,可以出發(fā)了,哈?!焙T评焖狭笋R車,留下宇強和一大摞水果攤在那。
一路向北而行,秋風(fēng)徐徐,可奇怪的是江南的一帶并沒有稻谷秋黃的壯麗,盡眼望去,而是一片秋瑟與蕭條。朱爽在馬車?yán)锿炖镆魂囘駠u,“也奇了怪了,我們在故村的時候,明明是果實豐收,稻子啊,麥子啊,都是一個個精神抖擻的,怎么這兒都這么耷拉著呢。”
“或許是今年雨水多了吧,谷物這東西,全靠老天爺做主,沒個準(zhǔn)??扇司筒灰粯影?,她可以為自己的幸福去主動,去爭取?!焙T撇遄煺f著,說畢主動偎依在了朱爽的肩膀。
朱爽也不好推搡,歪著頭,發(fā)出一絲苦笑,“我說你,怎么啥事你都能往那方面想啊。”
“哪方面?哪方面???”海云湊近,手指還刮著朱爽唇間的胡子,一副親昵樣,讓在前邊駕車的宇強,抖了一下,雞皮疙瘩都快出來了,哼了一聲,“哎呦喂...”
海云噘嘴揚頭,說笑道,“宇強,你也不丑,又會功夫,還會發(fā)明,放心,遲早給你找個媳婦,我們琉球女孩子家多的是?!?p> 宇強抱拳做道謝狀,嘴角含笑露出一絲飛揚,隨即揚鞭策馬,加快了車程,向北奔去。
繞過一片密林,一道寬河遠(yuǎn)遠(yuǎn)擋在視野之內(nèi),遙遙望去,河岸兩頭盡顯一方荒涼,碧波勁草,平靜無垠,唯見一架殘橋橫在其間,橋頭隱隱堆靠著一大片人影。
馬車臨近,蹄聲漸緩,待到近處,只見那團人影一窩蜂的躥了起來,攔在橋頭,阻止了馬車的前進。
趕車的宇強心里頭一怔,面朝前方,話語朝后馬車?yán)镎f道,“爺,咱貌似遇上劫道的了。”
車內(nèi)朱爽和海云聞后驚愕不已,對視了一眼,朱爽掀開車簾,瞅了瞅外面的情形,發(fā)現(xiàn)黑壓壓一片破衫襤褸擋在車前,男女老幼都有,靠前的一排立著幾個莊稼大漢,長相似是魁梧但又瘦弱,手里頭狠狠的攥著扁擔(dān)和鋤頭,百出一副惡狠狠的樣子。
“交出吃的!否則一個都別想過河!”為首中間一大漢喝道。
馬車上幾人各自詫異,朱爽回頭瞟了一眼車內(nèi),對海云說道,“不如把你那些水果給他們吧。”
“那不行,水果是我為你精心挑選的,怎么能隨便就給了他們呢?!焙T屏ⅠR表示反對,一臉的不樂意。但是看著面前的人群的兇惡,淡淡的說,“大不了我把身上值錢的全給他們,破財免災(zāi)嘛?!?p> 海云話音未落,但見前排的幾名大漢嚷道,“我們不要錢,我們只要吃的!快點,不然我們就要動手了!”
眼瞧著這幫子人就要撲上馬車,朱爽眉頭一緊,趕忙朝里頭一拽,拉出了那一大籃子水果,舉在手中,橫在眼前,笑著大呼道,“食物在此!各位慢用!”
眾人瘋搶,片刻不到便把籃中水果一奪而空,海云在一旁嘟著嘴,蹙著眉,表示無語。可水果畢竟不能抵飽,對于一幫不知餓了多少天的人顯然是杯水車薪,復(fù)又望向馬車車內(nèi),個個都想往里頭鉆,兩人一把扯著朱爽的衣裳,猛然間就被拽下了馬車,“哎呦”一聲,摔了一個大跤,這下海云不樂意了,用力抵住車欄,一個伸腳,踹飛兩人,復(fù)又反手推開為首那位大漢,躍下馬車,制服在地,那大漢雖高大,但顯然餓了許久,也沒啥子力氣,海云打小練過武,雖說不算高手,但如今輕易便能打敗幾位莊稼大漢,也是有運氣成分。宇強也趕忙跳下馬車,扶起朱爽,一時間車上無人,兩少年已爬進車內(nèi),撿起那個長著“胡須”的玉米,兩人不知是何物,也不敢輕易咬下去。
“還敢拿?不要命啦”海云對手下的大漢呵斥道。
“當(dāng)然要拿,你試過五天吃不著飯的滋味嗎,與其被餓死,還不如冒險一搶,或許還能一活?!蹦谴鬂h突然冒了這么幾句,海云一聽,心頭一軟,望向身后的朱爽,朱爽沉了沉首,轉(zhuǎn)又爽朗笑道,“嗨,我當(dāng)什么大事呢,原來大伙兒是肚子餓?。∵@好辦哪,來來來?!敝焖蛴顝娛沽藗€眼色,宇強瞪了瞪,朱爽復(fù)又再使,宇強只得鉆進車內(nèi),把那一摞“玉米”捧了出來。
朱爽留下了兩根,其余的都攤開在地上,然后對著諸人道,“既然大家伙都這么餓了,今兒就帶著大家開個洋葷,吃點新鮮的,嘿嘿?!闭f罷,帶領(lǐng)眾人去剝開玉米外皮,大家伙也是半信半疑,看著眼前的“異物”,也不知道能不能吃,但肚子的饑餓已容不得他們想許多,只得照做,或許真能填飽肚子也說不定。
朱爽雖然舍不得這些“玉米”,可看著眼下情景,也只好拿出來安慰眾人,畢竟去一幫可憐人,再說他自己也沒食用過這玉米,就當(dāng)作是嘗嘗鮮吧,念想之間,海云已經(jīng)待人支起火架,燒煮開水,片刻間水已沸騰,投放玉米入其中,諸人圍坐在旁,靜靜的等待這個異樣食材煮熟的那一刻。
一抹淡淡的香氣從鍋里飄散而出,眾人聞之都做陶醉狀。海云依在朱爽肩頭,微閉雙眸,輕聲道,“香氣撲鼻,沁人心脾,果真是好東西!方淼姐送的東西就是不一樣啊?!?p> 朱爽歪了一歪頭,暖聲悄道,“聞起來確實不錯,就不知吃起來咋樣。唉,可惜了這么這么一大摞好東西,要真是好吃,可真是痛心啊?!?p> “你不是還藏了兩根嗎?!焙T票犙鄯磫栔?p> 朱爽一把捂住了她嘴,“噓!小點聲,我那是留點種子!回頭種下去,讓咱應(yīng)天府那幫土老冒也都能嘗嘗?!?p> “哈哈,你還有這心思呢,果真是老奸巨猾啊。”海云用手點了點朱爽嘴角的胡須,輕笑的嘲道。
“嗯?別亂講,這叫機智過人好嗎!”朱爽瞥眼回道。
果真是異物獨特,待煮熟后,朱爽命宇強撈起分發(fā)諸人食用,一幫子餓殍村民,哪里食過如此美味,個個喜笑顏開,感激涕零,臨了前都著朱爽等人又跪又拜,朱爽摸了摸兜里,實在是無半分貴重之物,更無半點銀兩,略顯窘狀。
海云之前換置了些銀子,也大半都交出來合著宇強的一起,交付這幫村民。朱爽隨即朗聲道,“各位回去買點好吃的吧,如若將來有困難,去應(yīng)天府天下第一鴨店找我,保準(zhǔn)分一口熱乎的給大家吃,哈。”
村民們再次俯首而拜,殷殷相望,目送朱爽上了馬車,緩緩過橋,隨著輕風(fēng)蕩漾,碧波漪漣,絕塵而去。
到應(yīng)天已經(jīng)是七天以后的事了,入得城門后,直接奔回府里,府門口冷冷淡淡,墻角跟屋沿上茅草叢叢,大門上也是黯淡無光,雖說自打朱爽不當(dāng)秦王后,這院落沒有那么富麗堂皇,門庭若市,可畢竟是父皇再世時御賜的在京府宅,就連老四朱棣登基的時候也保留了這座院子,無人敢不尊,這才離開不到仨月,怎么搞成這副情形,實在有些異常。
宇強下馬叫門,半晌門緩緩而開,屢屢灰塵從門框飄落,里面開門的是阿三,面容稍顯老態(tài)還帶著邋遢,粗布衣衫也沒拾得周全,宇強頗感吃驚,問道,“這是阿三兄弟吧,怎么弄成這樣了,是被人煮啦?”
阿三耷拉個臉,眼睛都沒睜開全,渾渾的道,“誰啊這是,說話也不怕閃了舌頭,滾一邊玩去?!?p> “讓誰滾一邊玩去呢,臭小子,屁股又癢癢了是吧?!敝焖鲋嚈谡轮R車,便朝阿三輕吼道。
聽著熟悉的嗓音,阿三猛地驚醒了過來,揉了揉迷離的雙眼,睜大眼睛一瞧,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是爺您回來了?我們都以為您那個啥了,以為再也見不著您了,沒想到,這還能再見到活的,真是,真是老天保佑啊?!闭f著說著竟眼淚婆娑,讓朱爽覺得心疼,想這阿三跟著自己都十多年了,就這一番言語和眼淚,才發(fā)現(xiàn)這孩子還真有點良心。
“唉哎哎,快起來,別丟人現(xiàn)眼啊,夫人在家嗎?”朱爽邊走邊問著,阿三興奮的跟什么似的,立馬褪了方才的耷拉樣,“在,在的,夫人帶著小少爺天天在府里頭盼著您回來呢。”連跑帶跳的準(zhǔn)備往正堂奔去。
朱爽一把拉住阿三,問道,“等會兒!少爺?尚炳也回來了?”
阿三激動的都說不清楚話,稍定了定,咽了口口水道,“不是小王爺,是尚熠小少爺?!?p> “尚熠?怎么這么熟的名字啊,哦,對了,這不是鄭和那日給自己小兒子起的名嗎?!敝焖睦锇碘猓缓蠼又鴨柊⑷?,“不對呀,這個時候,夫人應(yīng)該才不過四個月吧,怎么就兒子都生了?”
阿三急著道,“爺,您進去就知道啦,真是太好了,您還能在回來?!?p> 海云也隨后跟了進來,聽得夫人二字,也隨即明白,收斂了許多,倒不是怕什么,她是想著朱爽也是離家許久,經(jīng)歷了死里逃生,難得回來,家人肯定擔(dān)心死了,這時候情情愛愛那點事,還是先放一邊吧,可不能由著自己性子來。
正堂門口,一縷黃衫遙盼門欄,發(fā)髻后盤,多了份歲月的沉穩(wěn)和典雅,雙眸凝視,卻已被盤旋的淚水,漸漸變得模糊,身后一個小男孩,攢著衣角,探出半個頭來。那婦人正是穗兒,身后小兒便是朱爽的小兒子朱尚熠??吹街焖従弿闹性鹤哌M,整個人像個木樁子似的定在哪,她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思念,期盼,絕望,驚喜,激動,多重情緒一下子重回腦門,讓她一下子怔住了。
朱爽笑著臉上前道,“嗨,怎么啊,自家老爺們都不認(rèn)得啦?!彼雰盒〔较蚯?,一把抱住了朱爽,靠在肩頭,“這么些年了,我都以為....”一邊說著,晶瑩的淚珠止不住往下,打濕了溫婉的淡容。
“好了,好了,讓你們擔(dān)心壞了?!敝焖闹暮蟊?,哄了兩句,轉(zhuǎn)頭一想,驚道,“不對啊,穗兒,什么這些年啊,我們不是才走了不到三個月嗎,現(xiàn)在哪年???”
穗兒松開了臂膀,拭了拭眼角的淚痕,淡淡道,“什么三個月啊,這都三年有半了,看這是誰?”拉著身旁的小男孩,讓其跪下,“快,叫爹爹。”
小男孩懵懵的不知所措,有點不好意思,也不敢相信,但母親大人既然發(fā)話了,也只好認(rèn)了,“爹!給您請安了,我是熠兒,朱尚熠”
一旁的宇強驚呆了,朱爽也是大為不解,“哎?。窟@,這是我兒子?都這么大了?!蹦X海里翻滾似的回憶著,拉著穗兒的手道,“我們分別那會,你不才懷上兩個多月嗎,怎么就冒出這么一大兒子。
此時屋內(nèi)陷入了一片安靜和疑慮,朱爽擔(dān)心的事終于發(fā)生了,原來那羅川兩口子說得都是真的,真的有所謂的時空錯亂,而非戲言,也不是幻覺。這世界太奇妙,不過眼前的此情此景,仿佛是老天爺在跟自個兒開了個玩笑。宇強也盯著朱爽,頻頻點頭,示意這都是現(xiàn)實,而非夢里。
“哎,好兒子,再叫一聲爹我聽聽?!敝焖嘈α藥茁?,清醒了過來,順手抱起熠兒,嘴角也揚起了久違的微笑。
恢復(fù)了平靜的屋內(nèi),有暖陽照入,穗兒這才反應(yīng)過來門口還多個人呢,一個穿著奇裝異服的女子,似有點面善,好像哪里見過,轉(zhuǎn)頭發(fā)現(xiàn)朱爽的穿著也是與眾不同,“您這衣裳是怎么個情況?怎么穿成這樣,快,快,快,讓阿三給你換件新的,哎呦,我給忘了,家里沒你的新衣服了,都是幾年前的剩下的了?!?p> 海云秀眉微蹙,輕搖頷首,瞥了個白眼,嘴里嘟囔著,“真土。”
朱爽攔了攔穗兒,抱著尚熠端坐下來,“這位是海云姑娘,我們在海上遇到海盜,被偷襲了,多虧了她,這才活了下來?!敝焖胫砸粓錾埔獾闹e言,來化解可能會帶來的尷尬。卻不曾想,穗兒并沒有惱怒和動手,還起身對著海云行禮,“多謝海云姑娘,對我們二爺?shù)木让?,真實感激不盡了?!焙T普艘幌拢搜壑焖?,朱爽也頗感意外,按照以前,她定會連諷帶嘲,拈酸吃醋,怎么今天轉(zhuǎn)性了,不住的把頭側(cè)向了一旁,宇強也也明所以。
午飯時分,眾人圍桌而坐,穗兒欣喜的勁頭方才平復(fù)下來,吩咐下人準(zhǔn)備了一大桌子酒菜,一為朱爽等人接風(fēng)洗塵,更重要的是慶賀死里逃生,久別重逢。酒過三巡,穗兒沉思了半刻,微微抬起頭道,“相公,這幾年應(yīng)天發(fā)生了太多的變故了,你慢慢聽我跟你說,先不要急好嗎?!?p> “你說吧,又有啥大事了,是不是皇上又去哪打仗了,又派人出使了什么國家啊。”朱爽微醺的雙眼泛著紅潤,悠悠的說道。
穗兒深吸了一口氣,長嘆了一聲,鄭重地道,“去年,皇后娘娘殯天了,輝祖將軍也走了,今年年初的時候,皇上看上了三小姐,下旨要迎其入宮,封為皇后,可三小姐推托不肯,奈何圣意難違...”
朱爽驚醒了過來,瞪大眼睛聽著穗兒說著,“真是太不幸了,才這么點時間,居然有如此大變化!那三小姐怎么樣,難道已經(jīng)進宮當(dāng)皇后了?”
“沒有,三小姐親自上書給陛下,說是什么喜愛淡泊,不喜皇家富貴,自愿去西山出家修行去了?!彼雰航又f道。
“?。。??那她去當(dāng)尼姑了???”朱爽一臉驚呼,站了起來,差點不慎摔倒,還是不敢相信,邊上的宇強連忙扶住他,也是聽完覺得匪夷所思。
穗兒點頭,不再多說什么。
朱爽突然暗自神傷起來,自責(zé)的說道,“瞧這事辦得,我還答應(yīng)輝祖幫他找回朱允文呢,這下人還沒找到,他卻先走了,唉!估摸著臨走前肯定還惦記這事呢。這妙錦丫頭也是,當(dāng)個什么尼姑,這老四也是作,姐姐不在了,就要娶人家妹妹,宮中妃子一大群了,還不夠他使喚呢,哼?!?p> 穗兒趕忙打斷了朱爽的話,“你別口沒遮攔,當(dāng)心給人聽到,又給你安置個罪名?!?p> 席還未散,朱爽便讓下人們上了兩壺酒,這一喝倒好,喝得不醒人事,便不用去想這些煩心事了,下午的時光全留給床和枕頭了,闊別‘許久’再回到家里的床,顯得格外舒適。穗兒則拉著海云去屋內(nèi)聊起了閑話,絮起了家常,看來生完孩子后的這幾年真的是變了不少啊。而宇強則向阿三問起了這些年還有那些變化的細(xì)節(jié),想著如何來適應(yīng)這眼下的轉(zhuǎn)變所帶來的煩憂。